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業打朝鮮王室的主意,完全是臨時起意。若不是有人提及,他甚至根本想不起這個悲催的李氏家族。在他的印象中,對朝鮮王室只有三個片段,國王李熙、閔妃、大院君。後兩者,他甚至連名字都不曉得。
提起朝鮮王室的人,名字叫袁世凱。是由張佩綸引薦的,本意不是介紹袁大頭,而是為了袁大頭的下屬——唐紹儀。
張佩綸雖然痛心清廷賣國求和,但心裡一直謹記著為趙承業招攬留美幼童的事兒。恰好,唐紹儀就是其中之一,這位跟著袁世凱混的小年輕,在趙承業與淮系諸將會面時,根本沒資格與會,使得趙承業並不知其身處安東。
趙承業之前已見過袁世凱一面,當時內心裡亦有些激動,後世鼎鼎有名的「竊國大盜」,就這麼恭恭敬敬的向自己打千行禮,嘴裡直呼:參見大帥!那滋味要多美,有多美,怪不得穿越這個高風險的崗位,有那麼多人情願拋妻棄子,拋家捨業,情願遭天打五雷轟也要搶得頭破血流呢。
「少川先生,早聞大名,今日得見,足慰平生。」趙承業笑吟吟的阻止了唐紹儀欲行禮的舉動。隨後,又親切的拍拍袁世凱的肩膀:「慰亭兄,別打千!這偽清禮節,本帥向來覺得噁心。」
袁世凱歉然一笑,唐紹儀則對趙承業一番平易親和感到驚奇,傳聞這位前宋官家洋味兒十足,今日得見,果真如此,回國多年,第一次見身居高位者,不拿捏作態。
待兩人入座,趙承業先是寒暄兩句,隨後便將話題扯到了美國身上,和唐紹儀談得不亦樂乎。故意有些冷落袁世凱,這位梟雄似的人物,趙元打心裡面有些忌憚,自己資質普通,可不是雄才大略的主兒,對這號人能不招惹最好,至於招攬,更是想也沒想,誰他媽沒事兒會給自己弄一野心家放身旁?
張佩綸情緒低落,並未參與談話,只是靜靜聆聽,此時見袁世凱稍顯尷尬,出於相識一場,自然要圓圓氣氛,便道:「慰亭,朝鮮經年,你我難得一見,卻是清減不少。」
袁世凱聞言,苦澀一笑:「幼樵,朝鮮種種,一言難盡啊!」
他有些瞥屈,想起在朝鮮殫盡竭慮,為大清,為自己死命運籌,結果換來一紙合約,藩國朝鮮,說捨便捨,今後往何處就食?不過,他終是心思深沉之輩,此等苦悶一閃即逝,安東耳聞目睹了五色旗的一切,既驚訝又振奮,似乎為自己指明了一條道,前宋趙氏趁勢而起,不外有強軍。中堂漸老,宿將們暮氣深重,這北洋最終落誰手裡,真指不定的事兒,此時也該為自己打算才是。
想到此處,他又振奮起來,顧不上仍在交談的趙承業,大聲的道:「趙帥,今朝廷與日人談和,朝鮮眼看不保,若讓東洋盤踞,必邊牆不寧,不若趁山縣被困,將朝鮮納入掌中!」
「哦?」趙承業被吸引,轉過頭,有些好奇的道:「慰亭兄,可有良謀?」
對於朝鮮,趙承業受限於力量,並無太多想法,打算控制住義州左近,以待將來。此刻袁世凱突兀的提出,猛地想起,這傢伙號稱「朝鮮太上皇」,對朝鮮知之甚深,說不定真有辦法。
「趙帥,朝鮮屏藩邊地,萬不可棄!且歷屬藩國,不離不棄,對日本並無臣服,只需一路大軍,韓地百姓必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袁世凱用「王師」以代五色旗,不動聲色的奉承了趙承業一把。又祈望憑借在朝十二年的資歷,運籌此事,博個進身之階,在他看來,這天下遲早得落在五色旗與北洋其中之一的手裡。而自己算得上北洋老人,若能在五色旗鍍個金,到時腳踏兩船,兩處都是香餑餑。此時的他,還未想過要取誰而代之。
趙承業有些失望,這條陳算不得出彩。張佩綸深知五色旗的實際,認為袁世凱的提議,目前來看,根本無法實施。
袁大頭何其通透,見趙承業面無表情,便知五色旗沒有入朝的打算,或許是想集中力量對付朝廷。遂道:「李氏五百年,於韓地自有威望,此時依舊居於漢城,日人只行監管,並未劫持,若大軍不入,只需遣一營頭,由仁川登陸,即可得手,挾之可令……」
袁世凱還未說完,趙承業便擊掌大笑:「茅塞頓開!本帥竟然把朝鮮王這茬兒給忘了!」
張佩綸亦是附和道:「若能掌握朝王,韓地必生波瀾,日人即便佔據朝鮮,亦處處冒煙!」
於是,近衛第一師的參謀班子被緊急召入,由袁世凱提供情報資料,開始策劃綁架朝鮮王室的行動。
仁川外海,五色旗艦隊雲集一處,冒出的煙霧被凜冽的海風吹得四處飄散。此次行動,趙承業沒有動用近衛第一師,只是由張佩綸出面,在聶士成與馬玉昆兩部營頭召集八百士兵,加上各艦安全組,共一千二百人,由海軍安全組少校楊昊(感謝書友翔寰提供的劇情人物)率領,袁世凱為嚮導,進行這場趙元首口中的特種作戰。
其實各艦安全組,已有後世海軍陸戰隊的雛形,遠比陸軍更適合此類突擊任務。抽調的八百名淮軍,全是從朝鮮撤下來的老兵,精悍敢戰又熟悉環境,負責掩護及駐守後路,最合適不過。
當然,趙承業還藏著別樣心思,並不為外人道哉。
臨近冬日,海上的冬夜來得又快又急,似乎眨眨眼的時間,這天色就漆黑一片,伸左手不見右手。五色旗艦隊在仁川外海停留了幾乎一日,整個洋面上半片舢板都沒看到,更看不到一艘掛著膏藥旗的日本兵船。
聯合艦隊受損太重,自大東溝海戰,只冒險出過一次海,為護送大山巖的第二軍登陸。結果剛到朝鮮海峽,便被擎天柱號旗發現,一頓炮火威嚇,趕忙就縮回了佐世保,任憑陸軍如何催促,就是打死不出動,其實日本人也有玩保船制敵的時候。
艦隊一字排開,繞過永宗、永興、德吉等島,悄悄的溜進仁川內海,從安東一路拖拽過來的登陸艇及小火輪上站滿了即將登陸的士兵。楊昊與袁世凱的無言的望著領頭的旗艦,等待著信號的到來。
登陸很順利,駐守仁川只有日軍一個小隊,麻痺大意之下,根本來不及示警,便被上岸的安全組擒獲控制。隨後淮軍亦開始上岸,按照計劃,分派人手,佔領港口周邊要隘。通過審問,此刻漢城只有日軍一個少佐掌大局,駐軍不過一個大隊,主要佈防景福宮和公使館及僑民區,大鳥圭介等外交政府人員,一個都不在!
夜色中的漢城,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沉寂得如同死城。自從甲午開戰,城裡的宵禁就一直沒有解除。打更的朝鮮如幽靈一般在大街小巷出沒。日軍在漢城幾乎沒有設防,山縣走的時候,壓根兒沒想過漢城被兵,更沒想過懦弱的朝鮮人敢反抗帝國武士。整個南朝鮮的兵力抽調一空,滿懷信心的準備打到奉天過春節。那知現如今兩萬多人擠在九連城喝風吃雪,苦不堪言。
楊昊帶著部隊抵達的時候,正是最為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刻。漢城四門緊閉,可西南角卻缺了老大一坨,被簡單的用木頭柵欄隔了起來,旁邊有個日軍的卡子,在門縫,窗框邊透出一點點昏暗的燭光,若有若無的傳出有一句沒一句的小調兒。
楊昊略一甩頭,身後躍出兩個彪悍捷徑的漢子,匍匐著靠近,輕輕貼在門上,比出兩個指頭晃了晃,表示有兩個人的聲音。兩人對視,將別在腰間的p08掏出,緩緩上膛,其中一人伸出手,規律的數到三,猛然用肩將門撞開,另一人則在身後一個魚躍,隨即響起兩聲清脆的槍響。
隱藏起來的五色旗軍人,立馬挺槍向前,如波浪般湧進這座沉睡中的城市。跟隨而來的淮軍分手部分駐守此處,安全組則在袁世凱的帶領下,撒丫子向景福宮奔去。城市東南角,是日本公使館和僑民聚居區,也是整個漢城除景福宮外戒備最森嚴的地方,寂靜中的槍響立即驚動兩處守軍。
這場行動本就是冒險,本就是賭博,本就無十足把握,只是袁大頭敢拚,趙承業敢搏而已。楊昊更是膽兒肥,讓袁世凱領著四百五色旗去景福宮,自己卻帶著淮軍向城市東南角的日本公使館及僑民聚居區挺進,他要製造假象,迷惑日本人,為袁大頭贏得機會。
熊熊大火燃燒起來,開始向四處蔓延。楊昊一路行軍,一路縱火,管你是不是民房,他只管完成任務,只管製造混亂,棒子又不是同胞,死再多都無所謂!憧憧人影不斷在火光的映照下,哭天喊地的四處瘋跑,朝鮮百姓個個衣衫不整,男人女人們,看到凶神惡煞,扛槍疾進的上國大兵更是哭著叫著,縮在牆角,絲毫顧不得正四濺的火星會不會燒到身上!
朝鮮這麼一個多山且窮的地方,天知道這些上國大清老爺,和海對面的小日本,怎麼就是有這麼大的興趣!
有些大姑娘上半身不著片縷,火光下白生生的兩團,甚是耀眼。楊昊看得哈哈大笑,起哄般的吹吹口哨,還有閒心與跑得氣喘如牛的淮軍兵勇吹牛:「兄弟們,幹了這一票,咱回去統統找姐兒樂呵樂呵,費用老子開銷!」
一個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淮軍把總笑著回應道:「軍門,咱八百號弟兄,這花費可不小!」
「算個球!大不了老子找元首支借一年津貼,但是我可有言在先,咱們八百囫圇人,可一個都不能少!」
眾人哄笑一片,有的亂紛紛的表示這姐兒嫖定了,楊軍門你就等著破大財吧。有的則大著膽子詢問這津貼是不是餉銀。這些敢戰兵勇,對五色旗算得上佩服外加羨慕嫉妒恨。
日軍果然被楊昊迷惑,那一路火龍,直往公使館和僑民區,就跟指路明燈似的。黑夜火光當中,很快就響起了兩邊步槍的對射,子彈嗖嗖的四處亂飛,亂跑的百姓一群群的倒下,火苗越衝越高,幾乎將整個漢城照亮!
此刻日本人才看明白,進攻的不是朝鮮亂民,而是穿著五雲卦的清軍!隨後,景福宮方向也傳來連綿的槍聲,日軍少佐才明白,這不知打那冒出來的清軍目的不是僑民和公使館,而是朝鮮王!氣得用荒腔走板的官話喊道:「支那人,你們卑鄙無恥!不遵守停戰協議!是不守信用的小人!」
楊昊不答話,也不發起衝鋒,反正要的是壓制,吸引,隔著對射即可,連有沒有準頭都不用操心。槍聲響成一片,趴在地上、街角、牆邊的淮軍罵罵咧咧打得過癮,直呼五色旗的步槍比毛瑟快搶簡單,好用。
不一會兒,西南角留守的兵士跑來報信,說袁世凱得手,正等著大家一起撤。
楊昊這才收隊,緩緩退去。日軍摸不清虛實,又沒個統一指揮,胡亂追了一陣,便又退了回去,天知道是不是清國毀約,北邊兒的山縣大將敗了,大股清軍南下反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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