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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就像是滾滾東流的長江水,轉眼之間就逝去了。燃§文&書&庫
大年三十的早上,天色依舊暗淡,整個杏花村都沉浸在寧靜之中,渺茫的犬吠聲聽起來如同幻覺。寒風,輕輕吹著,褪去了春夏秋三季繁華的樹木,脫落的只剩下枯枝,樹梢不時微微搖動,出「嗚嗚」的聲響。在微弱的光線下,地面、房頂,一切暴露在外的建築和植物都被一層白霜覆蓋,晶瑩剔透,鑽石一般。
「吱呀」一聲,韓玉搓著手,輕輕推開年歲已久的堂屋門,一陣涼意襲來,她趕緊縮了脖子,捂上了嘴。
等適應了外面的溫度,韓玉又轉身把堂屋門關上,來到了院子裡,舒展手腳,活動一番。
她非常享受每天清晨的這個時間,世界安靜的像是也睡去了,安靜的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不一會兒,東間裡亮起了燈,撲閃撲閃,忽明忽暗。
「時候也差不多了,趕緊起來貼對子了。」
屋裡響起了韓子明的聲音,「他娘,看你眼紅的,是不是沒睡好?要是不帶勁兒,你就再睡會兒,我喊春草起來打漿子1就成了。」
林氏說道:「讓她多睡一會兒吧,我起來就行,沒啥事。」
等穿好衣裳出了屋子,看到韓玉正伸著胳膊蹬著腿,韓子明和林氏都長長出了口氣。
韓子明裝作一臉生氣的樣子,說道:「你這死妮兒,也不看看啥天,起來這麼早,院子裡這麼冷,凍著了咋辦,請郎中都不要錢是吧?快爬屋裡去!」
「小玉。快回屋,你爹要是生氣,打你,我可不拉。」
林氏也在一旁,心疼地說道,說著就往灶屋裡去,「要不來灶屋裡,給娘燒鍋吧,烤烤火也暖和。」
「好!」
韓玉趕緊應了一聲,就跑進灶屋去。在鍋門口的小木凳坐下,等著林氏的號施令。
林氏說道:「行了,燒著吧。」
韓玉吹了火折子。點燃了一把麥秸稈,填進鍋灶,接著放上去幾根棒瓤子,等棒瓤子燒得正旺,這才拿起角落裡的劈材。放了兩根進去。因為三種柴火一個比一個難燒,但是按照這樣的順序依次引燃,就不會有什麼問題。
林氏先往鍋裡添了小半鍋的水,又弄了半碗米,淘也不淘,就倒進去。示意韓玉大火燒,趁這個間隙,打了半碗的麵糊糊。等鍋裡水燒開了,米煮的稀巴爛的時候,林氏用筷子攪著麵糊糊均勻地倒進鍋裡,隨後用勺子攪了攪,這才蓋上鍋。
一開始韓玉還不知道這漿子是什麼東西。就覺得應該是漿糊之類,現在才知道。其實就是濃稠的米稀飯,農家人貼對聯之類都用這個。相較於現代社會裡工廠製造的漿糊固體膠之類,這種漿子簡單易用,無毒無公害,而且效果也不差。想到這裡,韓玉低頭看了看腳上穿著的棉鞋,這鞋面子就是用漿子一層層糊的,正常情況下穿個幾年都不會出什麼問題。
「他娘,漿子打好了沒有?」
韓子明探進頭啦,問了一聲,「要是打好了,我這就叫幾個娃子起來,幫著貼對子。」
「好了。」林氏說道。
這個時候,春草也收拾好出來了,進了灶屋,紅著臉說道:「娘,我起來的晚了。」
林氏指了指東方的天空,說道:「有啥晚的,你看天,到現在還沒亮呢。我跟你爹起來的太早了。」
生怕吵到白澤,韓子明輕輕推開門,看到他已經醒了且依著枕頭坐了起來,說道:「阿澤,你咋不多睡會兒?」
白澤微微一笑:「睡好了。」
韓子明隨後放開了嗓子,叫道:「大娃子,二娃子,起來貼對子了!」
小孩子本來就慌年,一聽說貼對子,本來還在睡夢中的兩人,眼睛瞬間瞪得傻大,撅起來,三下兩下穿上衣裳,二話不說跳下床,奔了出去。
最先是大門,門畫分別是秦叔寶和尉遲恭,畫的很簡陋,只是簡單幾個筆畫勾勒,如果不是寫著名字,根本認不出來是誰。兩張對聯,紅底黑字,上下聯分別為: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橫批:金玉滿堂。
韓子明在門框上刷一層漿子,就從二人手裡接過對聯門畫貼上去。院子門口,斜著貼了一張「出門見喜」,上頭倒著貼了個「福」字。
院子裡的槐樹上,貼上了「滿院春光」,雞圈豬圈貼上了「六畜興旺」,糧屯上貼了「五穀豐登」,連水井沿上都貼上了「細水長流」。灶屋、堂屋幾個門口也都貼了對聯,沒有門畫,只是用大張的福字代替了。
韓冬不解地問道:「爹,為啥對面國齊叔家的對聯,跟咱家的不一樣。」
其實韓玉也現了,自家對聯都是紅底黑字,而韓國齊大門口貼的對聯門畫都是紫底白字。
韓子明回道:「你三奶奶不是才死了兩年嗎,這家裡死了人,三年之內,就得貼那樣的。咱這的規矩。」
對聯貼罷,接下來就是迎接老灶爺。
其實臘月二十三小年夜的時候,灶爺灶奶奶的畫像已經貼在了鍋台前面的牆壁上,也是簡單勾勒幾筆,簡筆畫似的,有十三寸筆記本的屏幕大小,豎貼著。右邊:上天言好事;左邊:下界保平安。橫幅:一家之主。也都是紅底黑字。畫上還有兩行蠅頭小楷:二十三日上天去,正月初一下界來。
灶台前,老灶爺像的前面,托板橫放著,上面擺著一碗湯麵,一碗扁食,一小堆麻糖。
湯麵自不必說,倒是扁食和麻糖需要說說。在這農家,扁食和餃子的區別有兩點:餡兒和外形。扁食的餡兒是素的,細粉、豆腐、韭菜等,皮擀成正圓形,包好之後是帶著花邊的半月形;餃子,餡兒是葷的,豬肉羊肉等。皮是梯形,包好之後是元寶形。
麻糖,是糯米粉、芝麻、白糖為主要原料,並拌以桂花、桔餅等成份製作而成,香而不艷,甜而不膩,有文人雅士吃過之後讚美「形似玉梳白似壁,薄如蟬翼甜如蜜」。在農家的另外一個名字叫做「祭灶糖」,是用來粘住灶王爺的嘴,甜他的嘴。讓他上天的時候只說好話,不說壞話,多報喜。少報憂。
凡事處理妥當之後,一家人這才開始吃早飯,和平常一樣,都是饅頭就著簡簡單單幾個菜,配了米茶。
林氏說道:「你們幾個都多吃點。這頓吃了,不到半夜,是沒飯可吃了。」
「我現在少吃點,半夜起來吃好的。」
韓冬嘴裡這麼說,實際上吃的狼吞虎嚥,數他夾菜的頻率最高。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林氏在韓冬的頭上點了點,說道:「就這點出息!賴的死不吃,好的吃個死!」
「小玉。跟個貓娃子似的,就吃這麼點,咋的,也學你二哥等到半夜吃好的?」
韓子明啃了一口饃,嚼著。嚥了之後,看著韓玉笑道。
韓玉連忙說道:「爹。我吃飽了。」
「吃飽了?來讓爹摸摸西瓜熟了沒有?」
說著,韓子明騰出一隻手來,在韓玉的肚子上輕輕摸了摸,笑著說道,「胡說,這肚子還癟著呢,咋非得說吃飽了,說不夠的大瞎話。哈哈……」
早飯之後,清掃灶屋裡牆壁上以及各個角落的灰塵,堂屋和東西房間能擦乾淨的地方都弄乾淨,該扔掉的舊東西也都趕緊扔了,這一系列的行為叫做「除舊迎新」。
中午的時候,雖然不需要吃飯,但韓子明、林氏和春草已經開始在灶屋裡忙活了。因為除夕之夜的年夜飯需要做不少的菜樣,一時半會兒是做不出來的,所以會在之前做好,全部放在大鍋裡悶著,等到夜裡,再燒火加熱就成了。
韓玉幫不上什麼忙,只是非常好奇地看著,看著林氏做每一道菜餚,心想著這些可都是地地道道的農家菜,前世想吃得花不少錢,而且吃的也不正宗,現在倒好,有口福了。
韓子明燒著火,看著韓玉說道:「小玉,好好看,以後這些你都得會做才成!」
「有啥可學的,到時候自己就會了。」林氏說道。
韓子明一本正經地說道:「有啥可學的?別看是簡簡單單做個飯,這裡面的道道多了去了,有些人做一輩子飯,做出來的飯不見得一定好吃。」
「咋,想說我做一輩子的的飯不好吃?」林氏聽罷,朝韓子明揚了揚手裡的鍋鏟,說道。
韓子明說道:「嘖,瞎想個啥,我給你說,除了你做的飯,二人做的我還不稀罕吃呢。」
「你個老不正經,沒看娃子都在邊上啊。」林氏再次揚了揚鍋鏟,有些氣鼓鼓地說道。
韓子明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這有啥,都是自家娃子,忌諱個啥。」
聽著兩人你一眼我一語地拌嘴,春草和韓玉在一旁笑成了一團。
夕陽西下的時候,遠處已經傳來朦朦朧朧的鞭炮聲,而年夜飯也做好了,待到夜色降臨,關了大門,韓子明放了三個響亮的炮竹,作為「關門炮」。每個爆竹都是雙聲,寓意著「雙喜臨門」,連放三個,寓意著「三陽開泰」,一共有六次響聲,寓意「六六大順」。放了關門炮後,夜裡不能再開門或出門,否則風水、喜慶、財運等統統都會逃走。
韓家,包括整個杏花村再次陷入沉寂,靜靜的,等待著午夜的到來。
註釋:
1漿子:即漿糊。最先見於清.文康《兒女英雄傳》第24回:「便叫他跟在一旁,不是給燒燒烙鐵,便是給刮刮漿子。」周立波《暴風驟雨》中也提到:「白玉山打了點漿子,把年畫貼到炕頭的牆上。」
ps:
在前面的問看到一些蟲子,無地自容……以後每寫一句,就念一句!誓死與蟲子作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