北風捲著雪花嗚嗚不已,在林叢中打著旋。
那個帶思雨夢來找火翼的黑衣人,立在陰影裡,定定地望著他們,目光裡有點期待,又有點好奇。
「小白狼!……」
火翼通身是汗,激動地發抖——
要緊之時,山裡深處傳出聲聲的狼嚎,久久地迴盪開。
火翼猛然清醒,狼飛!
黃昏前,狼飛隨父親跟著狼王李,去拜訪另一支狼群的的狼王。
他放心不下思雨夢,沒坐多久就提前回來了。沒見到思雨夢,狼飛又急又怕,在狼王李部下的狼們幫助下,將叢林裡裡外外折騰了四、五個時辰,終於尋到了思雨夢的氣味。
當狼飛把思雨夢抱起時,心也跟著一沉。儘管火翼灑了不少花粉,但還是散著淡淡的羊血氣味。嗅覺靈敏的狼飛近身的那一刻,已辨出那氣味是人類的羊血。再看思雨夢的小臉紅撲撲的嬌媚,醉態十足,他心裡越發不安了。
天寒地凍,多數的羊是人類所養。狼自古便有嚴訓:萬不得已決不碰人類的東西。這也從有了人類那天起,成了整個狼族世代的族規。
幸好今夜父親不會回來。
狼飛心存僥倖地抱思雨夢迴去了。
直到他們與其餘眾狼完全溶入了夜色,火翼才飄身出來。
他站了半晌,發了會呆,小白狼你若是狐狸該多好……
他緩緩向回走。
少年的背影看起來落寞而悵然。
黑衣人一直目送著火翼,低低地自語道,可惜了,好好的被條狼攪了……難道那一個,是那條狼的……
次日午時,狼飛守著熟睡的思雨夢,嗅著她身上還未消退的羊血氣味,眉頭在也舒展不開了。
不久,聽到外面狼們的異樣動靜,警覺起來,快步走了出去。
山腹前,白雪鋪成的小小場地上,站滿了幾百條狼。
他們簇擁著幾個化人形尚留著狼尾,和完全是人類模樣的狼們。
為首的四十幾歲的樣子,高大威猛,粗獷的臉龐陰沉鐵青。他一身灰袍,無風自鼓,懷抱大刀,凶神一般屹立不動。
此時他正與狼王李的兒子狼大、狼二爭辯著什麼。
狼飛仔細一聽,明白了。
自己擔憂父親知道一事沒發生,而另一件更為麻煩的事來了。
昨夜有狼將一個人類的羊群全吸了血,整整九十八隻羊。
那人類找了許多同伴進山殺狼。
他們都是獵戶出身,箭法極準,家犬極厲,已有五十多條狼命喪人類手中。他們幾乎都出自一個狼群。
抱大刀的就是被害狼群的狼王。他名青。
他們的狼群離人類最近。
狼飛悚然一驚,雨夢她,她喝了九十八隻羊的血?!以她的功力,怎麼可能……
更為窩囊的是,狼王青還不敢把那些殺浪的獵戶怎麼樣。
一個月魔就已使人類對狼痛恨入骨了,再要鬧出事端,人類怕是真的要斬草除根了。
畢竟整個人類是強大的,他們的狼也只有少數得了點道行。
在狼族裡,主動招惹人類是為大罪。因招惹人類給狼群引來禍端更是不可饒恕,必施以酷刑。
狼族的等級極其森嚴,而這森嚴的等級也是靠種種的族規來維護的,一旦觸犯決沒有逃脫的機會。
身為狼王的兒子,狼飛自然清楚。眼見狼大召集眾狼排成一隊,準備驗氣味——
喝了人類羊血的狼會留下人類和羊氣味,剛過一夜,憑狼的嗅覺是很容易嗅出的,到那個時候,雨夢她……
「是我喝了羊血!」
狼飛清朗的聲音傳開,眾狼先是無聲,隨即嘩然。
這是勇敢呢?還是瘋了呢?
狼王青擺手叫狼們安靜。
狼飛足尖輕點,已躍到狼王青面前。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條狼!」
狼王青嗅嗅,招來狼飛一陣冷笑。
「你以為喝了羊血會留下氣味?就這點見識,不配做狼王!」
如此挑釁的話語,眾狼皆是愕住。
未等狼王青開口,一邊躥出個人影,伸手朝狼飛面門抓來。
勁風擊面,狼飛身體橫斜著飄開,雙足一劃,帶起一簾雪塵。他涉雪而笨,徒手舞出串串的箭氣!
眾狼驚呼,紛紛退避四丈。
原地未動的狼王青一臉驚訝。他從沒見過狼飛,但已猜到眼前這條狼,決不是東北部的。
偷襲狼飛的那條人影,左突右轉,穿出狼飛的箭氣,懸空立身,圓臉上目光森然。
「我叫狼才!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
狼飛傲然而視。
「狼是人類所殺,不去找人類理論,卻在這裡相殘!配做狼王麼?!」
目光對著狼王青,一臉的不屑。
狼才咬咬牙。
狼飛藐視他們的狼王,跟藐視他沒什麼兩樣,立時怒氣大盛,一揮衣袖,祭出片柳葉。
綠瑩瑩的色澤帶著抹殺氣!
單薄的柳葉幻出道柔軟的長波,直蕩向狼飛。
狼飛以靈力激起層層雪浪,與那綠色長波絞於一起,一時爭執不下。
只見綠波、雪塵,茫茫中狼才來往穿行,卻不見狼飛的影子。
——風聲乍起,一道亮芒憑空而現,狼飛十指鉤爪狀——
淒迷的爪影探向那層綠波!
他長髮飛揚,容貌俊朗,身手瀟灑至極,世無其匹!
「開!」
狼飛暴喝,綠波化為烏有。
狼才嘴角牽動,泛起冷笑,靈力貫臂,雙手一前一後相繼推出。柳葉順勢一撲,裹著疾風向狼飛胸口撞去——
眼見避無可避,狼飛倔強地迎風接下。
「啪!」
柳葉旋起布屑,血花飛落!
狼才疾逝過來,反手扣住狼飛兩腕的經脈,隨後封住他週身幾處大穴。
經血受制,狼飛使不出半點功力,又氣又苦,喉嚨一甜,一口血嘔了出來。
狼才面上陰冷,目光凶狠,望向狼王青。
狼王青雖有疑惑,但先前狼飛言語相譏,再加上死了眾多的狼,心中實在是羞憤難平,對仍在呆楞的狼們,指指狼飛。高聲道。
「他喝了人類的羊血,給我們狼族帶來了災難,我們要帶他回去,為死去的狼們祭奠!」
轉身引著眾狼揚長而去。
狼大、狼二見狼飛被帶走,面面相覷。半晌,顫聲道。
「快去找爹!」
太陽一落,冬日的山林寒冷異常。在積雪的反襯下,夜幕遲來了許多。
離山林邊緣不過百丈,有條大河通向人類的聚集地。
大河早已冰封雪蓋,如一條白練伸向遙遠。河上游的兩岸是個緩坡,林木多數被人類砍伐,留下片方圓十幾丈的空地,稀疏立著截斷的樹幹,積雪一埋,只露出兩三尺高,孤零零的,不盡的荒冷。
赤身的狼飛,雙臂就縛在兩根相近的樹幹上,面對著狼王青及眾狼們。
他命脈被封住,使不出半點功力御寒,凍得通身青紫,可神情仍是不卑不亢。
背後三尺外,狼才手持著一隻特殊的長鞭,靜待著狼王示下。
狼王青長嚎一聲,眾狼齊聲仰天長嚎,不盡的悲涼。
狼才長鞭狠狠地甩下!
「啪!」的一聲脆響,狼飛背上的白狼胎記多了道血痕。
鞭子由牛皮雖擰,鞭梢帶著由獸骨磨成的彎鉤。鉤尖無比鋒利,以眾多腐肉藥材泡之。
一鞭下去骨肉分割,任你再強的修為,鞭痕也終身不退。
狼飛皺緊了眉,咬住雙唇,絲絲縷縷的血滲出,他任下了痛呼。
緊接著第二鞭落下。它和第一鞭留下的血痕疊在一起,鮮血飛濺,血肉模糊。
火辣的疼痛,讓他僵冷的身體有了知覺。這種知覺也直到體無完膚。
隨著一鞭一鞭的呼嘯而下,狼才的目光充滿了暴戾,蓄以每鞭更強的力道,洩出對人類無比的仇恨!
他瘋狂地抽打,在狼飛的血肉綻開中,享受著淋漓的暢快!
狼飛嘴角淌著血,昏死過去。早有狼掘開冰層,取出大桶的冰水潑到他的身上。
數九寒天,被冰冷刺骨的河水一激,他立時醒了。**的疼痛在寒冷下,變得又麻又木。
他目光渙散,頭歪著,一陣陣地抽搐。
狼才棄鞭持棍,站在狼飛的側面,高高舉起,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腰瞄去……
這棍要是下去,狼飛算是徹底地廢了!
「喀嚓!」
斷木的悶響。
狼才只覺手臂一麻,隨即,鑽心的痛苦襲上全身。
「啊——」
他痛呼不止。
「我的胳膊!」
手上的木棍碎屑飛濺!
狼王青大驚,搶步將他抱回,手觸到狼才的雙臂時,他的臂骨已被震碎。
只聽有人大叫。
「飛兒!」
狼飛身邊站了兩人,其中一個早把狼飛解下。
來的正是狼王桐和狼王李。
狼大、狼二找到父親說明原委,狼王桐頓時面如土色,急催狼王李帶路,尋了來。
幸虧狼王李對山林熟悉,沒費功夫便尋到了狼飛的氣味。
狼王桐見兒子被打,迎身接了這棍,並反震回去。
狼才發了全力,臂骨自然碎裂了。
看到狼飛鮮血淋漓,氣息微弱,狼王桐心疼得亂了方寸,渾身發抖,欲要和狼王青他們拚命,狼王李趕緊拉住。
「桐老弟,快帶狼飛回去!」
狼王桐猛然醒悟的樣子,顫聲道。
「若飛兒有什麼……我……我……」
他目光凶殘,沒說完便衣袍一掩狼飛,抱著兒子向回逝去。
變故來得太突然了,狼王青他們一時呆住,等狼王桐帶著狼飛沒了影兒,才回過神來。
狼王李與他們認識,怕事情鬧大,留了下來。
夜色重了。
思雨夢被一陣陣雜亂的腳步聲驚醒,定定神,走出去,逕直向隔壁狼飛的住處。行至門口,她怔住了。
一些化了人形的狼們端著木盆,忙碌著從外面往回運著冰雪。
室內,大木盆裡,狼飛背對著她赤身坐於冷水中,運來的冰雪層層覆在他的身上。
狼王桐席地盤膝而坐,雙掌推出,將功力源源不斷地注入狼飛的體內。他臉上佈滿了汗珠,背上的衣服也被汗浸透了。
思雨夢驚惶地看著,透過冰雪隱約見到,狼飛皮肉綻開的紅色,血腥味傳了出來。
她心突突地亂跳,遲疑地挪步,走進去,倚著牆壁愣愣的。
沒有誰理會她,除了急促的腳步,冰雪的消融,再無聲息,壓抑的發窒。
因為狼飛經脈受制後,赤身凍得太久,只能一面用冰雪緩解,一面由狼王桐以功力打通他的經脈,幫助精血流轉,自內驅寒。
足足三個多時辰,覆在狼飛身上的冰雪才完全融化,露出血肉鮮紅的一片。
狼王桐緩緩收回雙掌,顧不得拭汗,抱起兒子放到石床上。
狼飛趴在乾草中,呻吟幾聲,張開眼,無力地道。
「爹……」
狼王桐身體一震。
「沒事了!沒事了!你忍著點,爹給你敷藥。」
狼飛像是應了一聲。
狼王桐雙目血紅,雙手劇烈地發抖,把備好的上等草藥,層層糊在狼飛的背上,又取出自配的丹藥,給他餵下。
思雨夢莫名地感到了害怕,她望見狼飛坐過的木盆,裡面的水變成了暗紅色。
這時狼王李匆匆趕回,奔到狼王桐身邊小聲地說著什麼。
狼王桐身體一晃,狼王李趕緊攙住他。
狼王桐搖搖頭,推開他,緩緩地轉過身,對視著思雨夢,一步一頓地向她走來。
思雨夢想離開了,她快喘不過氣了,可是望著狼王桐,雙腿就是不敢動。
她受不了狼王桐威壓的氣勢,身體繃得緊緊的,嚇得都忘記轉開視線了。就那麼迎著狼王桐的目光,越是害怕越是挪不開。
「昨夜,是不是你喝了人類的羊血?」
狼王桐的聲音極是有力,每個字像是有千斤重。
思雨夢老老實實地點頭。
「是,是我喝了羊血……」
狼王桐已嗅到她身上有淡淡的羊血氣味,鬱結的憤怒火一般的躥上,揚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
思雨夢馬上隨著這一巴掌的聲響,飛了出去。「砰!」的撞到了一邊的牆上,歪倒在地上。頓時,左臉腫了起來。
她嘴扁了扁,沒敢哭出聲,只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雨夢……」
狼飛心疼的竭力一呼,見父親走過去,起掌要解決思雨夢,他再也顧不得疼痛了,奮力一躍,跪到父親的腿前,抓住狼王桐的腿苦苦哀求。
「爹,她是孤狼,她不懂狼族的規矩,也饒了她吧,求你了!孩兒求你了!……」
一邊的狼王李張了張口,也沒說出些什麼,擺擺手,引著其餘狼快步走出去了。
狼王桐僵立不動,深知這一掌下去,思雨夢沒命不說,狼飛呢?……
狼飛見父親手掌仍舉著,生怕這一掌下來,撲到思雨夢的身上,護住她,急得傷口開裂,痛得血從口中噴濺了出來。
「爹,不要殺她……她不懂……」
狼王桐雙手拉開了他。
思雨夢恐懼到了極點,似乎也意識到是自己喝人類的羊血,才招來殺身之禍。
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哇」的一聲哭了,大叫著。
「不喝羊血了!……我不喝羊血了……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