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天崖,黃昏終於降臨,落日西沉,四面涼風湧起,一抹晚霞紅透天邊,大部分的天空還是一片淡漠的藍白色。
秋日晚晴天,天地靜謐安寧,這種時光,實在是不該用來廝殺流血的。
此刻,鳳凰與麒麟倆兄弟正雙雙飄在空中,相待浮脫那廝的到來。這一戰,是要終結於瞬間的璀璨,還是斬下賊首,出我前世今生的惡氣。
一切都不得而知。
也許那人就快來了,你會相信,這世界會有遲來的正義嗎?
就在這時,自落日、晚霞與地平線的遙遠交界處,突然出現了一團跳動的白點。鳳凰和麒麟不由熱血中燒,那廝終於來了!心在狂跳,血在激流,意識空前集中,除了殺氣,再無他事可入我心懷。大戰即將來臨前,就連天地都顯得一片肅殺。
鳳凰目遠,凝神一觀,遠方清晰可見,一切都清清楚楚,歷歷在目。原來,那團白點是一個放羊老翁趕著的一群白羊。仔細看那老翁,只見他步履蹣跚,垂垂老矣,因為戴著一頂大斗笠,斗笠壓得很低,面容卻是看不清楚。
鳳凰立即現出了濃重的失望氣息,這分明不是那廝!而且一眼就可看出,這老翁不是修道之人,顯然並不是那廝。感覺到身邊的氣息變化,麒麟也是不住搖頭。他倆記得清清楚楚,當年那廝眉目清秀,容顏俊美!而且那廝是修道之人,修道之人的容顏縱然會隨著時間有所衰老,但也絕不會老成這樣。何況,作為前世今生不共戴天的仇敵,那廝即便是化作灰,鳳凰與麒麟自信也是一眼能認出來的。
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哥倆面面相覷,笑容中帶著苦澀、悲情和莫大的失望!
那老翁趕著群羊前行,不覺其快,但轉眼間已到重天崖前的山下。到了山下,那群白羊突然翻飛成朵朵祥雲,載著老翁來到崖頂上空,倏忽之間,已到了鳳凰與麒麟的對面。
咦?
這老翁不簡單啊!連我等都判斷錯誤,他竟是修道之人!
鳳凰和麒麟還未來得及驚異,那老翁已經開口發聲,蒼老的聲音問道:「嗟彼君子,何所聞而來?」
鳳凰正色道:「答尊者問,聞所聞而來。」
老者道:「聞斯行諸?」
鳳凰曰:「然也。」
老者又道:「傷人乎?」
鳳凰答曰:「未也。」
「何由也?」
「其人居遠未來。」
「何為也?」
「前世之恨,怨仇不共天,日夜切齒拊心,誓不俱存人世。可乎?」
老者長笑而作沉痛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
鳳凰聞言,心懷一震,但仍語意堅決道:「毋多言,此仇已結怨海,永世跗骨隨心,不可以德報怨,還請老者恕之。」
老者伸手取下頂上斗笠扔去,喝道:「且看我是誰!」
鳳凰和麒麟頓時呆住。
那竟是空宇!
當初兩哥倆還是玄石之時,是他將二玄石從自浮脫手下救出,又耗時三千載而用天火錘煉,始得鳳凰與麒麟。若說玄石為母,則空宇應為父。
只是,跟從前比起來,這時候的空宇彷彿老了幾千萬歲,再不復昔日精壯漢子的模樣。曾經巍峨玉山一樣的身軀也已經佝僂,面目衰老簡直脫形,竟如枯樹皮一般。但是,他還是他!
鳳凰七色翅展,當空三頓首為禮;麒麟則前二腿跪伏,搖頭狂吼作禮。
空宇長歎道:「自東護城一別,倏忽千載,二小別來無恙乎?」
鳳凰曰:「俱好,敢問老師傅何為如此也!」
空宇並不接茬,話鋒一轉,道:「汝二小仍言仇乎?」
鳳凰曰:「老師傅當前,則吾豈敢,然那廝——」
一直很少話的麒麟卻插言道:「非也,非也!小恨不隔夜,大仇不得解,縱老師傅居中調解,然天意冥冥,誓不與賊共立天地間,請毋多言也!」
空宇神色黯然,良久不語。
鳳凰曰:「弟,且聽老師傅一言,再作商議。」
麒麟火氣高漲,道:「兄言差之極矣!那廝毀身之痛,僕永世不敢忘心。若得報此仇,縱身千裂、魂消魄散,吾亦為之。老師傅敬之以禮,存之於心,然大恩不可廢吾道,吾意決絕,不可轉也,毋復多言!」
鳳凰叱曰:「謬也!何由之暴乎?大仇纏心,誰可安眠也。怨仇千千結,恨海無窮波,生生世世,去去來來,何時有終!今老師傅居中維和,縱不取其法,應念其意,善心不可忤也!何由若此也!」
麒麟道:「前世之仇,此生之鑒。」
鳳凰道:「天有道,失道寡助。」
麒麟道:「信乎?」
鳳凰啞口。
尷尬處,氣場似已難轉圜。
空宇長歎一聲,滋味非常,伸手到頂門一拍道:「且看!」
只見自空宇的衰形中迸跳出一個虛影——浮脫!
氣場凝滯,為何?
虛影一閃即回歸空宇的衰形,鳳凰和麒麟驚異之餘,不敢稍動。
然後空宇一語更驚人,道:「浮脫者,吾胞弟也!」
冤孽!
鳳凰與麒麟面面相覷,不知所言,眼中神色滿是恍然。
只聽空宇又道:「我兄弟二人父母早折,自來氣息不投,居則械鬥,離心離德。故自弱冠而作死別,誓不生見。後,我於無盡天入顓頊門下,求道修仙;浮脫則拜入共工麾下,征戰四方世界。史載: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故日月星辰移焉;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共工怒觸天機,而被上祖囚於往來峰。浮脫為救之,拜入西魔門下,得妖法,以善人魂魄練就奇兵,廝有你二人前世之禍。」
到現在,鳳凰與麒麟才明白,自己前世為何無怨招禍,前世死得也太冤了。
空宇又道:「當初機緣巧合,我兄弟二人偶遇於離月台,我不忍見而出手,敗浮脫而得其玄石。往一息洞,以天地之火錘煉三千年始得你二小。鳳凰於天,麒麟耀世,壯哉,壯哉!」
「後,浮脫數次戰我,終一次,生死戰,其滅我七魄,我毀其玄身,二兄弟生生不共立,卻自此魂身相聚,朝夕相伴。」
「我失七魄,獨留三魂,猶記往事,而浮脫自那之後,絕口不言。」
「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