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絕望都是一種美麗的情緒,陰沉的色調帶來黑色的氣質,壓抑著的歇斯底里沉澱後隱約透露著瘋狂,漸漸習慣失去希望後的茫然,越發冷漠的雙眸,散發出來的是空靈的感覺。
當秦桑子咬牙切齒地說完時,王安在她身上發現了這種情緒和感覺,王安不清楚自己給這個女孩子留下了什麼樣的陰影,然而這種遺留的陰影中終究綻放出了猶如曼陀羅一般帶著黑色的美麗,讓他在淡淡的歉疚中感覺到了一絲欣慰。
無論如何,沒有人可以徹底不在意那些自己在意的人對他在意的程度有多少。
於是王安有些不忍心,但他不會在任何情況下因為心軟而洩露什麼,無關心軟,只是原則,沒有原則而且不能堅持原則的人,永遠不能實現超絕的野心。
這樣的原則並不妨礙他和秦桑子一起追憶自己。
「他有沒有真正死亡並不重要……我們在意的是,我和你誰更加瞭解你姐夫。」王安的聲音在秦桑子耳裡會顯得格外冷漠,「剛才的推測你可以不當回事……但是很顯然,你的表現告訴我,你也曾經做過如此推測,只是被現實摧毀了你的推測……好吧,暫且當他真的死了。」
「你還想說什麼?我可沒有時間聽你天馬行空的故事,這個世界上優秀的小說家多的是,離奇而荒唐的編劇風格,就算聽上去再怎麼符合邏輯,也得不到投資者的重視,那是六七十年代的投機策略。」秦桑子的聲音更加冷漠,帶著一絲隱約的迫切,她知道這個少年不可能掌握一些自己希冀卻不可能的隱秘,但這絲迫切卻依然從心情中透露了出來。
「說你姐夫啊……說說你姐夫是個什麼樣的人……」王安朝著秦桑子搖了搖頭,「我不想聽你說你姐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如果我只是附和你,怎麼證明我比你更瞭解你姐夫?」
「我從小在他身邊長大,一直到出國之前都是,你哪裡來的底氣?」秦桑子疑惑而不屑。
「那時候你還是小孩子,小孩子的視角總是獨特而偏執,所以你在他身邊的日子並不能說明什麼,反倒是你和他相處的時候因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這種感覺持續影響了後來你應該客觀分析他的時候。」王安嘴角微微翹起,看著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想起她小時候的種種,大概男人都會不知不覺地露出這樣的表情,「你所瞭解的只是你心目中的姐夫,我要說的是客觀上的他。」
「沒有絕對的客觀。」秦桑子並不在意自己站在偏執的立場去看待自己的姐夫。
「那你聽我說說吧,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王安瞇著眼睛,「在我眼中,他並不是一個成功的人,他的人生很失敗,因為他不明白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什麼,所以一直到最後,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得到了什麼,於是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了你所說的為之驕傲的商業帝國,因為事實上,在他手中成長起來的所謂帝國,他看的很輕……他需要的只是在製造這個帝國過程中伴生的東西,當目的達到了,這個作為副產品的帝國,哪怕為全世界所覬覦,他也可以毫不在意地放棄……他的冷漠深入骨髓,他自以為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太留戀,甚至是這樣一個商業帝國……大概他死了以後才會明白,他把安秀商社看的很輕不能證明他無所留戀。」
「冷漠?他發起和參加過的慈善活動,對於社會公益的支持力度,以及最實際的效果,如果折算成資金規模,只怕已經超過了你們家的眾泰建設全部家當。」秦桑子冷笑著說道,她已經不再為眼前少年看待問題的角度而感到震驚了,他為什麼總是說一些她從來未從想過的話,他看問題的角度,是她所從未留意過的,真的只是自己對姐夫的懷念蒙蔽了自己的客觀,而他作為旁觀者看的更清楚?
不,分析研究姐夫的人並不只是自己,但是從來沒有誰發表過這樣的論點,不在意安秀商社?只怕姐夫自己都不會這麼認為。
「他是一個冷漠的人,你覺得他從事慈善事業,是不忍心看到流浪漢無家可歸,不忍心看到貧困兒童失學,不忍心看到有人飢寒交迫?」王安自顧自地說著,並不去看秦桑子的表情,「他只是在做這些事情,至於這些事情帶來的直接或者間接效果是什麼,他並不十分在意。他僅僅只是意識到了這是企業家的責任,於是他去做了,他的心依然是冷的……對於他來說,做這些事情是自我肯定和自我需求,而不是因為他有一顆熱心,他只是客觀地意識到,一個成功的企業家,不應該僅僅只是商業上的成就。」
秦桑子微微張嘴,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他那平淡的表情,似乎在直指姐夫心中最**裸的一面,剝開了所有的偽裝……秦桑子用力咬住嘴唇,然後才說道:「你說的這些,都只是你的臆測。」
「我們不是在法庭,所以不需要證據。對於一個人的瞭解如何,本來就只是主觀的推斷。」王安不在意秦桑子的不認同,接著說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並不在意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帶來什麼樣的效應,他只是在做自己認為應該去做的事情……於是在他覺得可以死去的時候死去,卻沒有多去想想,當自己下了決定後,心中的那份掙扎和留戀到底意味著什麼,依然固執而愚蠢地去執行自己最開始的計劃……」
「如果他有覺得自己必須去做的事情,我並不認為那是愚蠢的。他所設想的,已經有無數事實證明,他比任何人都想要的深遠太多。」秦桑子依然堅持著反駁,只是在這個少年的描述中,似乎看到了一個忽然陌生起來的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