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木將嚼碎後的茶葉吐出,像是鬆了口氣,擦了下嘴唇,不無尷尬地說:「哦,這樣啊。你看我這,我給整誤會了。這話該怎麼說呢,家興這孩子人不錯,之前元邦在世的時候我們也商量過,覺得他們倆很合適。可現在出了這麼檔子事兒……」
柳湘年收起笑容,說:「該不會是因為家興他爹不在了,你要悔婚吧?你把心放到肚子裡面去,元邦是我平生至交,他先走了一步,那未盡之事就理所應當由我代勞,家興就跟我自個的兒子一樣。有我吃的,就絕不會少了他的。」
左冷木說:「柳老爺,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就算家興是個要飯的,只要秋雁願意跟他,我這當爹的都沒二話。只是大家都說家興這次會帶來大麻煩,老太公也發了話,哪家要是洩露了消息,就不能再留在這放馬場,我若是應了這門親事,少不了要受人猜疑,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裡冒得起這樣的風險呢?」
柳湘年慢條斯理地說:「你多慮了。來之前我已經見過老太公,並專門就此事跟他老人家商討,我們的本意是防止袁家興給放馬場帶來動盪,而不是要毀了他,否則,那這放馬場成了個什麼地方。誠然,我們可以不擇手段地將家興逼到絕境,甚至斬草除根,這樣的確可換得一時的太平,可由此也埋下了禍根,日後必然會有奸佞之人以此為由敗壞綱常,遺患無窮。眼下我們沒有更為妥善的方法,唯有先將家興孤立起來,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萬一消息不小心走漏,家興年輕氣盛,難免會鑽牛角尖,做出些偏激的事情來,在這個時候,必須得有個跟他親近的人來安撫他,以免局面無法收拾。那麼,誰是最合適的人選?毋庸置疑,就是秋雁。依我看,秋雁與家興彼此情投意合,如此一來,即可成全一樁好姻緣,緊急關頭還能救放馬場眾人於水火之中,實在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左冷木猶疑不定,說:「可萬一最壞的情況還是出現了呢?我就這麼一個女兒,不能把她也搭上。」
柳湘年雲淡風輕地說:「怎麼可能,放心好了,放馬場不會再有人死於非命了。這種事,簡直就是個災難。總會有些事情一時之間難以得到妥善的處置,就把它們全部交給時間吧,時間會讓所有事情回歸本位。」
左冷木說:「這個事兒太大,我得好好考慮考慮。」
柳湘年不再強求,說:「好。我還是那句話,家興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秋雁若是嫁了他,咱們就是一家人了,有需要我柳某人之處,儘管開口,我定當竭力而為。告辭!」
左冷木顯得心事重重,連怎麼送走柳湘年的都不記得了。其實,他壓根就沒送,只是口頭上說了一句:「我送您。」卻並未起身。不過,柳湘年並不介意,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左秋雁從房間裡衝出來,喊了聲:「爹!」
左冷木怎會看不到她眼中的期待,有氣無力地說:「剛才我跟他的談話,你都聽到了吧?」
左秋雁用力地點頭,似哀求地叫了一聲:「爹!」
左冷木慢慢悠悠地說:「柳湘年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他突然來咱家提起你和家興的婚事,到底打的是什麼算盤呢?」
左秋雁說:「爹,您多想了。我剛才在裡屋都聽見了,柳阿伯說,放馬場的人是不會為難家興的。他跟家興的爹是結拜的兄弟,替家興操心也是正常的。」說到後面一句,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左冷木說:「但願如此吧。不過我想事情不會這麼簡單,現在放馬場的人不會害家興,可要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呢?哼,這人吶,要是為了自保,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的,就好比在街上看到個可憐人,但凡是有點善心都會去發發慈悲,可是勒,如果這個可憐人將會給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那你瞧好了,所有的人都會認為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要麼攆他滾蛋,要麼上前拳打腳踢,事情再嚴重點,有人會為了讓災禍徹底消除,會讓這個人徹底消失。人性就是這樣啊!秋雁,我太懂你的心思了,也太瞭解你的脾性,假如我硬是將你和家興拆散,你必定會怨恨我,恐怕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了。好吧,我不再反對你跟家興來往,但凡事要有個度,關於他爹的事,不管你知道什麼,都不要跟他講,否則,不光你自己有麻煩,咱們家也要跟著遭殃,你也會害了家興。至於你們的婚事嘛,就先不要提,你們還都年輕,操之過急的話,萬一以後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輩子也就跟著毀了,這個險冒不得。」
這番話離左秋雁的預期還有些差距,不過好事來得太快就難免會顯得虛幻,循序漸進也沒什麼壞處。況且,她與袁家興久別重逢,本想歡聚,不料草草收場,此時若驟然提及婚姻大事,想必彼此都會覺得難以接受。一抹陽光恰如其分地照耀著她的臉龐,久違的笑容重現,那雙靈秀的眼睛也因此而明媚。左秋雁再也難以壓制內心的喜悅,說:「我要去找家興,這就去!」
左冷木喜憂參半,追了兩步,喊道:「秋雁,你慢著些,女孩子家的跑這麼快,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