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到南山旅遊
「旅遊,應到偏僻的、無人去的清淨地方去。這樣,無外界干擾,只有家裡人在一起,恍惚若出世,恍惚若與大自然融為一體,最能誘發美的感受。」
「妙。」張麗娟鼓掌,她覺得姐夫說話水平特高,真是男子之最。又想到自己那土坷垃鄉下丈夫,隱隱生起醋意,姐姐真有福啊。
張麗娟用仰視目光看姐夫,農村與城市、窮與富的巨大差距生成的暈光效應,使姐夫更加光彩照人,高入雲端。姐夫的下巴突出,有點像電影裡的佐羅;額頭寬平,又有點像《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中的瓦爾特。
姐姐劉巧英也邊點頭邊向丈夫投去崇拜目光。
在姐夫的指引下,他們仨乘車來到了城南10華里的南山風景區。
進山大門建成個大門洞模樣,裝飾得五彩繽紛,上書「南山風景區」五個仿宋大字。下面鐵欄設置成火車站進站口那樣,曲裡拐彎拐好幾拐才能進去。這是為防旅遊旺季人群扎堆所設。
因不是旅遊旺季,又不是禮拜天,而且到了下午,遊人寥寥。
進山門票100元,這令張麗娟吃驚,野山屬於國家的,屬於人民的,誰在這裡收錢?這簡直是違法。還100元,夠鄉里人生活一個月,吃人啊?正想之間,姐夫已遞過去3大張錢買了票。
其實周邊還有幾個進山口,無人把守,可不用買票。但姐夫是大款,不屑那麼幹。
沿山道朝裡走時,張麗娟暗想:把家鄉的山也這麼一圍,還不跟這兒一樣?要是也收錢才放人進,窮村子豈不……豈不發了?
他們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小山頭上。
端的是個好去處。
此時,山風凜凜地吹著,掀動他們的衣角頭髮。山景與公園景又不同,公園多人工雕鑿的美,而山景卻是大自然野性的美。秋天的大山裡展示出一種奇幻迷離美色,燦燦金輝和黃葉鋪滿山嶺,呈一派金海,彷彿滿嶺滿溝鋪滿了黃金。一股騰騰的白霧在山頂飄拂,繚繞出一派仙氣。
幾隻翠鳥披著陽光從空中掠過,交織出幾道轉瞬即逝的閃亮金線。
一條盤山小徑像土蛇,扭曲掙扎著沿山體而上,又伸進藍天裡融化掉了。
一塊巨石斜插在峭壁上,如同從天外飛來。山體的巖縫間滲水如珠。有一片青苔綠得惹人。幾株怪籐順山勢逶迤下來,似仙翁頎長的鬍鬚。
咦,那兩塊巨石挨得太緊了,就像是一對戀人在依偎,沒羞沒臊。
啊,那兩棵大樹枝葉交錯,像一對舞伴翩翩起舞。
「啊,太美了。」姐姐劉巧英歡呼。
「俺們農村全這樣。」張麗娟說。她多少算找回一點自尊感。
他們來到一個冷餐飲廳就座了。
冷餐飲廳因地處偏僻,生意冷清,偌大的廳裡只有他們三個顧客,但廳裡卻乾淨清雅,玻璃櫃裡品種齊全,老闆也熱情。
不過價錢都貴得嚇人,一杯牛奶10元錢,一罐飲料要20多元。這在張麗娟這個鄉下姑娘來說是訛人呀,想都不敢想的。那飲料她也從沒喝過。
姐夫十分慷慨,買了一大抱,放了一桌面。
張麗娟接過姐夫遞過來的、已拉開蓋子的承德露露飲了一口,那液體剛一淌到舌尖,立刻濺起爆炸性的,難以言狀的美好味感,啊,味道原來是這般美好無比,簡直如同仙露瓊漿。她忍不住小口小口地細品,讓美妙感受一點點滲入舌苔,慢慢迷醉大腦味覺中樞。
扭臉看看姐姐,姐姐喝露露的表情卻平平淡淡,她那味覺器官恐怕早習慣麻木了,「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了吧?四姐姐哪去了?
張麗娟偷偷觀察:
姐姐的穿戴可真闊氣啊,渾身上下都是高級料子,值幾百塊錢吧?那脖子上的金項鏈,耳朵上的金耳環,手上的金戒指,加到一起少說也有幾千塊吧?還有那高級皮涼鞋、肉色長筒襪……姐姐那高級髮型沒幾百塊燙不成吧?真是三分形象七分打扮,姐姐那一張並不漂亮的臉,一旦被高級衣著強有力地修飾、襯托,就立刻美得大放光彩,美的裝潢,會使人對不美的本體產生強烈的暗示,造成「也很美」的心理錯覺。
那麼同樣,一張並不漂亮的臉,一旦被寒酸穿戴肆意地貶損、反襯,也會顯得醜態百出。她看看自己身上,自己僅有的美已被這廉價衣裳糟蹋完了。
頓時,她羞愧得無地自容,然後就有一種酸酸的感覺爬遍全身。
張麗娟又偷看姐夫,姐夫正把喝剩的多半筒飲料揚手扔掉,飲料筒落地後,順山坡嘩啦啦滾到一個小溝裡。然後,那瓊漿便從筒裡流出,摻和進泥土和枯葉中。她更產生強烈的震撼。
姐夫說:「這高山頂上,哪還有更好的飲料?」
姐姐說:「妹,等下山給你買好的,手裡的扔了吧?」奪過扔掉。
張麗娟又是一番感觸。
「你怎麼了?」姐夫問張麗娟。
「我,有點累。」
「啊,那你先坐這歇,我跟你姐去那邊看看。」
姐夫站起身,拉著姐姐走進東邊的松林中。
幻想,是人在理想永遠達不到時的一種自我安慰手段,是一種精神上的過癮,是試圖從**中解脫出來的本能心理反應。
張麗娟一個人坐著,閒得無聊,便開始構築起一個幻想宮殿來:假如眼前的姐夫是自己的丈夫,想到這裡她臉上一燒,真沒羞,鄉里丫頭。
但仍不由得想下去:那麼自己穿上了姐姐那一身會怎樣?戴上了姐姐的金耳環、金戒指、金項鏈又會怎樣?自己住著姐姐的高級豪宅,過著姐姐那樣的高級生活又會是什麼滋味呢?會像整日裡騰雲駕霧,在空中飄吧?
如果自己梳了姐姐的髮型,也會像姐姐一樣漂亮,美得能做雜誌封面、能當演員吧?如果姐夫是自己丈夫,首先讓他給自己買一個商店裡那種十幾元一個的大洋娃娃,紅衣服的,手、腿、頭,連眼睛都會活動的。自己從小嚮往有個那樣的大洋娃娃,但一直沒有。
還要讓他陪自己到南京、上海、北京、廣州地四處旅遊,海南島聽說就沒有冬天,那多好,定要去看看,最好是冬天去,還有香港、澳門、台灣。自己一輩子在鄉里泡著,哪兒都沒去過,太虧了。
另外還要嘗嘗100元一天的高級賓館房間是啥味道兒。
此時天已漸晚,遊客們已逐漸下了山去。夕暉照射著遠處的崖壁,把崖壁染成黃橙橙的顏色,並漸弱漸淡。山風刮起來了,涼颼颼掠過人臉頰。
須臾,姐夫回來了,竟只他一個人。
「我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