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江晃晃蕩蕩的走出了萬梅的院子,風一吹,他的酒勁湧上來,天旋地轉起來。他極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步伐,全忘了自己正是警察通緝的犯人。迎面碰到了一個人,正是田玉。田玉道:「你小子還敢露面兒,挺牛啊?」張懷江此時被他一說,也猛地驚醒,可是自己在這時全都不知道了害怕,道:「你還敢把我怎樣啊?」田玉就回頭道:「我去告訴秋家去。」
張懷江見勢不好轉身就走,走到了半路心說,我向那裡跑啊?靠,我就找你秋家,看你把我怎樣?就拐過身體藉著酒勁直奔秋家。田玉先他一步到了秋家,那時我正在家裡看書,聽得田玉這樣說,連忙要他趕緊去村長那裡打電話報警,自己急忙起身,奔外面而來。田玉前腳走,張懷江卻晃蕩的來了,他一腳將旁邊的一個自行車踹倒道:「**不是要報警抓我嗎?我自己來了,我今天就要和你來個了斷。」
我看他身體晃蕩著,眼睛斜斜著,明顯的喝了酒,手裡也不知從哪裡撿來了一個木棒子,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我知道這小子心狠手辣,我此時內心深處很害怕,父母又都沒在家,我知道自己那一年和他打過一次仗以後就再也沒有和他動過手。我只有假裝鎮靜,等待著田玉報了警以後回來幫助自己。我知道田玉是不怕他的,田玉自小就喜歡打仗,在這方面也有經驗,而我不行,我不敢打仗。張懷江見我如此鎮靜,彷彿胸有成竹的樣子,此時就醒了酒,回頭看了看,心道,我既然來了就不能退縮了,就大聲道:「我告訴你,姓秋的別以為你報了警我就會怕你,我在鎮裡有人罩著我,我進去三天之後他就得給我放出來。我勸你還是別報警,沒用!」
這個時候田玉已經跑回來了,張懷江心說,他肯定報警了,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就拿著棒子指了指他們道:「你們等著哪一天我在收拾你們。」轉身就走。田玉說:「那麼容易就走了?」身體向前攔住了他。張懷江掄著棒子,見閃出一個空擋,奪路而逃,我和田玉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張懷江心說,今日我算載到他們手裡了,甩不開不行啊,一會兒警察來了就更壞了,這個時候大路對面來了一輛綠色吉普車忽的在他面前剎住,我看到那車門打開,張懷江閃身進去,吉普車疾駛而去,揚起一路的煙塵。
田玉說:「又他媽讓這小子跑了。」
就在張懷江坐著吉普車離開之後,派出所的警車也到了,村裡面熱鬧起來,鄉路上煙塵滾滾,老鄉們都出來看熱鬧,警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惹得村裡的雞鴨鵝狗都跟著驚慌失措起來。我父親也回來了,埋怨我為何不抓住他,我無言以對,我知道我沒有那個能力,父親說:「他走了以後肯定還會回來報復,警察一日抓不到他,我們一日都不會得到安寧。」
母親說:「他這樣走了可真好,這村子裡少了一個偷雞摸狗的賊了。」
我無心和他們探討這些事情,我認為無論是誰都有良心,假使他不是因為是個孤兒,不是因為缺乏母愛,缺乏關愛,他也不會這樣的。
我不知道從何時起變得成熟了,變得不那樣的毛躁了,我開始學會了思考,可是卻變得畏縮,變得有些優柔寡斷了。如果是幾年前張懷江就算在窮凶極惡,自己也會拼了命的拉住他,讓他最終落入法網。人真的會隨著時間改變的,我有時候就常常會坐在那裡思索人生的意義,自己到底為何活在世上,這個時候的思考不再是以前的那種課堂上的口號了,而是真正的實際意義。我知道了生活太實際了,需要生存的本領,那麼自己呢?到底要以什麼方式生存呢?
我在這個家裡越來越被父母看著不順眼了,我在那裡看書,母親進來就會說:「整日看那個有啥用呢?上學的時候不好好看,這下子好,不唸書了來能耐了?」我不分辨,也無可奈何,但是心情就變得煩亂。有時候我受不了母親的嘮叨就去找雲菲,待到晚上回來的時候,父親又會說,你啊,整日的不著家,別再外面學了壞。明天你幹點正經事想法子掙點錢,都二十多了,也不為家庭分擔一些,還整日的刮我們。我就越來越不愛在家聽著,白日裡我就出去和田玉在一起,有時就去找雲菲。雲菲在學校裡上班,我有時就去學校,那裡的老師有的就認識我,有的不認識也都知道了我是雲菲的男朋友。認識我的就說,這個小子上學時就擅長胡搞亂搞的,這也算是一種能耐呢?
不認識我的就說,雲老師又有才又有貌怎麼會看上他呢?我看啊,他倆長不了,早晚會分手。我聽不到這些閒言碎語,但是我看得見他們的鄙夷的眼神,我可以因此猜到他們的心理我表面並不在乎這些,但內心裡就覺得有一種壓力,這種壓力轉換成了憂鬱,我後悔當初沒有努力學習,後悔當初沒有聽安然的話,那時安然對我多好啊,如果我認真的聽從她的安排,好好補課,我恐怕也會成為成功人士,哪怕我可以是一名老師也好啊,起碼我和雲菲平等,別人也不會這樣看我了。可是後悔晚矣,但是雲菲不在乎,她總是對我很好,每次我來學校找她,她都會請假與我在學校後面的樹林裡散步。
那片樹林後面連著一片墳塋地,此時樹木蕭疏,落葉滿地,秋風颯爽,微微的有些涼意。落葉在腳下嘩嘩的響著,雲菲回頭看了看我,拉著我的手說:「你不開心?」
我看了看她,我的確有些鬱悶,至於為什麼我說不清,但是我在她面前不肯承認,我說:「沒什麼啊?」我停下腳步,我看到了那棵大樹,那棵樹下還殘留著安然的身影。觸景生情,物是人非,一切都變成了回憶。我倚在那棵樹旁,雲菲抬頭看著樹枝的上空,上空的一排大雁,它們又要飛回到南方了。雲菲指著那群大雁道:「大雁的遷徙令我覺得人啊,就該有自己的生活軌跡。在這個世上生存,就要遵照大自然的法則,否則就難以生存。」
我問道:「大自然的法則是什麼呢?」
雲菲道:「適者生存,優勝劣汰。」
我要被大自然淘汰了,我在她面前忽的自卑了,我沒有說什麼只是沿著一條小徑向前走去。雲菲跟著我,我說,你不要跟著我了,我在你面前覺得無以適從,我有些迷茫,不知道了方向。
雲菲緊緊跟隨著我,我們到了一個河邊,那河裡的水已經乾涸,只剩下河床蜿蜒遠去。河底堆著一些垃圾,有兩隻狗在垃圾裡搜尋著什麼。見我們到來,轉身看看我們,我撿起來一塊石頭擲去,那兩隻狗汪了兩聲逃跑了。我說,我像這條小河,干了,也像那兩隻野狗,四處流浪。
雲菲過來,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的眼睛看著我,道:「你看著我,你怎麼了,你精神怎麼這麼低落?這不是以前的你啊?我怎麼不認識你了?」
我說:「人是會變得,我變得自己都不認識了。」
雲菲說:「你有什麼可低落的,至少你還有我啊?無論怎樣我也不會離開你。」
我說:「你早晚會離開我的,我沒有未來,什麼也不是,做什麼也不成,我有啥能力娶你呢?」
雲菲說:「你怎麼會這樣想?愛情還需要能力?愛情是兩情相悅,互相喜歡就足夠了。你只不過是一時的想不開,你別想那些沒用的,好不好?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我接口道:「我就是庸人啊,我不如你,你還是人民教師呢?我和你站在一起,我憑什麼和你在一起?你以後別理我了。」
我又要往前走,再往前就進入了河床底下,那沙子就陷了我的鞋子,就有沙粒進了鞋子裡面,咯著我的腳,令我很不舒服。雲菲站在河沿上看著我,我在河底看著她,我想,她多麼的高貴,而我多麼的卑瑣,她高高在上,而我就像這河底的沙子,隨波逐流。
雲菲站在河沿上,她還穿著雪白的旅遊鞋,她還穿著合體的黑色的小撇領的西服,她的褲子筆鋌而整潔,她怎麼能與我一起走在這軟的沙子上?我們的路真的不同吧?我歎了一口氣,我不再理她,只是揮揮手要她回去。
可是她竟然從河沿上走了下來,河底的沙子污了她的鞋子,眼前的垃圾堆令她皺了鼻子,她進來以後,就仍是挽著我的胳膊,笑著說:「無論你到哪裡都甭想甩我。」
我有些感動了,我們沿著河底向遠處走去,雲菲說:「你看踩著這軟綿綿的沙子,彷彿又回到了海邊的沙子上,這秋風裡還帶著海風的氣息呢?那遠飛的大雁,正如海面上的海鷗,它們徘徊流連,他們陶醉在浪漫的海風裡了。」
我望著她,我煞風景的說:「這只有秋風蕭瑟,只有滿目蕭條,虧你還能聯想到浪漫。」
雲菲笑了道:「只要你的心是美的,在你眼裡一切就都是美好的;只要我們是相愛的,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是浪漫的,你說呢?」
我的心豁然開朗了,幸好有你,幸好有愛,我將她摟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