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被父親初次打罵過,賭氣答應和自己大姐成婚後,就沉默不言了;
然而,他心裡莫大的委屈,卻第一次使他流下了眼淚,既有對學校的眷戀,也有對未來的絕望,更有同父親的無聲對抗,他無力反抗父親,但是,心下卻如死灰一般,沒有了奢望,他要沉淪,沉淪,永遠沉淪,直到生命的完結……
也就是他這哀莫大於心死的態,讓無助的華有鳳更無助了,可是,她想起太初從小對她的依賴,勝過了對自己的父母,她又一次覺得,她必須要做些什麼的……
在她看來:「小弟是這個家裡特殊的紐帶,他天生有著一種親和力,姐妹們沒有一個妒忌他,怨恨他的,如果能夠選擇,有誰不願意嫁給他,成為他永遠的女人呢?」
華有鳳有點想明白了自己之前為何要掉淚了,自己一方面是在欣喜,另一方面卻在為小弟可惜,如果,小弟願意實心娶她,自己絕對比嫁給任何人都心甘情願;
現在,華有鳳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小弟心裡壓根不願讓自己做他的女人,給一個照顧他一輩子的機會,疼他一生的心願。
有鳳哭在心間,就像院中不時探頭探腦關注著屋中事態發展的眾姐妹一樣,她們心底也有著一種潛在的失望,想著為何跟初仔成親的是大姐有鳳,而不是她們。
她們又哪裡知道,太初和華有鳳心裡,卻都是苦水,而非喜意呢!
華定富有點看不下去這些哭哭啼啼的場面,然而聽了太初答應要成婚的話,就不再計較其它了;
他冷眼掃過哭泣中的家人,用冷霜似的口音講道:「哼,現在可知錯了,爸還不是為了你們,為了華家歷代祖宗,養了你十五年了,這個擔子爸挑了幾十年,現在得你來挑了,你得給華家及早開枝散葉,俗話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從明天開始,你就改回華姓,就叫華太初!」
華定富說完背轉身向外走去,他想著要到墓地和先人報個訊,順便躲開一下這個尬尷境地;
畢竟自個心下也不好受,養兒養女大半輩子,今天這才是第一遭,往後一個個都將成人,都要經過這個坎坎,他心下沒底,又無處訴苦,找個自言自語的地方,倒倒心中的愁事,也許會看開一些。
太初父親離開後,家中漸漸恢復了平靜,太初也在母親和大姐的勸慰下,進裡屋去休息了。
太母看看天色已近黃昏,想著『人活著也許就離不開折騰,可是,折騰過了,好與壞,都要吃飯,都要睡覺,都要繼續過活的……』
她出門外先把沾身的浮土拍打掉,轉回屋子裡,對著大女兒有鳳說道:「鳳啊!你去陪著你弟,和他說說話,別讓娃自個悶著,媽要做飯了。」
「嗯,媽,我進去了!」
抓著衣角輕揉的有鳳得到母親的指示,連忙扭身進了裡屋。
再說華家其餘女兒,在太初二姐來儀的帶頭下,正坐在村前的廟坡上,看護著家中的牲畜。
幾頭豬仔,撒著歡兒在村前的河灣裡戲玩,還沒吃足的驢子,循著春天的嫩芽,一路歸來了,三頭牛兒慢悠悠地昂著頭,帶著幾十隻羊兒,期待晚上主人的加餐;
一聲聲『叮噹,叮噹…』的鈴兒聲,響在山野間,那是華家最忠實的牧羊犬——狼白,高大的體格,矯健的身姿,配上一身雪白濃密的犬毛,不僅虎虎生威,還惹人喜愛。
「二姐,你說哥哥真要和大姐成親?」
鳳丫手上甩著磨凸了鞭梢的牛筋鞭子,坐靠在她二姐來儀身邊,眨著小丹鳳眼好奇地問。
緊挨著鳳丫坐著的五姐鳳靈,只小太初兩歲,個性特別愛動,嘴上平時有什麼就說什麼,倒有些男孩子的脾性,她聽得六妹的話,不由插上一嘴。
「那是一定,你不聽咱爸都喊破天了嗎?咱爸決定了的事情,難道還能有變卦的!」
「你們都不要亂猜,還是讓二姐來說說,我相信二姐的判斷……」
三姐鳳儀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後,眾姐妹全齊聲應和道:「是啊,二姐可是咱們的女軍師呢!她說的話,都**不離十的……」
出神的二姐來儀,收回目注斜陽的眼神,看看眼前大大小小的姐妹,個個面目清瘦,衣著漿白,雖有天生麗質,卻因為家貧,只得窩在窮山溝裡做勞力。
華來儀是姐妹中,讀書最多的一個,不是因為她上學時間比姐妹們多,而是,她喜歡自學,太初的課本,她幾乎都要翻遍,甚至還常讓太初幫她借書回來讀。
在華來儀心中,有股不服輸的勁,她不相信命運,不相信女子天生下來就是男人的附屬品,她想著有朝一日,一定要證明自身的價值。
華來儀收起雜念,將目光由眾姐妹身上移回到四妹鳳彩身上,開口說道:「要我說也可以,只是,在下定論前,得先讓鳳彩回答我一個問題!」
「二姐,你下定論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可什麼也不懂!」
六姐妹中,滑頭的最數鳳彩了,她一聽二姐把話引到自個身上,就知道心裡的那些秘密又藏不住了,不由著急得否認著。
「四妹(四姐),你又知道什麼了?趕快說出來,不然,等下罰你一個人給牛兒添草料!」
「不行……我……你們別聽二姐忽悠啊!」
「鳳彩,你既然不想說,二姐就給你提個醒……昨晚你去鬧肚子,是不是還順帶去了爸媽住的堂屋?」
「二姐,你……你怎麼知道……」
「你一去就是一個多小時,我不是擔心你嘛!所以……」
「二姐,你跟蹤我?」鳳彩心下恍然醒悟過來。
「我說的是擔心,不是跟蹤!」二姐來儀瞇縫著眼,流露出內中一絲早藏不住的笑意。
「哼,算我怕你了,我是去過堂屋,那又能說明什麼呢?」鳳彩不得不承認。
「是啊,二姐,就算鳳彩去了堂屋,可是,那與小弟和大姐的婚事又有什麼關係呢?」三姐鳳儀被二姐妹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不由提出疑問。
「這個嘛,那就要問鳳彩自己了,因為,我也很想知道她去堂屋作甚了?」
二姐來儀步步緊迫,讓鳳彩真有點頭疼,她知道今天不講明白,眾姐妹絕對不會放過自己,狠狠心,咬咬牙,最後只得做出決定。
「我肚子疼得不行,去堂屋當然是找媽要點藥的,我已經說了,你們還瞪我,難道是想讓我分一些給你們……」
「鬼丫頭,你想連二姐也騙?你說要找藥,為何沒進屋子,卻擠窗戶角落下蹲著?」
「啊!二姐,這也被你看到了?」
華鳳彩心下徹底涼透了,她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難逃,說不說結果最後都一樣,她恨自己為何不小心,被最難纏的二姐反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