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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走完娘家親戚,了卻了一樁大事。初三的時候,韓俊和韓冬每人拿了一籃子的禮品分別前往大姨和三姨家,代表全家人的心意。
接下來的幾天,有零零星星的親戚來看望奶奶姜氏。
按照姜氏的話,她應閨女的那會兒,是火神廟的。火神廟在杏花村的東南方向,中間隔了一大片的麥田和樹林,也不過兩三里地的樣子。姊妹幾個,後來一個個年紀輕輕都病逝了,有幾個外甥每年都會過來瞧他。
雖說姜氏現在前院和汪氏住在一起,但這些親戚還是老三韓子明來招待。
從年前過了臘月二十三小年夜開始,年味漸漸濃郁起來,直到除夕之夜達到頂峰,再漸漸淡下來,但是隨著正月十五元宵節的臨近,本來已經淡掉的年味再次濃厚起來。
十五清晨,等到韓玉爬起來的時候,白澤也早早就坐起來,依著枕頭,動也不動。
因為沒有電燈,韓玉通過模糊的輪廓看不到他的臉色和通紅的眼睛,更不知道他是一夜未能睡著。
韓玉壓低了聲音,說道:「阿澤哥,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了。」白澤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仍舊能夠聽得出來其中的笑意。
「我出去了。」
韓玉做賊似的,躡手躡腳一副偷偷摸摸小心謹慎的樣子,說完,就輕輕把門拉開一個縫,側著身子出去了。
東方有些微微泛白,空氣清涼,沁人心脾,無風,遠處近處能夠進入視野的大樹,樹梢都是紋絲不動。如此靜謐的時刻。如果非要說哪裡有什麼動靜的話,雞圈裡會有微微的聲響,頭上不時有飛鳥,遠處偶爾犬吠,但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
人,這輩子,充其量能活一百年,三萬多天,有兩萬多天都在睡眠中度過,剩餘還有一萬多天。有些所謂的人類學家、社會學家等各種專家說。人和人最大的差別在於:你是認認真真活了一萬天,還是只活了一天,而重複了一萬遍。
想到這裡。韓玉抬頭看了看東方天際,嘴角掛著笑意。
在她看來,活一萬天也好,活一天重複萬遍也好,沒有什麼好比較的。豬往前拱,雞往後刨,各有各的活法而已。
她每天需要的重複的就是《八段錦》的練習,通過重複,由生疏到熟稔,再到有自己的見解和看法。根據自己身體需求適當調整。再說,哪怕一件枯燥的事情重複做夠一萬個小時1,那必然成了該領域的天才。照這個道理。如果把生活中的一天重複萬遍,不也變為了生活的天才嗎?
雞叫三遍,狗汪兩聲,天已破曉。
春草推開堂屋門走了出來,說道:「小玉。又看太陽啊,還沒升起來呢。」
韓玉笑了笑:「嫂子。我就是想看著它升起來。」
「別站外面了,來灶屋裡看,正好我要燒火做飯,暖和。等會咱爹娘起來,看你站外面受凍,又得罵你。」
春草過去拉起韓玉的胳膊,把她牽進了灶屋裡,在門口指著外面,說道,「從這能看到,不信你看看。」說罷就先忙著燒洗臉水了。
「噹噹噹……」
不等韓子明和林氏起來,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緊接著就傳來丁二的叫聲,「都起來了沒有?開門,我是丁二。」
韓玉急忙跑出去,踮著腳尖,吃力地拉開了門閂。春草則是連忙跑到堂屋裡,敲響東屋的門,喊林氏和韓子明。
「丁二哥,你是不是來和我們一起過正月十五?」
韓玉嘴上說的話是以孩子的口吻,而心中卻是用大人的思維思考著,白澤果然是要離開了。
這麼長時間,對一個不管多麼少年老成的孩子,她也是沒辦法生出男女之間那種情愫的,儘管已經訂了親,將來有很大的可能會嫁給他,但那是以後的事。韓玉不想這麼早早就被愛情這種既奢侈又複雜的東西所牽絆捆綁。眼光要放長遠,說的沒錯,但凡事總歸要立足於現在不是嗎?所以,關於愛情,長大了,再說吧。
「是啊,我來湊熱鬧啦,哈哈。」
丁二笑呵呵地牽著馬車進了院子,把韁繩拴在了南牆邊的樁子上。
「丁二,你這一大早的到了,肯定又是趕夜路啊!」
韓子明出了堂屋門,立馬朝丁二擺手示意,「來來,剛燒好的洗臉水,洗洗手洗洗臉。既然來了,今兒個就別想著走了,夜裡一起熱鬧熱鬧,嘗嘗咱鄉下的元宵。」
「好,好,這個確實得嘗嘗。」
丁二在韓子明和林氏的指引下,去灶屋裡洗手擦臉,樂呵呵地回應道,隨後問道,「白澤少爺他醒了沒有?」
韓玉自然聽得出來,丁二雖然口口聲聲應道會留下來過元宵之夜,但說的不過就是客套話。
不管是農家還是城裡,對別人的好意,直接拒絕是非常不禮貌的,會讓人覺得很無禮,不懂得為人處事,所以要懂得婉拒或先應承下來,就像丁二這次,雖說留下來,但到最後哪怕要走,也無可厚非,主人家也沒什麼可說的。
春草說道:「起來了,床上坐著呢。」
韓子明洗了臉,甩著手上的水,一臉興奮地對林氏說道:「他娘,快弄幾個菜,下幾碗餃子,叫咱爺倆喝一杯。正好今兒個十五,小喝兩盅。」
「叔,嬸子,別忙活了,我還得趕車,酒是沒法喝啊。隨便填填肚子就成。」
丁二把手臉都擦乾淨之後,笑著往外走,「我去看看白澤少爺。」
韓玉也跟在他的身後,一起進了屋裡,本來白澤正呆愣愣地走神,看到兩人進來,立即回過神來,擠出了一臉的笑意。從這笑意之中瀰漫出來的悲傷和痛苦,興許只有身處其中的他才清清楚楚。
白澤淡淡說道:「你來了。」
丁二鞠了個躬。問道:「嗯,少爺,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白澤回道:「吃過早飯吧。」
果不其然,一如他來的時候,平淡如水,走的時候依然是這樣。而不同的是,初來乍到的時候,平靜的心湖下面翻動著興奮和新奇愉悅,而離別的時候,依舊平靜的心湖下滿滿都是依依不捨和一份眷戀。這種感覺。談不上是愛情,親情的成分更多一些,這個農家小院給他的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吃喝玩樂。還有他一直最想得而不得的兄弟姊妹在一起的快樂。
「不是說不走嗎?」
韓玉明知他心意已決,還故意問道。就像是明明知道沙粒是抓不住的,還是會嘗試著抓一把,看著它從手心裡一點點流走。
「總不能賴在你家一輩子啊。」
白澤身子有往上移了移,笑嘻嘻地說道。「放心吧,再過幾年,等我們都長大了,我就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韓玉笑笑,沒有吭聲。
丁二伺候白澤穿衣起床,韓玉連忙出去了。
下酒菜說做就做。林氏和春草在灶屋裡忙活了一會兒,就弄了幾盤涼菜:豬耳朵肉、鹹鴨蛋、花生米、涼拌雞蛋皮、香油豆腐乾,還有一個壓軸的雜燴菜。加起來共六樣。本來想多弄點,七盤菜不吉利,關於「七」的忌諱是這麼說的:七不出,八不歸;七病八倒……八碗菜更是跟罵人差不多:狗上桌子扒八碗菜。這才弄了個「六六大順」。
丁二是客人,白澤更是貴客。按習慣,和韓子明在堂屋裡坐著。三人有的沒的說說話,拉拉家常。
幾個娃子和林氏則都是在灶屋裡每人弄了碗簡簡單單的菜吃著。
「磚頭都買好了,加上沙子和瓦片,整整花了二十兩銀子。」
林氏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鄭重地宣佈道,「過了今兒,明兒個咱家就要動工扒掉舊房蓋新房了,蓋幾間大瓦房。」
韓冬狠狠咬了一口饃,興奮地說道:「太好了,最好有一間書房,讓我跟大哥讀書寫字。」
韓俊則是笑道:「最好給小玉蓋一間閨房,讓她住在裡面。」
「哎呀,都有,萬把磚頭呢,肯定多蓋幾間。」
林氏笑呵呵地,慢慢吞吞地說道,「讓小玉跟春草先住一個房間,等到大娃子身子長成了,圓了房,有了娃,那個時候家裡也應該在應該攢了不少錢,弄塊宅子,再給你們蓋個新房。」
春草和韓俊聽罷,臉立馬就紅了。看得韓玉在一邊捂著嘴笑。
吃罷飯,丁二把白澤需要收拾的衣衫等包了個包裹,扶著他來到院子裡。喊了一句:「叔,嬸,我跟少爺得回去了。」
本來以為兩人在屋裡只是說說話,不料來了這麼一出,韓子明和林氏都吃了一驚。
「丁二,你這小子,不是說好晚上吃了元宵,明天再走嗎?」
韓子明一臉的嗔怪,過來拉住丁二的胳膊,說道,「還有阿澤,也都說好了,一直住在這,你爹娘都不在家裡,回去幹嘛啊!」
「白澤少爺的意思是想回去縣城,歇息一陣子,前往京城去趙老爺和夫人。而且,你看,咱們這郎中瞧著多久,吃了多少藥,還是不見好轉,縣城裡好辦。」
丁二也不慌張,娓娓道來,「你看又不是不再來了。縣城家裡元宵都準備好了,老爺先前就來信,想讓少爺在今兒個祭拜白家的先人。你看要是回去的晚了,趕不上了。」
聽到這裡,韓子明和林氏自然也不再多留,畢竟祭拜先人這種事,無論如何也耽誤不得。
說罷,丁二攙扶著白澤就往馬車上去。
韓冬喊道:「阿澤哥,這些書,都怎麼辦?」
白澤從車窗內探出頭來,笑著說道:「留給你們看的,以後讓小玉當嫁妝一塊帶過來就成了。」
等到馬車沿著胡同慢慢駛出,林氏揉了揉眼睛,說道:「以後可得經常過來。」
韓玉以為臨行前,白澤會給她說些什麼,但蓋上窗簾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掀開,直到馬車過了胡同,再從十字路口往男行,直到漸漸消失沒有影蹤,他都沒有再探出頭來一次。
真個別離難,不似相逢好。
註釋:
1作家葛拉威爾在《異數》一書中指出:「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並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不斷的努力。只要經過10000小時的錘煉,任何人都能從平凡變成超凡。」他將此稱為「一萬小時定律」。
ps:
灰常謝謝enigmayanxi、納蘭璇璣兩位童鞋的不吝打賞~嘯月在這裡作揖了……話說,我是真心怕了,經常出現錯別字是一件非常可恥的事情有木有。(>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