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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可疑細粉末
傍晚時分。
此時殘陽如血,塗抹得西邊天際一片片的殷紅,那殷紅極有層次,每片殷紅周圍都鑲有燦燦的光圈,而片片殷紅的背景所襯的卻是一種玫瑰紅,這殷紅和玫瑰紅散逸下來的光線,又給兩岸群山塗上一層柔和的紫色,使這些冷峻的峰巒個個都變得嫵媚、溫柔對人們視覺起著催眠的作用。
夕暉映照在船甲板的人群身上,使每一張臉都奇異地反光,看上去張張臉都若夢一般恍惚迷離。夕暉的色彩摻進了每個人的衣服中,每個人的衣服就都改變了原來的色彩
過了一陣,西邊的晚霞又像放涼了的鋼水,隨著殘陽的消失而漸淡漸弱,最後只剩下微亮的一片。
人們的臉色和衣著這才恢復了本來面目。
該吃晚飯了。王科長手操在衣兜裡,保持一定距離地尾隨老企業主與美女向餐廳走去。王科長環顧以下周圍,見小劉摻雜在人流中走著,但沒有看見小張,也許是上廁所去了吧!
王科長的心情已不像最初那般緊張了,他感到有了一些把握:只要時刻盯住老企業主,像保鏢一樣寸步不離,那麼就肯定能發現兇手是如何下手的。
但是,王科長卻沒有看到正在發生著的一幕情景:在離餐廳的廚房不遠處,有一個人正蹲在那兒繫鞋帶兒,此人正是那個味精推銷員。他動作磨磨蹭蹭,手指頭笨拙而無靈氣,彷彿那鞋帶兒永遠也系不完了。那腦袋卻扭來扭去,不停地四下窺看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餐廳廚房裡廚師們正在操作,一片忙亂景象。
終於,味精推銷員眼睛一亮,臉上露出緊張,說明他所期盼的事物降臨了。
廚房裡,一個配菜的廚師正配好了一盤青炒辣椒的菜盤兒,擺在案頭,以備廚師爆炒。
經過剛才的觀察,味精推銷員已經弄准了這盤青炒辣椒是那個老企業主點的菜中的一盤,他一直等著這個機會哩。
味精推銷員忙繫好鞋帶,站起身,裝做閒轉看熱鬧地踱進廚房,左顧右盼,慢慢來到菜案跟前。此時廚房裡的人都正忙著,沒人注意到他。
他側轉身,用身體作掩護,迅速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對著那盤青炒辣椒的配菜,拆開一抖,一些細微粉末狀的東西就抖到了那盤配好的菜裡。
然後他又站直身子,倒背雙手,裝模作樣地看廚師炒菜。其表情神氣活騰騰像一個最愛看熱鬧的社會閒人。
「同志,廚房重地閒人免進!」有人看見了他。
「哦哦,我隨便看看,對不起對不起。」味精推銷員打躬作揖地撅著屁股退出了廚房。
走出廚房門後,他一臉大功告成的喜悅,長長地舒了口氣。
也許是出於人類本能的、生活中普遍的、想知道結果的奇癢心理,味精推銷員沒有遠離,又蹲在地上「繫鞋帶」,同時捎帶著觀察剛才被他放了東西的那盤青炒辣椒的「運動軌跡」。那盤青炒辣椒終於被廚師那只肥碩的手抓起來,倒進了冒煙的油鍋裡。「吱啦」一聲爆響,鮮嫩的大辣椒、蔥花、醬油、姜、酒以及味精推銷員所放進的異物,便一齊與鍋裡的熱油進行了最佳的結合。一時間滿廚房蔥花香味、辣椒香味到處飄拂。轉瞬,炒好的菜又被那把揮動的鏟子鏟到了一個雪白的帶花紋的盤子裡。盤子被送出窗口,早已等候在窗外的女服務員立刻把這盤菜放入托盤,托起來一陣風地飛旋到老企業主和美女的桌前,「啪」地放在桌子中間。因放得太快,有一點湯汁從盤裡濺到了桌面上。
十四盤子摔粉碎
味精推銷員的情緒一下上升到頂點,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彷彿聽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他全神貫注地透過玻璃窗死盯著那盤青炒辣椒,屏息靜氣地等待著老企業主舉筷子,等待著被他摻進了異物的青炒辣椒進入老企業主嘴裡的「驚天動地」時刻到來。他的視線在老企業主的手、桌上的筷子、那盤青炒辣椒以及老企業主的嘴之間焦急地往返交織,不斷地假想著即將出現的那些個動作,他恨不得用視線把那四者緊緊地拴在一起
快吃吧快吃吧!我的老祖宗,還磨蹭個什麼勁呦!你看菜多麼香呦!只要你義無反顧地吃下那麼一小口,你就會「香死」過去嘍!我就會大功告成嘍!
熱騰騰的青炒辣椒,就擺在桌子中央,散射著極鮮美的香味和極鮮綠的顏色,香味刺激著嗅覺,顏色引誘著視覺,勾引起老企業主的食慾。老企業主大睜著眼睛望著這盤青炒辣椒,鼻子抽動著,臉上顯出愉悅滿足的神情,嘴角、眼角也綻出幾絲輕微的皺紋。他的唾腺已經因接受了這個刺激而分泌出大量唾液,充滿了舌下的口腔。衰老的舌頭在口腔裡舔動了一下,他伸手抓起了桌上的筷子,準備先夾一口嘗嘗。
味精推銷員不自覺地停止了呼吸。
而美女此時卻是用極輕蔑的眼神盯著這盤青炒辣椒,又轉而盯著老企業主去抓筷子的手,毫不掩飾內心的鄙夷心理,她彷彿在用眼睛說:哼!一個堂堂大富翁,竟點這麼價廉的菜,並且不等菜上齊就毫無大富翁風度,太掉價了。不過她畢竟是個老企業主的玩物,並不敢把內心的不滿表示出來。
老企業主忽然又放下了筷子。
味精推銷員心一沉,怎麼?他發現了異常?再一細看,只見老企業主轉身彎腰咳了一口痰,又擤了一下鼻涕。原來他是在「清理門戶」。
老企業主重新抓起了筷子
就在老企業主的筷子即將夾住菜的一剎那,旁邊忽然走過來一個東倒西歪喝醉了酒的青年小伙子,抬手把桌子一掀,嘩啦!桌子翻倒了,那盤青炒辣椒連盤子摔得粉碎。
巨大的響聲引得所有人都扭過頭來觀看。
味精推銷員立刻感到功虧一簣的極大遺憾,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攥緊了拳頭。
老企業主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憤懣。
美女則因自身性別的弱點而嚇得呆在那裡。女服務員急急忙忙朝這邊趕過來。此醉酒青年約摸二十多歲,身體強健,穿著件流行夾克衫,很像是個當代大學生。他確實醉得夠嗆:身子立刻歪扭地靠在翻得橫過來得桌邊上,並且大有馬上就會滑到地下的「危勢」。然而身體和表情雖然像醉了,但那雙明亮的眸子卻一點沒醉,清醒到極點。
他正是王科長的助手小張。
原來,剛才小張在甲板上行走時,發現了味精推銷員的鬼祟行徑,便一直躲在暗處觀察。他看到了味精推銷員從假裝繫鞋帶到潛入廚房、朝那盤青炒辣椒配菜盤裡放進什麼粉末狀東西的全過程。他立刻想到:也許此人就是那個兇手?想下毒毒死老企業主?晤!中午吃飯那陣,此人就想以推銷味精為幌子,朝老企業主的菜裡下毒,此人那陣在老企業主跟前掏出的味精瓶肯定與在王科長面前掏出的味精瓶不一樣,是換了個裝著毒藥的瓶子。當小張看到女服務員果然把那盤青炒辣椒端到老企業主的餐桌上時,便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所以,當老企業主舉筷要夾吃盤裡的菜時,他及時佯醉趕過來掀翻了餐桌。
「你賠盤子錢!三塊!」女服務員說。損壞盤子是要扣她獎金的,所以她非常惱火,決心「堤外損失堤內補」,狠敲對方一筆。
「你賠我這盤菜!五塊八毛!」不料老企業主也喉急地說。他的計較行為跟他的貴重衣著很不相稱,令所有圍觀者都感意外。
美女又顯出鄙夷的表情來。
小張並不理會他們,他要做的事還沒有完,他要親手當場驗出這盤菜裡的毒來,讓老企業主和所有在場的人都親眼看到。
「來!來!」他以醉態招呼著蹲在另一個桌子底下的一條狗。這是餐廳裡養的狗。
這條狗早已豎直耳朵,睜大眼睛「嚴陣以待」了,聽到招呼立刻跑過來,張開大口對著地上的青炒辣椒一陣狼吞虎嚥。此時假如廚房裡的廚師看到自己的傑作竟餵了狗
,一定會非常遺憾。
小張望著這條狗的狼吞虎嚥勁頭兒,想著馬上就可以看到它忽然兩腿一伸,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而周圍圍觀者們都會大吃一驚
然而,並沒有發生那樣的事,這條狗把整個菜全吃了個乾淨,也沒有發生那樣的事兒,整個兒的一條狗仍活得旺旺的,不見減少一絲精神氣兒。
狗吃完了地上的菜,快活地抖抖身子,搖搖尾巴走了,把發愣的小張「遺棄」在一片五里霧裡。
怎麼回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小張驚愕地暗想。
「賠盤子!」
「賠菜!」
小張這才連忙又佯做醉態說:「對,對不起,我賠、賠」他搖搖晃晃地掏出錢,付給了女服務員和老企業主,然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小張走出餐廳,見那個味精推銷員還站在那裡發遺憾,他猛地甩掉了醉態,一把把那個味精推銷員拉到一個角落裡,低聲喝問:「快說,你給菜裡放進了什麼?」
「你是什麼人?你有什麼權利問我?」
「我是警察。」小張掏出工作證。味精推銷員一看嚇壞了,忙不迭地說:「我說我說,我放進的是我們廠生產的味精。」
「啊!」
小張真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