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若非一隻蜥蜴鑽入蘇落的被窩,她還會繼續昏睡,不知谷梁鴻給她吃的是什麼酒,後勁十足,不僅起到催眠的作用,甚至起到迷藥的作用。
「春好,我昨晚是怎麼回來的?」她使勁揉搓著脹痛的額頭,也知道自己昨晚喝了酒,也知道曾和谷梁鴻在一處,只是從假醉到真醉到眼下這一段時間她的記憶呈現空白,絲毫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的帳篷。
春好手裡攥著一個乾巴巴的烙餅,啃一口滿嘴都是渣子,腦袋微側偷窺似的看了看她,憨聲憨氣:「打死我也不說。」自從那次被蘇落命令後,這句話成為她的經典台詞,且越用越手到擒來。
看她的樣子彷彿自己做了件非常丟人的事,想自己酩酊大醉後當然無法走路,蘇落不禁舉著雙手問:「難道,我是爬回來的?」
不料春好竟然搖頭,把圓圓的烙餅蓋住她圓圓的臉,作為貼身侍婢,蘇落以為是自己醉後醜態百出讓她跟著丟人現眼,打量週身:「難道,我是滾回來的?」心想沒有比這再囧的了。
誰知春好繼續搖頭,腳在地上蹭來蹭去,蹭平幾個大大的腳印。
蘇落徹底瞢了,一個人,除非得道升仙,否則只有爬、走、跑、跳、滾這些行路的可能,想自己連走都不能,跑跳更不用說,既然不是爬不是滾,她摸摸自己兩肋並無雙翅,卻還是驚呼:「我總不會是飛回來的?」
春好不知是被乾巴烙餅嗆了還是被她的話嚇的,咳嗽起來,仍舊搖頭,然後拉著蘇落道:「大家都在等著姑娘啟程呢,您別猜了,趕快起來洗漱,反正打死我也不說。」
看她一副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姿態,蘇落就奇怪了,嚴肅道:「我不打死你,你老實交代。」
春好被逼迫,憋了半天道:「其實姑娘你是……我沒看見。」
猜她這頭懶豬也不會看見,素常都是倒頭便睡,蘇落不想再追究這件事,從簡易小榻上爬起,認真的洗漱是不可能的,把手巾沾濕之後擦了擦臉,漱了漱口,所幸不需要像墨緋煙那樣塗塗抹抹,據說可苦了她,因為沒有多餘的水洗臉,她就索性不洗,早晨起來對著鏡子在昨日的殘妝上繼續描畫,春好今晨還偷偷看過,說她臉上的脂粉因為處於極乾燥之地,又不停加厚,致使卡卡往下掉,到最後讓人看著慘不忍睹,她的臉像一張過期的人皮面具。
「諾,就像我吃烙餅這個樣子。」春好卡嚓咬一口,渣子唰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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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落的早餐就是在駝背上吃的,不過是肉乾就著白水,此時的她就像一隻懷念肉味的老虎,非常懷念那些青青綠綠的菜蔬。
風平浪靜的又趕路一天,傍晚投宿時竟然逢著一條河流,河邊的胡楊高矮粗細,錯落有致,有水有樹,眾人歡呼雀躍,彷彿重回人間一般。
大家齊齊動手,撿了些胡楊的枯枝生起幾堆火,抓了兩隻黃羊開膛破肚,扒皮之後直接放在火上烤了,蘇落不想吃肉,但蘸著青鹽的熱騰騰的黃羊肉還是比冷硬的肉乾好吃,然後她又開始憧憬:「假如我有一百兩銀子,我就先買一堆菘菜,再買一車西瓜,薄皮沙瓤……」
剛憧憬到這裡,谷梁鴻派谷梁卓然送來幾瓣甜瓜。
「大叔,他哪裡弄到的?」蘇落狼吞虎嚥,而春好必須用饕餮來形容。
谷梁卓然得意道:「二叔厲害呢,經常的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谷梁鴻不僅僅是谷梁卓然的驕傲,也是谷梁世家的驕傲,對於行走沙漠草原雪山等特殊之地他經驗老道,因為所帶吃食有限,特別是甜瓜這樣的可有可無的奢侈之物,剛入沙漠他之所以沒有拿出來,是知道人的承受能力未到極限,走了兩天,料定蘇落此時已經頹然疲乏,才拿出這個珍藏,送給三個女孩子吃。
谷梁卓然說到這裡,驀然發現明鏡似的水面上倒映著天上的幾朵浮雲,還有岸邊的胡楊和一襲白衣的墨飛白,他的目光從水面轉移到岸邊,發現墨飛白正倚靠在一棵胡楊樹上飲酒。
谷梁卓然顛顛的過去,討好的笑笑,忸怩作態,墨飛白渾身不自在,不知該用諂媚還是該用嫵媚來形容他的笑,沒有搭理,繼續飲酒,心裡主要是不痛快,昨晚蘇落被谷梁鴻抱著回來帳篷的那一幕,偏巧被出去小解的他看見。
谷梁卓然擠靠在他身邊,用手肘碰了一下他道:「墨公子,可有婚配?」
墨飛白目不斜視:「沒有,但也不會考慮你。」
谷梁卓然尷尬的咧咧嘴:「當然不是我,是我家裡有幾個堂妹,大的十三,小的歲,我想介紹給你。」
墨飛白終於側臉看看他:「關於以後生育女兒,我想自食其力,不需要白撿。」
谷梁卓然又擺手道:「不是女兒是娘子。」
墨飛白當然知道他是想給自己介紹老婆,故作驚訝道:「這樣啊!來而不往非禮也,祁連山有個瘋婆婆,七十多歲的老處子,我介紹給你,記住,不是娘親是娘子。」
谷梁卓然抖抖雙肩,吃了一嘴沙子的感覺,其實他意不在墨飛白而是墨緋煙,他看墨飛白和墨緋煙整日的出雙入對,想給墨飛白許了親事,自己就可以去追求墨緋煙,墨緋煙總是對他似笑非笑,風情萬種的樣子讓他不能自持,其實他不瞭解的是,討好他,接近他,這是墨子虛給墨緋煙的任務,墨子虛發動一切能發動的力量,就是為了刺殺谷梁鴻。
他在這裡討了個沒趣,轉身去找蘇落。
墨緋煙出來在水邊絞濕一條手巾,看見谷梁卓然和墨飛白剛剛親密的樣子,咯咯一笑,打趣墨飛白道:「怎麼,那呆子看好你了。」
墨飛白瞪了她一眼,「看好你才是真。」
墨緋煙輕蔑的瞇著細長的眼睛,「他不配。」
墨飛白道:「別自鳴得意,他接近你不一定是想追求你,或許是想瞭解你我的底細,莫要忘了他身後是老謀深算的谷梁鴻,我們小心才不會給落落帶來麻煩。」
墨緋煙啪的把手巾丟在水裡,頓時一臉火氣,「你原來是擔心落落的安危,而不是擔心谷梁卓然追求我。」
墨飛白換了棵樹倚靠,盡量離墨緋煙遠些,她習慣了吃醋,他也就習慣了躲避,然後遙遙看著蘇落,看著她毫無做作的笑,毫無矯揉的吃東西,自己才會感受一點點輕鬆。
蘇落就是這樣,一般女孩子的多愁善感在她這裡總能被食物、小說、聊天等事物轉化,此時正和春好吃的歡說得開心。
谷梁卓然湊過來道:「妹妹可好?」
「哥哥有事?」蘇落抬頭看看他,尊敬他與他是谷梁卓文的哥哥無關,與他是谷梁鴻的侄兒有關,與他的俊朗長相無關,與他長的像谷梁鴻有關。
谷梁卓然指指她旁邊的地上,「我可以坐嗎?」
蘇落嚼著黃羊的烤肉,「坐坐,天大地大的。」
谷梁卓然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石頭花,這種石頭長的仿若玫瑰,在蒙古之地非常多,在這個沙漠卻是罕見,不出手掌大小,非常好看,他遞給蘇落道:「送給你。」
蘇落歡喜的:「好耶好耶。」剛想伸手去接,突然問:「大叔派你來的?」她以為谷梁鴻想索回那件袍子沒成功,所以派侄兒來用石頭花交換,立即推開:「我不要,我平生最討厭花花草草。」
谷梁卓然訝異,「哪有女孩子不喜歡花的?」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他只是想讓蘇落把墨緋煙介紹給他而已。
蘇落嗤之以鼻:「也沒有誰家大伯哥送弟媳婦花的,瓜田李下難避嫌,哎呀!你圖謀不軌,我去告訴大叔。」她假惺惺的起身,谷梁卓然無可奈何的轉身離去。
成功氣走谷梁卓然,蘇落和春好相對繼續啃骨頭。
月上中天,有了火可以取暖,大家都守著火堆坐在河邊閒聊,月在天上也在水中,更兼胡楊的倒影,美的有些不真實。
谷梁鴻獨自倚靠在自己的帳篷裡飲酒,酒囊空了一半,面前的黃羊腿未動一口,今晚的月亮必定比昨晚更圓,今晚那個小人兒是不是比昨晚更惆悵呢?沒有點燈,月光穿透帳篷灑在他的袍子上,忽然想起蘇落醉酒時嘀咕的那一句「你為何總是一身黑,你或許可以嘗試一下大紅大綠。」
大紅大綠谷梁鴻是絕對不敢嘗試的,三十多歲按理還很年輕,也不是因為有了卓文那麼大的兒子他故意扮老,而是因為自己是谷梁世家的當家人,黑色深沉內斂,莊重威嚴,他想體現出和那座銅鑄牌樓一樣的氣質風。
他起身離開木榻,抖落一地碎月,拿過自己的包裹翻來找去,幸好有個銀灰的長衫,他脫下自己的黑衣把這件換上,沒有鏡子,在帳篷內走了幾步,腳步輕鬆心情舒爽。
正得意,卻見帳篷頂上有黑影晃動,他心裡咯登一下,自己的帳篷遠離水邊遠離胡楊,這婆娑之影是哪裡來的?
轉瞬就醒悟,拎著酒囊走出帳篷,眼角餘光望去蘇落的住處,遙遙聽見她和春好在帳篷裡面說笑嬉鬧,放心下來,拔步飛奔,只見一條沙線隨著他身後,片刻他就來到一處沙窩處,然後一抖長衫傲然而立,月下獨酌。
不出所料,眨眼在沙窩周圍出現二十幾個壯漢,月明如白晝,得以看清對方,竟然是西域之人的樣貌和裝扮。
「是沙漠之王的人嗎?」他問。
為首一個虯鬚漢子道:「閣下好眼力,我們正是。」
谷梁鴻已經猜出對方目的,卻故意如此問:「你們的王有生意要和在下做嗎?」
虯鬚漢子答,「本來是想的,然閣下遲了一步,我們已經先和別人做下生意,對方給了我們驚人的數目,要的就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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