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興站在側幕處,瞧見三人無法得手,急中生智,讓秦班頭吩咐停戲。鑼鼓聲戛然而止,場面驟然靜了下來。
俞小凡是個機靈的孩子,當即大聲嚷嚷起來:「唱戲唱到放馬場,就為太公打個賞!」
這如戲文念白一般的詼諧話一出,在座的人都忍俊不禁。老太公笑瞇了眼,招呼道:「娃娃,過來,有賞。」
俞小凡拉長了音調,清朗地應了一聲,譚魚頭和江浩見機也低頭跟了上去。
老太公的興致頭很高,或許是太喜愛這個半大的孩子,拉起他的手,問:「娃娃,你想要什麼賞?」
俞小凡靦腆地撓撓頭,說:「老太公,只要是您賞的,什麼都行。」
老太公摸索了好一會兒,拿出一個玉墜,說:「娃娃,我覺得跟你有緣,這一小塊玉,就送你了。」
柳湘年忙勸阻,說:「老太公,這麼金貴的東西,可使不得,隨便打發點銀子就可以了。」
老太公堅持己見,說:「我記得你給我要過這塊玉,我沒捨得給,可我就是要把它送給這娃娃。」
俞小凡萬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一下子茫然失措,猶豫不定。一個孩子,愈是頑劣,愈是想要得到關愛,也格外珍惜外來的關愛。
譚魚頭推了俞小凡一下,暗示道:「小凡,愣著幹什麼吶?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就是為請老太公打賞的嗎?」
俞小凡回過神來,說:「老太公,您心眼這麼好,我也有東西要送您。您肯定不會喜歡,可是我還是得送給您。」
老太公笑著問:「哦?是什麼,拿出來瞧瞧。」
俞小凡在老太公慈和的目光下硬著頭皮緩緩上前,陡然從腰間掏出槍,將後者挾持,大聲喊:「都別動,老太公在我手上,誰敢亂動,我就開槍!」
蘇定坤一時大意,萬沒料到這麼個小孩子竟會突然發難,所謂「投鼠忌器」,他只得束手就擒,眼睜睜地看著江浩把刀子駕到他的脖子上,如此一來,他門下的弟子們雖將這三個不速之客圍在中間,卻也只能就這麼僵持著。至於柳湘年,在狀況突發的瞬間,他的臉上顯露出極度的驚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直到被譚魚頭脅迫著站起來,他反倒恢復了平靜,只是一語不發。
看戲的村民們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切驚呆了,短暫的靜寂過後,人群中出現騷動,如虎狼一般向變故發生之處聚攏。群情憤然,恨不得將俞小凡等三人生吞活剝,倘若有人振臂一呼,局面定然難以收拾。
戲台之上,只有二胡在發出淒然綿長的聲調,顯然,這也是袁家興精心安排的。人之情緒,最易受外界所影響,大多時候是被干擾,當此時,氣氛如今緊張,一觸即發,倘若是鼓聲一響,人們心中之火必然會燎成熊熊之勢,極可能嗷嗷叫地就撲了上去,而二胡聲響起,人聞之而心生悲涼,猶如一口悶鍋,將火勢按捺了下去。當然,這只是一時的。
袁家興適時地出現在戲台上,沖台下一抱拳,悲聲言道:「眾位相鄰,我是袁家興!我爹生前性情剛烈,興許有冒犯諸位的地方,我在此代他賠罪。可是,我要說,我爹罪不至死,即便是該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放馬場裡歷來是非分明,最講公道,所以我們才世代居住在這裡,日子再苦也不離不棄。我爹他是被人用卑鄙的手段給害死的,你們都心知肚明,倘若各位執意包庇這等天誅地滅的事,今天是我袁家慘遭不幸,下一個很可能就是你!這個先例開了,規矩就蕩然無存了,以後再有傷天害理的事情發生,我們有什麼資格去加以懲處?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討個說法。我生在放馬場,這裡就是我的家,我不願跟放馬場勢不兩立,你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跟這件事沒什麼牽涉,懇請不要趟這渾水。要是把我逼上了絕路,那我就顧不得許多了。」說罷朝天上開了一槍,凜然目視場中,潛藏在周圍的十名壯漢點起火把,各自佔據高處,槍口一致瞄向眾村民。
這番話說的有情有理,不卑不亢,外加火力的震懾,村民們的立場動搖了。
俞小凡見機,低聲說:「老太公,請您說句話吧。」
老太公應允,拍了拍俞小凡的手,示意他把槍移開,說:「娃娃,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這輩子就沒讓人這麼威脅過,也極不喜歡。」
俞小凡順從地把槍移開了,但槍口依舊指向老太公。
老太公使勁直了直身子板,說:「大家聽我說,都回家老實待著。這一切都會過去!」這後一句話,每次放馬場遭遇劫難時,老太公都會說起。對於放馬場的其他人來說,這句話就是個定心丸,因為之前的每一次,確實都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