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買了乾糧,又買了頂斗笠戴在頭上。遮住腦袋,一般人不上前低頭近看,則看不到其臉。這才心中稍安。按著書生所指的方向行去。他一路餐風露宿。晚上也不去投宿。就找著農家的柴垛躺上睡一覺。待到天明雞叫。便又起身趕路。
如此走了將近半月。也未嚇著幾個人。那寒毒說也奇怪,也許是上次易安意志堅定,強壓下來。影響到了寒毒的發作。這半月來竟是再未發作。反倒使得提心吊膽的易安有些摸不著頭腦。只盼著一路別發作。就此能到正氣門。
這一天傍晚時分,眼看著日落西山,黃昏襲來。易安走到一個依著大山的小村外。待到天黑,吃了乾糧。便走到一處農家草垛旁。弄了點干麥草鋪地上躺下睡覺。易安之所以選擇小村旁露宿,皆是因為靠著村子沒有野獸出沒,雖然天氣炎熱,蚊蠅毒蟲頗多,但易安血液本就奇毒無比,而身體的汗液也帶著毒性,那些毒蟲都不敢靠近。
他躺在地上,草垛遮擋住風,易便覺渾身燥熱難受,躺了一會兒睡不著,就乾脆起身,爬上了草垛。把斗笠蓋在身上。躺在草垛頂上。夜風徐徐。帶來幾絲清涼。易安仰望,漫天星辰閃爍無定。周圍傳來各種夜蟲的鳴叫。似一支大自然的的催眠曲。易安昏昏沉沉,便是睡了過去。
夜色幽幽,漫天星辰寂寞。「呱」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奇怪的鳥叫。這叫聲嘶啞難聽。帶著長長尾音。在深夜裡顯得孤獨而空曠。一直烏黑的大鳥,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緩緩揮扇著翅膀,遠遠的飛了過來。
易安走路一天,過於疲憊。睡的正香。這鳥的叫聲沒有驚醒他。這怪鳥輕揮翅膀,落在了草垛上,落在了易安的腦袋邊上。烏黑的鳥扭動細長的脖頸四處看了看。便低下頭去,鳥的眼睛浮現出暗紅色的光芒。
這鳥凝視易安片刻。渾身一抖,化成一道人影。這人影披著一襲黑袍。卻是有著滿頭白髮,他滿頭白髮披散開來。在風中隨風輕輕舞動。遮擋住其半邊臉。
人影眨了眨兩隻暗紅色的眼睛。他抬手,輕輕撫摸著易安的額頭。暗紅色的雙眼泛起一絲凜冽。
「以吾之魂,合化汝魄。魂魄交融,汝隨吾生汝隨吾生」
黑影口中輕輕低頌著。隨著這低頌之聲,他的身影開始漸漸變淡,霧化開來。直至模糊不清。
最後,化成一團淡白色的霧體。隨著易安的一呼一吸。這黑影所化的霧體盡皆鑽入了易安體內。而這一切,睡夢中的易安,卻是毫無察覺。
黎明。清新空氣帶著絲絲涼意,與草木的芬芳氣息。呼吸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喔喔喔喔喔喔」
公雞此起彼伏的打鳴聲響徹整個小山村。也喚醒了熟睡中的易安。這一覺醒來,易安只覺得神清氣爽。便趁著村人還未起身。拿了斗篷,悄然下了草垛。藉著灰濛濛的天光。辨認了道路行去。
時節已是到了仲夏,天氣炎熱,易安只好早起趕路,中午時分找個隱蔽蔭涼地方休息,到了午後太陽西移過半。過了酷熱時段,便起身再行一程。
易安行了一天,到了傍晚,遠遠看到一座小山,山下住著幾戶人家,易安錯過了大的村落,只好在此地露宿。他依照前法,尋找到一戶人家草垛躺了上去。
這時候天色剛黑,時辰尚早。正是吃晚飯時候。離著草垛十幾丈的地方就是一戶人家,易安側起身子看去,幾間低矮的屋子,門口與小小的窗戶透露出微弱昏黃的燈火。屋內隱隱約約傳來小孩子的聲音「爹爹,飯好了沒,我好餓啊!」
接著,傳來一個中年漢子粗狂的聲音:「好了,貓兒,馬上就可以吃了。爹爹這就端來。」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漢子端著兩個大碗,後面跟著一個中年婦女端著一個木托盤,上面托著兩盤菜餚。兩人從邊上的廚房走出,入了堂屋裡去。
易安怔怔遙望著,望著這人世間最普通的三口之家。
這世間還有千千萬萬,多不勝數這樣的家庭。
每到晚間,家家戶戶亮起燈火,待到吃晚飯時候,一家人圍著桌子,就這昏黃燈光,說笑吃飯。
這世間再普通不過的小幸福,卻是易安,一輩子也不曾有過的奢望。
因為兩個魔頭的劫持逼迫,易安曾享受過一段短暫的,類似的溫暖時光。
也因這兩個魔頭,讓易安親手殺死痛苦不堪,親如妹妹般的少女,使易安再無法留在小梅村,再無顏面對農人夫婦。
此刻的易安,面色平靜,心潮卻是起伏澎湃,他定定望著那泛著昏黃燈光的小屋。聽著屋內隱隱傳來的話語,與孩子的笑聲。
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如大江漲潮般洶湧澎湃的襲來。
他只覺得,自己似乎與這世界隔著一堵無形的,透明的牆。
這十幾丈外,牆的裡面,是燈火透明溫馨的小家庭,而十幾丈外的易安,似乎是在另一個世界遙望。
他,不能靠近,他,無法觸摸。
他,只能遠遠遙望著。
此刻,這短短的距離,卻彷彿是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硬生生的,把他與世間的幸福溫暖隔絕。
易安的雙眼,禁不住微微泛紅。
不多時,屋內的一家人吃過了晚飯。農婦收拾了碗筷出來,去了偏屋的小廚房。而那叫「貓兒」的小孩與父親不知說著什麼,兩父子二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顯得極為開心。
這笑聲傳出屋外。拉回了易安的思緒。他的心一陣抽蓄,渾身升騰起陣陣惡寒。那久違發作的寒毒,竟是此刻發作了起來。
易安覺察到寒毒發作的跡象,想立馬起身離開這裡。正在這時,那中年漢子拉著孩子走了出來,向著草垛的方向走來。易安擔心被他們看見,便忍著寒冷一動不動的躺著。幸好這父子二人快走到草垛時候,轉了路,走了幾丈卻是到了一口井旁。
農人彎下身子,拿起井旁的一個拴著繩子的木桶,放入井下打水,口中叫道:「貓兒,洗了涼水澡早點睡覺,知道嗎。」易安趁著他們轉身,忙下了草垛。卻因為這一耽擱,那寒毒發作比以往更厲害。易安的牙齒哆嗦。咬破了嘴唇。一股子血腥味兒泛起,易安咂了咂嘴唇,舔去血跡。他的腦海在這一刻,忽地升騰出狂熱的嗜血慾念。
似乎這血液就是瓊漿玉液,美味無比。本想不驚動這父子二人離去的易安,站定了身子,望著不遠處,那正在打水的父子。他的眼睛微微泛起了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