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太平,正是糧商的好年景。這些精明的商戶們趁機囤積居奇,哄抬糧價,來買糧食,就得出他們定的價,少一個子兒都不賣,商戶們放出了狠話,糧食發霉了拿去餵牲口都不會賤賣。袁家興明白,這是糧商們暗中約定的,也懶得再多費口舌,爽快地掏出銀票,讓人把馬車裝滿,堆得高高的。
俗話說「夜長夢多」,袁家興在崔陽平的勸說下,打消了留在十里鋪過夜的念頭,容眾人短暫休整後,便掉頭而返,從一條羊腸小道輾轉踏上進山之路。這條路更難走,馬車時不時地陷進溝裡,索性,崔陽平把東西歸置了一下,能抬的抬,能扛的扛,最大限地減輕馬車的負重。翻過一道山坡,眼前才豁然開朗,重新將東西放回到馬車上,從容地趕路。
俞小凡不肯老老實實走路,時而跳起來撅斷根樹枝玩耍,時而踢著小石塊,袁家興多次用眼神加以制止,他卻頑皮地用樹枝還擊。袁家興佯裝生氣,斥道:「小凡,別鬧,好好走路!」
俞小凡強嘴,說:「你走你的,管我做什麼。」
袁家興說:「要不是怕你這麼鬧騰浪費糧食,我才懶得管你。」
俞小凡撇著嘴說:「摳門。哈,我知道你家門上為啥有個洞了,你摳門摳的!哈哈!」
袁家興作勢欲打,說:「死孩子,你死一邊去,兩天沒管教你,又皮癢癢了是不?」
崔陽平笑著勸說:「家興,由著他去,難得他這麼像個小孩子。」
袁家興自然不會真生氣,說:「這孩子有點怪,以前打仗,他比大人都狠,狠的讓人心疼。說心裡話,能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我高興著吶。唉,這孩子沒生到好時候,只能跟著咱們東奔西走了。」
崔陽平說:「你不會還想著要給他找個先生教他認字,依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就他這脾氣,過不了幾天,還真就能把先生給宰了。」
俞小凡瞅他二人看著自己聊得熱乎,死皮賴臉地湊過來,說:「你們剛才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崔陽平取笑他,說:「你家興哥剛才說,要給你找個教書先生,好好管管你。」
俞小凡的眼睛眨了一下,旋即又轉換到似乎他該有的頑劣上來,說:「得找個不怕死的,還得能挨打,要不然玩著沒勁。對了,家興哥,你不是說這山裡土匪多嗎,怎麼還沒見到?」
袁家興沒好氣地說:「怎麼著啊,剛太平點兒,又耐不住了,是不是?跟土匪鬥,不是請客吃飯,不是看馬戲,不是你抓我一下、我撓你一下的。跟土匪鬥,是刀尖上舔血,是你死我活的較量。」
俞小凡揣摩了一下,撲哧笑出聲來,說:「後半句話有毛病。你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顛過來倒過去都是你死,這是句佔別人便宜的話。應該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江浩和譚魚頭在頭前開路,這二人可沒有閒情雅致去開玩笑,全都板著臉,眼觀六路,耳聽方,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做出應變的準備,即便每每都是有驚無險,他們也沒有絲毫懈怠。他們兩人在當兵之前都曾走過江湖,經驗稱得上老道,深知此途中的凶險,他們緊張而不慌張,正因如此,身後的人才沒有受到驚擾,行程也未曾耽擱。
走了好長的路,已入群山深處,此刻人困馬乏,這麼趕路也不是辦法,袁家興與崔陽平商量後,讓大家停下來補充體力。在江浩的調下,那三十人每十人圍成一圈,相間一段距離,互成「品」字形,全都背靠背,面朝外。
耳聽得馬蹄聲,江浩忙起身打探,看到一個瘦骨嶙峋的乾巴漢子騎馬緩緩而來,便低聲說:「當心,可能是踩盤子的來了。」
俞小凡問:「什麼是踩盤子的?」
崔陽平說:「江湖話,就是探子的意思,咱們在部隊叫做偵察兵。家興,咱們被人給盯上了啊。」
袁家興說:「估計不是一時半會的了。」
那瘦子像是剛看到眾人一般,翻身下馬,見到這麼多人都帶著槍,竟是一點都不驚慌,問:「朋友,從哪條線上來啊?」
俞小凡小聲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崔陽平給他解釋說,這人在問他們是混哪裡的。
江浩不答反問:「你先報個萬兒出來?」
那瘦子也不回答,說:「趕了一天的路,金槓子酸,踢杞疼。」
江浩說:「那就打個尖兒唄。」
俞小凡聽不懂,不停地拽著崔陽平的袖子。崔陽平便給他解釋,那瘦子在說他腿酸腳疼,江浩說讓他在這歇一陣。
俞小凡聽得不耐煩,說:「當個土匪真費勁,好不容易才學會的說話,到這全得重新學。」
崔陽平說:「時間長了,習慣了就好了。其實啊,他們平時說話也未必就這樣,這是在試探咱們的成色吶,故意挑些生僻的說。臭小子,長點兒心,學著點兒。」
那瘦子便把馬拴好,在江浩旁邊坐了下來,拿起水壺咕咚咕咚喝水,完了後抹一下嘴巴,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馬車上的箱子,問:「紅貨還是白貨?」
江浩說:「乾貨。」
瘦子笑道:「原來是合字上的朋友,一碗水端出來大家勻勻,怎麼樣?」
江浩不客氣地說:「你說了不頂用,我們總得見見你們總瓢把子,這才好商量。」
那瘦子說:「好說,好說!我們大當家的就在前面,我這就帶你們去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