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翔跟著老趙走出了六畜,向著破廟後的山頭走去了,六畜本就是個挖空的結界,是靠近山頂的一段副山,比較平穩,所以被建造寺廟使用了。
但這副山後頭其實還有一個小山頭,上邊沒什麼好景,便沒有人去過,連好動的錦翔也沒去過那裡,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就葬在了那裡。
靠近山頂的地方更加陰冷,而這山石間並沒有茂盛的枝葉,顯得越發的蒼涼,錦翔從遠處便看到了一個小土堆,土堆前豎著一快石碑,上面刻著他父母的名字。
墳墓周邊雖然荒涼,但也被打理的比較乾淨,雜草沒有從土堆中竄出來,石碑也被擦的乾乾淨淨,想必老趙一定常來這裡。
錦翔突然不知所措起來,他不知道掃墓的時候應該做什麼、說什麼。他自幼起都是被關在道院,很少出門,更是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是如何生活的,但錦翔有著好學的天賦,所以成長的很快,至今也沒吃過什麼虧。
「我現在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直被關在道觀裡了,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而為了保護自己的人,都死了。
男孩覺得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麼,以至於害死了所有愛他的親人,他不瞭解過去,更看不清未來,莽莽撞撞的學會道術,卻是無法在這個時代生存的東西。錦翔不明白,自己這輩子到底要扮演怎樣的角色,所有的電視電影裡,主角都會有一個勁敵、一份工作、一個愛人……
但他,卻什麼都沒有
「萬物皆有定數,凡是只要付出,總是會有回報。你的父母並不會為此後悔,如若他們當時沒那麼做,可能胡郎現在還會害死更多的人。」老趙魁梧的身軀依在錦翔身旁,讓那男孩得以感到身邊的溫熱,他畢竟還是個18歲的少年,需要經歷的、懂得的太多太多了。
如今胡郎已死,錦翔本就不把責任推究到它的身上。錦翔看似粗糙,其實是個內心細膩並善良的人,他懂得胡郎並不是為了殺自己的父母而殺,便不予責怪。但胡郎也有過錯,它在逃脫封印後屢屢傷人,還把仙蟾也殺死了,實難饒恕。
「像大叔剛才說的,胡郎以前好像更加厲害,體型也更大。」錦翔抹了抹眼角的淚痕,開始與人閒聊起來,他只有不去想那些傷心事,不去執著,才能夠繼續向前。此時他蹲下了身子,開始清理父母墳前的塵土。
「胡郎本就是萬妖之尊,一方妖魔都聽令與它,但是它沒什麼野心,所以才存活至今。」若是變成像妲己那般,早就被古時的仙人老道們收去了,這說明胡郎能活這麼些年,也因為它低調、運氣好。
「我一直認為妖跟精怪沒多大區別,有些妖物也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嗜殺,其實人也一樣,天天大魚大肉的,也是血債。」
「是的,其實本就是一物,何來妖、魔、精之說?只是凡人妄自分辨罷了。在我們精怪的眼裡,人也是污穢不堪的,你應該明白吧?」身旁的人長吁一口,老趙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說過話了,他發現安靜的錦翔讓人覺得可靠,而且真的成熟很多,錦翔有很多面,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嗯。」錦翔輕撫著那兩個紅色的名字,微微點頭:「我明白。」
「天色不早了,我得回食堂準備晚飯了。」壯實的大廚撩開他那白色的袖套,看了看手腕上的銀色大表,已經是下午四點,再不回去就要晚了。
「嗯,這就走。」錦翔還是依依不捨,繼續描繪著那兩個紅色的名字,老趙轉身走了兩步,卻聽到身後一陣悶哼的撞擊聲,他回過了身,發現墓碑前空無一人。
老趙的肥唇抖動起來,連啤酒肚都收了一圈,他左顧右盼,沒發現一絲人影,接著他扯開那低沉的喉嚨,叫了起來:「錦翔??錦翔???你去哪了???」
被呼喚之人,卻毫不知情。
外界已被阻隔,他只是伸手不見五指,從細軟的泥地上慢慢爬起。錦翔摸出口袋中的手機,雖然能亮,但沒有信號。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滾了多少圈,反正屁股和胳膊都酸痛無比,男孩回想起自己剛剛應該蹲在父母的墳前,為什麼卻突然有個大洞,讓自己跌了下去呢?錦翔同時抬頭向上望去,根本沒有什麼洞口在上邊,他到底是怎麼掉下來的?
走了兩步突然覺得踩到了什麼,錦翔拿著手機下蹲看去,那是自己的幽冥棍,被他放在衛衣口袋裡的,因為剛剛的滾落掉了出來。
錦翔又驚又喜,他馬上抄起那棍子,往裡緩緩輸送氣力,棍子的頭部便燃了起來,照亮了四周的景物。
錦翔發現他正站在一間陳舊的房間內,房間很小,頂多裝上十個自己就裝不下了。房間的四邊都有四根柱子,很粗,上面刻了一些歪歪扭扭的文字,錦翔隨即想了起來,上面的文字與六畜大殿內,金柱上的咒文非常相似。
房間四面環繞,但都是白灰色的牆體,柱子也掉了漆,看起來髒不拉幾的,他想用火光照亮上面,看看能否爬出去,但是上面黑黝一片,連頂子都瞧不見。錦翔放棄了頭上的路,想摸摸了灰白的牆,但是手剛碰到,就穿了出去。
「靠,原來是結界門。」錦翔低聲輕語,自說自話著,他既好奇這裡會是什麼地方,又驚恐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吃人的妖怪。
而房間的外面並不如他想像般的,是一個破舊的古建築或大殿等等,裡面居然是個濕嗒嗒的山洞,而且非常狹小。錦翔剛踩出一步,就聽到了微弱的水聲,山洞的地面上有積水,這是山中間的洞穴,所以會有山泉留下也說不定。
錦翔踮著步子往前進發,他穿了高邦的山寨匡威板鞋,很容易進水。火棍在洞中胡亂飛舞,他發現這棍子可以由自己氣力的強弱而調整亮度,但是他無法用那棍子變出其他火的形態來。
敖岸山的山石都比較粗糙疏鬆,所以山上若是有泉,必定會從石縫中流下去,錦翔還沒走幾步,頭頂就被水滴滴的濕了一片,他晃了晃頭部,甩去那些冰涼涼的山泉水。
撲通一聲,錦翔的嘴咧的奇大,他低聲暗罵了一句,自己的腳踩進了一個小水窪,水從鞋帶的圓孔中滲了進去,襪子已經陣亡。
他能感到自己正往下坡走去,這個山洞可能是傲岸山裡的山腹洞,雖然他不知道這洞有沒有出口,但不找又怎麼會知道呢。
錦翔毫不疑慮,自己怎麼會掉進這樣一個地方的,也不去懷疑那結界門為何會造在山洞口,他只是大大咧咧的想要走出去,回到六畜,完全沒有一絲警惕性可言。
此時的六畜,卻開始忙了起來。
老趙在山頭呼喊半天,都不見錦翔的蹤跡,他失了陣腳,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拖著肥胖的身子往六畜跑去,並衝進了導師室,告訴導師錦翔不見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不知所云,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說不見就不見的。
「老趙,你先別急,好好說清楚。」現在寺內只有李道仁還在導師室內,朱陽早已上完課程回去忙活業務了,今天也沒有其他導師的課程,所以都不在寺內。
那蘇艾琳倒沒有離開,但是她從一早就在外面轉悠,根本沒回導師室,此時也不知道她人在哪。老趙被院長安撫了下來,他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籐椅之上,開始說道:「錦翔來找我,問他父母的事情,我把他帶到了山頭。」
李道仁聽後,便臉色一青,但是不動聲響,他繼續聽老趙說:「錦翔對我說了很多,我覺得他其實挺懂事的,他還去打掃那墓碑。但是我只是一轉頭,只是一轉頭啊!李院長,那孩子就這麼不見了啊!」
李道仁端坐在辦公桌後,兩手鬆垮的握在一起,他的眉須稍稍顫抖,好似有些激動,卻隱忍著的模樣。老趙當然看不出對方在想什麼,他只是不停的拍著大腿,一個勁的著急。
「我會把關渺夜他們叫來找人的,老趙你先回去準備晚膳吧。」李道仁突然說話,但語氣不痛不癢,他打算冷冰冰的打發走老趙,根本不告訴他該怎麼做。
老趙也不是愚笨,他經歷了這些年數,人們說什麼做什麼,他一看便是分明。他知道院長在騙他,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只是老趙實在太關心錦翔那孩子,剛剛起身,卻又坐了下來,他低哼一聲,吐氣說道:「院長,我知道六畜還隱藏著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我只想知道,錦翔怎麼會消失的,他現在在哪?安全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李道仁繼續裝腔道。
「那就一句,他會不會出事?!」老趙氣的一拍桌子,雙眼通紅,他本就不是什麼脾性溫和之人,院長雖然年邁,但也精明。只是這關乎到一個孩子的性命,他怎能就這樣屈服,任憑其消失不見?
「老趙…」李道仁伸出一手,開始緩慢的揉捏著自己的眉心,他感到力不從心,因為就連他也不知道:「我不能向你保證,但我想,錦翔定能安全度過。」
「安全度過?度過哪?」老趙還未開口,門外卻突然多出了個尖刻的女聲,蘇艾琳早就在外面偷聽多時。
她轉悠累了,想回導師室喝口茶水,等著時間吃飯,卻不想碰到這齣好戲,她當然得聽他一聽。沒想到一個道生在山外消失了,而李道仁知道其中詳情,貌似消失去的地方危險重重,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呢。
李道仁暗道不好,這事如若被他們知曉,必定會想要知道那地方的秘密。
他故作鎮定,緩緩說道:「蘇導師,我也只是想要安慰老趙一番,並無其他。」
老院長顯得非常謙卑和誠懇,但是那女人才不吃他那套,只是刁鑽的說道:「李院長想要隱瞞,我們當然掰不出什麼來,但是不要緊,我們可以幫忙您一同尋找那位道生。」
蘇艾琳一邊說話,嘴角還一邊往上翹著,止不住的笑意,她知道自己一定發現了那個秘密的地方,只要找許飛根過來,兩人合力尋找,必定能找到那藏匿之處。
「蘇導師剛來六畜沒多久,想必還不熟悉這裡的環境,我尋另外兩位導師便是,不必麻煩蘇導師了。」李道仁語氣柔和,卻帶著一份堅定在裡面,他抓起手邊的電話就開始撥了起來,想要找關渺夜過來處理。
錦翔踏著一個個水窪,早就渾身濕透了,腳底的水加上頭頂的水,他現在完全就是一隻落湯雞。錦翔惱怒異常,因為他好似跟水犯沖,不是掉到水裡,就是被水淹,現在就連水窪和水滴,都跟他作對!
他舉著火棍,手臂有些發酸,走了也挺久了,怎麼就不見一個出口呢。這裡的山洞雖然比較迂迴,但卻沒有副洞,他七彎八拐的,其實走的都是直線,所以早晚都能走出去的。
山洞內沒有什麼植物,光禿禿的,而這裡的山石也沒有鐘乳石漂亮,像是骨質酥松一般,都是一個個裂縫和小洞,裡面滲出了無數的水。
錦翔繼續往前走去,而微微的下坡此時變得平坦,他的腳也不必往下頂著,走路輕鬆起來,男孩以為出口就在前面,於是加快腳步衝了出去,火棍在他的手中凌亂的飛舞著,火卻依然能集中在上面,不被吹散。
跑到一半,錦翔就開了急剎車,他舉著火棍,有些愣神。眼前是一片比較寬闊的區域,但還是由破爛的山石構成,只是其中卻不怎麼空曠,他看見有幾個白色的影子停泊在那裡,好似鬼魅一般,錦翔緩了口氣,眼神聚集起來,他看到了那幾個白影都盯著自己,面露凶相。
這麼巨大的東西他不止見過一次,但是這次卻有些特別,因為錦翔感到了一股敵意,而自己若是貿然上前,肚子一定會被頂穿的。
大大咧咧的男孩後退了幾步,卻不想更加驚動了洞中的生物,其中一匹發出了綿長的嘶鳴聲,那聲音隨著狹長的山洞開始迴響並傳送出去,錦翔摀住耳朵,受不了那種高八度的叫聲。
那些東西身型巨大,通體白色,它們有著一米甚至更高的角,尖銳並且有力,它們的蹄爪也不遜色,輕輕一踢,對方就能被踢的嘔出血來。錦翔從以前就一直羨慕、敬仰著這種生物,但遇到不熟悉的,他便自然而然的懼怕起來。
那些是幻鹿,但並不是藍色的,它們應該被稱之為夫諸才對,它們喜歡水源,傲岸是它們的家鄉,而這種幾乎是不被存在的東西,卻出現在了山腹的山洞內,足足有四五頭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