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源君,在下原想哪天有空找你暢談一番,沒想到今天就又見了。」桂小五郎邊走邊說,言語中透著惋惜,「本是個叫人欣喜的事,只是這次密會上許多話卻不方便說。」
「哦?不知參加者都是什麼身份?」光復眉頭一挑,聽出桂小五郎話外之意。
「大多是水戶藩的人,應邀來的還有土佐和薩摩的兩名志士,不過……」桂小五郎頓了頓,有些猶疑地說,「他們都算比較激進的。」
對著桂小五郎投來的目光,光復心中微微一動,說對方激進的意思,大概是想讓自己表明立場了。此時的佐幕派不說,尊攘派裡自然和所有的思潮一樣,分為激進和保守兩種概念,從激進這兩字可以看出,是非暴力不合作的意思。想來也是,他與桂小五郎僅一面之緣,雖然思想上有些共識,也有佐那子的人情作保,但此次密會必然關係重大,人家自然要慎重了。
念及此處,光復洒然一笑,擺出副悲憤的表情,「我對吉田老師的遇害也深表憤慨,要改變現狀就不能再對幕府柔和下去了。」
「如此,華源君,請!」桂小五郎神情一鬆,做了個請的手勢,光復的話已表明立場,也就沒什麼不放心的了。此時三人已到那妓家門口,當下桂小五郎率先走了進去。
話說光復的話說得也很有技巧,眾所周知吉田松陰可是桂小五郎的授業恩師,他如此表態自然引出了桂小五郎的同仇敵愾之情,從感情上就貼近了幾分。而後表示不能對幕府用柔和的手段,立場上就偏向了激進派。實際上光復也是對症下藥,恩師被殺,又是素來和幕府有仇的長州人,桂小五郎不反對幕府才怪。但就光復而言,激不激進他無所謂,倒是對這群對幕府想使用暴力的人產生了興趣。
這是間表面看上去極普通的妓家,玄關處脫鞋的時候,光復打量了下,倒是與普通大戶人家沒甚區別。古典的日式木地板,掉了漆的門廊,偶有些裝飾品也是泛善可陳。由門前迎賓的侍女接過鞋,定睛看去,眼前這個幫自己放鞋的藝妓倒是讓人眼前一亮,那俯身時胸口若隱若現的溝壑,窈窕的身姿,溫順乖巧的神情,使得光復小心肝不由一跳。
別怪光復急色,首先他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過去談生意的時候這種風月場所可沒少去,那可是生意場必不可少的潛規則。再者這種日式的妓家,還是江戶時代的,多少覺得好奇,都說藝妓的服務很周到,這讓他有些蠢蠢欲動。
只不過眼前的藝妓,不知是賣藝不賣身類型的,還是賣藝也賣身的那種。那藝妓起身時,正巧與光複眼神相對,那含水勾人的眼神,瞬間就讓他確定,這裡絕對是後者的那種。
然而此時,光復莫名覺得背後一陣惡寒,回頭望去,一雙含著殺氣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對此他唯有苦苦一笑,心裡淚流不止,由佐那子陪著是很安全的,安全到他注定是柳下惠了。
貌似風流人物的桂小五郎,對著迎上來的媽媽桑揮揮手,滿臉掉粉的後者似也相熟,寒暄了兩句,就前面帶起了路。
瞧他桂小五郎目不斜視的樣子,相比之下倒是光復上不了檯面了,這貨摸了摸鼻子,對著正好走上來的佐那子訕訕一笑,哪知這娘們冷著臉滿臉鄙視,委實讓他吃了一癟。
尼瑪的,老子好奇下不行嗎,光復那幼小脆弱的心靈受傷了。
一路上兩邊的廂房裡不時傳來淫蕩的喧笑,仔細聽的話居然還夾著**呻吟聲,這讓光復大呼這個時代的瘋狂,耳朵豎得比誰都高。佐那子仍舊冷著臉,但兩腮透出的緋紅,出賣了她心中的羞臊。她後悔了,為什麼會鬼迷心竅地跟到這種地方,再看身旁那滿臉猥瑣的傢伙,恨意全加持了過去。
若不是這該死的傢伙突然同意,自己怎會身陷如此羞恥的地方,再者萬一龍馬哥在,認出了自己來,又會怎麼看待自己。此刻,佐那子騎虎難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個,千葉……」桂小五郎也終於意識到帶著佐那子的不妥,轉過頭來,滿臉歉意不知說什麼好。
「哎,桂君,無妨,此時大事要緊。」光復很善解人意地解圍道,桂小五郎聽後只得致歉地笑了笑,不再說話。
佐那子又開始咬牙切齒了,因為她分明看見光復說完後嘴角掛起的弧度,沒錯,她又被戲耍了。
三人來到後院,周圍頓時清淨下來,那媽媽桑送到這裡就返身回去了,只是指了指前方僻靜處的閣樓,給人很有組織紀律性的地下特工之感。這讓光復不禁想到,莫非自己很巧合的,來到了傳說中的秘密據點。妓院不過是掩飾,掩飾的背後是**組織的窩點。
剛上閣樓,便竄出來一個持刀的黑臉武士,攔住了眾人的去路。
「樓下何人!」那武士喝道。
這裡光復又想吐槽了,能不能不要這麼俗套,你當是古典小說啊,還『樓下何人』,要不要再來句『天王蓋地虎』之類的接頭暗語。他懷疑這黑臉的武士眼神不好,或者腦袋壞掉了,明明桂小五郎就站在下方,想必認得的卻沒頭沒腦問這麼一句。
「是我,小五郎。」桂小五郎顯然比較熟悉對方,只是淡淡地回答。
黑臉武士『咚咚』跑下樓,神色欣喜地迎向桂小五郎,客氣道:「是桂先生,快請。」
「這兩位是……」黑臉武士也不是全頭腦,見了光復和佐那子,露出了一絲警惕的神色。
「哦,忘了給你介紹,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桂小五郎為難了起來,光復還好說,可女扮男裝的佐那子一時間卻不知用什麼身份介紹。
這時光復站了出來,對那武士一笑,「在下華源光復,這位是千葉小太郎。」
「既然是桂先生的朋友,那就請上來吧。」看來桂小五郎在這武士心中威望挺高,聽了介紹後便也客氣地讓行,「在下水戶的廣岡子次郎,對了千葉這個名字,莫非你們是北辰一刀流的?」
廣岡子次郎這個名字光復總覺在哪聽過,聽到廣岡問話,他便看了眼佐那子,小娘皮不甘示弱地回瞪了過來,大概是對擅自給她起名字不滿。其實她應該慶幸,光覆沒說出小犬之類讓人無語的姓。
光復心中一動,壞笑著說:「我們確實是北辰一刀流的,我是千葉家的女婿,這位是妻弟。」
震驚,桂小五郎和佐那子齊齊看了過來,都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不過桂小五郎好點,神色中多少帶著笑意,而佐那子就精彩了,只見她表情不停地變換著,吃驚、憤怒、不甘,有瞬間也閃過了失神。她怎麼也沒料到,光復居然會如此大膽如此恬不知恥,當著人面宣稱是千葉家的女婿,而且還說妻弟什麼的,自然真刀明槍地指向自己了。
廣岡子次郎也是愣了下,不過他對江戶還不是很熟,便道:「我聽說千葉家有位『千葉的鬼美女』,不知……」
「那是賤內。」光復再次話不驚人語不休,洋洋自得地樣子,搞的他真和佐那子成親了似的。
「真是恭喜了。」廣岡讚歎道,見光復儀表堂堂的,想來也與那千葉的鬼美女是絕配良人。
佔了便宜的光復嬉笑著道了聲謝,桂小五郎很明治地沒有插話,而是率先和廣岡上了樓。他小五郎可不傻,這種小夫妻鬥嘴的事還是靠邊站的為妙,儘管不知為何這麼快佐那子就談婚論嫁了,但看兩人總是打情罵俏的,只道是光復的本事。
那邊人上樓了,這邊光復可嚇壞了,一時嘴貪的他,哪猜到佐那子真的把手放在了刀柄上。說實話,他也忒不地道,平時開些不痛不癢的玩笑可以,但如此毀人清白,卻叫佐那子以後怎麼抬頭做人。
「別,別激動,我只是編個身份而已。」光復諂笑著,心裡暗叫糟,看佐那子那悲憤愈加的表情,這次恐怕絕無原諒他的可能了。
現在的佐那子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殺了這個毀了她清白的男人,然後再自殺。以往兩人私下裡再怎麼戲耍,沒有涉及到名分清白問題,其實佐那子還是能忍受的。但如今則不行了,桂小五郎他們是外人,而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此傳揚出去,已然是聲明她的丈夫非光復莫屬,這在她來看是死也無法忍受的。
光復恨不得打自己一個嘴巴,他泡妞心切,而佐那子平時給他種現代女性的感覺,從而忽略了她骨子裡也是重名節的江戶時代女性的事實。所以他看見了佐那子變得慘白的嬌顏,淚水開始打轉的眼眸,以及悲憤欲絕中那握著刀手顫抖的玉手。
必須說些什麼,意識到事態嚴重,光復收起了那份玩笑,居然上前一步,貼近了佐那子,昂揚起頭正色道:「要殺要砍悉聽尊便,但在我只想告訴你,剛剛的是我的真實心意。」
他就這麼看著她,兩人如此近的距離鼻息若有可聞,她從他的眼中看見了一片真摯,那是令她都為之心顫的色彩,而他卻從她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掙扎。兩人對視著,猶如對峙的雙軍,寂靜的院落裡,傳來似是不真實的喧鬧,連同著這房屋這樹木都開始不真實起來。
良久,她握刀的手頹然地鬆了下來,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光復擦了把手心的汗,奶奶的會耍刀的女人就是危險,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就把你給砍了。不過,望著佐那子顯得脆弱的背影,過了今天這關,便說明已經在她的心中種下了一顆種子。他沒有說那些煽情的告白,對於高傲的佐那子而言,最樸實的話反倒效果最好。現在的光復,就坐等種子發芽的那天了。
至於有人問,萬一佐那子真動手砍人怎麼辦。光復的回答是,他又不是木樁,兩條腿在身上當然是逃之夭夭再圖後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