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商店裡走出來的時候，田玉在外面等著我，道：「靠，你小子怎麼這麼吸引人呢？那一個剛走，這一個馬上就能投懷入抱，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呢？別說那個老師看不上我，就是村裡的許多姑娘見到我也離我遠遠地。」
我說：「因為你小子就不像好人。」
田玉道：「我就不是好人怎麼了？我靠，我看啊都是勢利眼，都是因為我家裡窮。」
田玉和我分手後，沿著大路向家裡走去，一路走一邊從路邊撿到一個柳條，抽打著路邊的野草。正是午後，太陽明晃晃晃著人得眼睛，兩隻大狗在互相追逐著，幾隻母雞便嚇得屁滾尿流，四散而飛。田玉百無聊賴，走回家中，他的父親喝的醉醺醺道：「家裡的活兒，你啥也不幹，一天就知道閒逛。」
田玉懶得理父親，推開破門扇，看到母親斜倚著身體躺在那裡睡午覺就喊道：「媽呀，我餓了，還有飯嗎？」
田玉母親起身，指指廚房道：「飯在鍋裡自己弄去。」就又躺下睡覺。
田玉去了廚房，掀開鍋蓋，看一盆飯在鍋裡熱著，心裡膩煩道：「也沒有菜，真沒勁。」但是熬不住腹中的飢餓，拿了碗和筷子蹲在那裡就著鹹菜吃起來。吃完以後晃蕩著身體，來到外面，父親跌坐在門前的一個小板凳上，滿嘴的酒氣，大酒糟的鼻子在陽光下愈顯得醜陋，身體靠著院牆，道：「你吃飽了？你啥時候能有個出息呢？」
田玉聽的逆耳，平時這些話他聽的耳朵都起繭子了。他才不聽這樣的話，起身欲走，就看到鄰居老李，笑呵呵的走來，離很遠就四外看看有沒有注意自己，田玉十分的煩他，看到他，自己一下子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牙根不由得恨得癢癢的，攥緊了拳頭。
田玉那個時候很小的時候，也就六七歲的樣子，也是這間破土房，那時候母親還正是少婦，正是樣子嬌滴滴的時候，天生又生的俊俏可人，便招惹來許多村裡的閒漢，平日總圍著她轉。他小時後也就總被這些人逗弄，有的就說，你這個野小子，你是你媽生的嗎？大鼻涕都過河了；還有的說，你啊看住你媽，別讓你媽跟人家跑了……
田玉很依賴自己的媽媽，一步都不願意離開她，總是扯著母親的衣角寸步不離。他討厭父親，他記憶裡父親總是醉眼迷離的樣子，總是醜陋不堪的，有時候他甚至不願意承認那就是自己的父親。他有時還替母親不平，母親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母親也總是和父親吵架，有時父親就一酒瓶子打在母親的頭上……田玉恨自己的父親。
田玉也恨母親，他還記得，有一天夜裡，父親去打牌，屋子裡只剩下他和母親依偎著睡在一起。母親的懷抱是那麼的柔軟，也是那麼的溫暖，母親的淡淡的香味令他那樣的舒服，田玉只要被母親這樣攬在懷裡，在她的臂彎裡，很快就輕鬆地睡去。可是，那一晚，他忽的驚醒了，他醒來時母親不見了，他害怕了，他剛要哭泣，剛顫著聲音叫了一聲媽，媽媽就在很遠的地方伸出手道：「媽在呢，別害怕我的孩子。」
田玉就拉著母親的手又睡過去了，睡了一刻，他夢見了一隻鬼進來，就像他和同伴秋心一起看的電影《畫皮>》裡的女鬼一樣，他害怕極了，他想逃跑，卻彷彿被束住了腳一樣，他想高喊媽媽，可是嘴裡似乎被一隻手摀住了，他的耳邊就傳來那隻鬼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腳步聲，他嚇得要尿在了床上，他渾身冷汗濕透，他「啊」的一聲醒過來，醒過來，他摸到了母親的手，他安定了許多。隨即他緊張的四外觀看，朦朧的夜色透過窗簾，什麼都在黑暗裡，什麼都模模糊糊看不清。但是，立刻他聽到了一陣似乎痛苦，又似乎歡樂地低低的聲音。
田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叫了一聲媽？，他母親似乎壓抑著回答，孩子啊，媽就在這呢，睡吧。田玉道：「媽，我要尿尿。」
旋即，那聲音停止了，母親摸著黑拉著田玉下地，田玉道：「媽，我要打燈。」可是母親沒有打燈，只是把他抱著來到外面，那夜的天好亮，月亮好大，月亮地裡，他的影子，母親的影子晃動著，田玉看到母親披散著頭髮的影子像夢裡的女鬼一樣。
後來，田玉聽到身後的門響了一下，而且有腳步聲遠去，田玉還小，田玉就問道媽，誰啊，好像有人。母親說，哪有人？母親說完抱著我重又回到了屋裡。
田玉自己以為那腳步聲就是鬼離開了吧。從此以後他就總是夢見那隻鬼，他睡覺就再也睡不實了。當然睡不實了，他後來終於知道了那隻鬼是誰了。
那天午夜，田玉又一次從夢裡醒來時，發現母親不在了身側，他哭了，他無聲的哭著，睡眼朦朧的出去找，他光著腳丫子，踩在泥地上，他來到了房後，他又一次的聽到了那夜的低低的聲音，他循著聲音，他看到了草垛裡，兩個人在一起一伏，而且那其中的一個女人竟是自己的母親，月光下他看到了母親的乳房在她的胸前跳蕩，她的頭髮在風中飄舞，她似乎陶醉在了一種情境裡……
田玉還不懂得，不懂得這些，但是當時他聽到母親的近似於哭泣的聲音，以為她被人欺負，就拿了一個石塊，跑過去，砸在那個男人的頭上，那人痛苦的叫了一聲，光著身體逃跑，而後來田玉就在白日看到了那個頭上受傷的男人，卻正是這裡鄰居老李。田玉長大了，明白了這一切，他覺得羞恥，也為母親感到羞恥。她也恨母親，恨她給父親一個永久的被人取笑的罵名。
如今田玉又看到了這個男人，他的心底怎麼能不燃起刻骨的仇恨呢，我靠，要不是因為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自己早就動手了。
老李笑著看著田家的父子倆，他總是笑呵呵的，他永遠都是把這裡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甚至有時自己家的事情都放下而來幫持這個家，最要命的是田玉的父親見到他就像見到了親爹似的，老遠的就把煙遞過去了，並且吩咐田玉道：「去，給你李大爺，拿個馬扎去。」
田玉心裡罵道，你大爺的，我侍候你？轉身就走，去草垛裡抱了一捆柴禾到自己的屋裡，燒了炕，而母親聽到老李來了，就懶懶的起身，打了一盆水洗臉，洗了之後不出去，只在鏡子前打扮自己，田玉扭頭去看，覺得不是滋味，就沒好氣的用燒火棍使勁的攪著灶坑裡的火，那火苗就呼呼的直向外竄著火苗兒，冒了一屋子煙，母親就也來到外面，嘴裡叨咕著：「這孩子，燒火也不好好的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