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前行,劉振華一直感應到身後有一道**辣的目光在盯著自己的後背。可當他回頭看時,只看見可欣丫頭和被她挽著的自家小媳婦兒羅玉娟,都低著頭跟在身後,
幾次回頭,都沒發現投向他身上的那道目光究竟是誰的。不過可以肯定就是兩個青蔥少女之一。
路上,將劉盛芸介紹給羅友平認識。兩人重新見過禮後,羅三爺趕緊吩咐下人先行趕去客棧預作安排。
可不能怠慢了這巡撫劉大人家的二公子,等蘭芳國眾人去了寶島,在人家的地盤上,方方面面都還得仰仗人家的關照呢!
碼頭客棧新租下的小院中,不用親自動手的劉振華與劉盛芸,陪著羅友平正在廳中桌前品著香茶商議去往寶島的事宜。剛擺談一會,就聽見小院門口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
「湯耀祖,不認識我忠慶少爺了嗎?你馬上去通知你家的劉振華少爺。就說我父親大人羅家家主羅友山找他有事,叫他立刻去喜臨門客棧的天字一號院拜見長輩!」
抬眼從廳門望出去,看見一個二十出頭,細眉細眼,高瘦如根晾衣桿子,穿著短襖長褲的男子,正衝著院門口的湯耀祖呼喝,卻是羅家長房羅友山家主的二兒子羅忠慶。
「咳,咳!……」背對房門的羅友平正端著杯喝茶,被院門口突起的話語聲驚擾,一時竟嗆咳不止。
「羅友山?派他的兒子來叫我有什麼事?」劉振華腦中轉著念頭,面現疑惑的看向彎腰咳嗽的岳父羅友平。
好一會,羅友平才止住咳嗽歎息了一聲:「唉,振華啊,你去見見我那大哥也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吃了什麼迷心藥,最近一直在發瘋。硬要咱們這些逃出生天的國人,選他為新一任的大總長。今日你剛到,他就讓兒子來叫你,估計是欺你年幼,要給你個下馬威,想從你手裡爭到此次帶領國人去寶島的主事權利吧!」
想到羅家長房的為人行事,劉振華面現不屑的說道:「哦?就憑他?咱不說現在蘭芳國都已經沒了。就算還在,以他羅友山家主的為人,想得到掌控各處的管事太哥投贊同票,怕也困難得很啊!而且,此去寶島,咱們都得聽劉銘傳巡撫大人的安排,哪有什麼自主的權利?」
羅友平搖搖頭站起身說道:「唉,我這個大哥是被鬼迷了心竅,一點都不自知啊!振華,走吧。去見見也好,趁此機會把話說開。放心,有我這個岳父跟著,斷不能讓你受人欺負。」
抱著去看看那羅友山究竟打得是什麼如意算盤的想法,劉振華也沒想落岳父的面子,爽快的答應前去。
……
……
因為這些是蘭芳國遺民的內部事務,劉盛芸不方便參與,所以他並未前往。劉振華換了身長衫,帶上護衛劉猛同行。
羅家長房租住的是隔著不遠處一家客棧的小院,幾步路的功夫,羅友平與劉振華跟著羅友山的二兒子羅忠慶就到了地方。
小院的客廳中,乾瘦的羅友山,面對大門裝模作樣端坐在靠牆的八仙桌一側。手裡還捧著水煙桿在吞雲吐霧,身後站著的是他的長子羅忠國,看著有二十七八歲,敞著短袖大褂,炫耀著結實的胸肌。
跟著羅友平走進廳中,雖然不恥羅友山的為人,但礙於自家岳父的面子,劉振華還是拱手行了個禮,問了聲好!
羅友山卻眼皮都未抬起一下,也不說話,轉動手中的紙捻,湊到安放著煙絲的煙嘴處呼啦啦的吸著。
那羅忠國卻甕聲甕氣的先開口了:「喲,這不是振華小兄弟嗎?好些日子都不見了。前些天聽說你臥床不起。是不是在南洋逃出時受了什麼驚嚇!你可千萬得注意啊!你們劉家可就剩你這一根獨苗了,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暴斃升天,老劉家可就絕後啦。」
「忠國,你這是怎麼說話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長輩在場,還不過來給三叔我見禮?」羅友平聽到長房大侄兒夾槍帶棒的話十分生氣,忍不住就開口訓斥。
一同進房的老二羅忠慶也不甘落後說道:「大哥,你消息太不靈通了。也難怪三叔罵你。人家振華兄弟是被人打成了重傷,可不是受了驚嚇。不過看振華兄弟的身子還弱,應該是重傷未癒。聽說人奶大補,要不,咱們回頭建議大管事給振華兄弟請個奶媽?哈哈……」
羅家兩兄弟根本不管三叔羅友平氣的吹鬍子瞪眼,肆無忌憚的對劉振華極盡嘲諷。一唱一和,話語還極端刻薄,一個咒劉振華早死,一個譏諷他是個還需要吃奶的娃娃。都是欺他年幼,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劉振華輕蔑的看了一眼羅家兄弟,說道:「如果羅家主今天叫晚輩過來,就是想讓你家的兩位公子當面表示對我的關心。那麼,現在我已經聽到了,也心領了。羅家主要是沒有其它的事,晚輩還要去安排正事,就先失陪告辭了。」
看到劉振華轉身欲走,羅友山才放下水煙壺,倚老賣老的開口:「振華啊,一個人沒有點耐性可不好。你父親既然已經去了,我這做長輩的就要擔負起教育你的責任。這剛來就走,成何體統,傳出去還讓人認為是我羅家的不是。今天叫你來,是有正事交代給你。」
要不是因為岳父羅友平在場,劉大少爺早就大罵出口了。心中怒火早已充滿肺腑,你羅友山有什麼資格來教育我劉振華,竟然還敢說什麼交代事情,你也太自以為是啦,我劉家可從未依附你羅家!
壓住心頭憤怒,劉振華說道:「羅家主這話可不對,你我兩家雖同在一國,但是並無多少來往,這教導之事不勞你費心。至於交代事情一說,更是讓我費解,你是羅家的家主,我劉振華如今也是劉家的家主,我不知道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對我說話。羅家主可否給個解釋?」
羅友山鼠眼睜開,聲色俱厲的說道:「狂妄!我羅友山乃是蘭芳國立國大總長羅芳伯公嫡系後人,又與你父是平輩之人,你小小年紀竟然目無尊長。念在你父故去不久,我暫不與你計較這些事情。
今日叫你來,是要告訴於你。此次帶領蘭芳國人前去寶島,必須得有個德高望重的長輩來主持大局。你年紀太小,不堪大任。只需聽從我們這些長輩的吩咐做事就好!明白了嗎?」
劉振華再也按捺不住心頭之火,大聲喝斥道:「呸!遵你一聲長輩,那是給我岳父面子。我劉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至於去寶島由誰來主事,我先丟句話在這,誰有本事讓大伙心甘情願服從,那就由誰主事。告訴你們,要想當這個家可以,得憑真本事。可不是看誰的歲數大,口氣大就行!」
也不理羅家人的反應如何,劉振華沖羅友平說道:「岳父,今日剛到馬尾港,劉二公子那裡還有一堆事要處理。小婿沒有時間在這打嘴仗,就先過去了。」
說完,招呼劉猛轉身就走。見劉振華根本不尿他們。凶神惡煞的羅忠國與羅忠慶,就想衝上去對劉振華出手。卻被劉猛怒目一瞪,暴戾殺氣洶湧而來,立刻讓他們心寒膽顫,暗中揣度不是其對手,只得悻悻的止住了腳步。
「老三,你看看你招的這個好女婿,竟敢對長輩大不敬,這成何體統?你別走,把話給我說清楚……」
羅友平看了眼氣急敗壞的大哥,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張張嘴,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長歎了口氣,跟著劉振華二人身後也離開了小院。
……
……逃回祖籍的蘭芳國人有千餘人,但回到家鄉後的日子大都不好過。滿清政府不但不給予他們合法的身份,還稱他們是天/朝棄民,處處予以刁難。
而且,這些蘭芳國人的先輩,當年離鄉背井前往南洋闖蕩。大都是因生活所迫,迫不得已才前往的。現在為避戰火逃回到家鄉,依然面臨艱難的困境,生活仍舊是步履維艱。
所以,他們接到消息,聽說劉大總長家的少爺接受招攬要帶著大伙去寶島。這些人只要還能動彈的,基本上都拖家帶口趕來福州馬尾港。
其中也有一些人被羅友山蠱惑說動,擔心劉振華因年齡不大,而無法掌控大局,內心還是偏向由國人中的長者來主事負責,帶著大家去寶島。
但前有劉大總長的餘威尚存,又看到羅家三爺羅友平也事事參與其中,大伙也就默認了劉振華的領頭位置。出人意料的是,羅友山等人並未死心,竟然也厚著臉皮一同前往寶島。
率眾登上福建水師的運兵船,劉振華站在船頭,望著漸行漸遠的碼頭岸邊,看到幾處兩年前法蘭西強盜艦炮施虐後遺留下來的痕跡。心中跌宕起伏,感慨萬千。
他的的心中生出一股對這片土地的強烈眷戀之情,此刻離開,卻並沒有一種鳥脫樊籠,龍歸大海的感覺。反倒是淡淡的迷茫與憂傷充盈,今日離去,何日才可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