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暮色沉沉,白日裡的熱鬧逐漸褪去。
待到夜色降臨,只剩下漫天的星辰和夜鶯的歡叫,隨著天氣的轉涼,蟋蟀也都漸漸沒了蹤跡。
對於明天的相親,應該說是「被相」,韓玉沒了恐懼,更多的是對前途未卜的茫然和失落。
「我想留在這裡安安穩穩長大,我不想現在就去當童養媳。」
看頭頂一道流星閃過,韓玉趕緊雙手合十,虔誠地許下了願望。
如果真的留在縣城,那就要與農家生活說再見了。她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不管是好日子還是壞日子;習慣了這裡的人,不論是好人還是壞人。甚至習慣了這裡的一花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
韓玉下意識地摸了摸兩個耳朵,耳洞上的草莖也已經失了水分,乾枯了。
夜裡下起了霜,空氣中好像充溢著細微的冰晶,呼吸都會覺得涼颼颼的,韓玉摟了摟肩膀,害怕凍出病來,便起身進屋了。
雄雞一聲,天下皆白。
只是今日裡雄雞報曉聲聲,狗叫聲不絕於耳,夜色依舊濃厚,天空黑壓壓的眼看就要塌下來的樣子。
「他爹,我看這變天了,別半路上下雨就行。」
林氏推開堂屋門,仰頭看了看天,轉身又走進東屋裡,向韓子明說道。
「下就下,就是路可能賴點,反正馬車裡也淋不了雨。去,叫小玉起來,洗洗臉,走了。」
韓子明穿上新布鞋,衣裳也是新做不久,一直不捨得穿,這次進城才捨得拿出來,他說罷就去餵豬,順便把昨個兒借來的馬喂一些乾草和水。
林氏去屋裡端了油燈出來,「吱呀」一聲推開西屋的門,俯下身子,輕聲叫道:「小玉,小玉……起來,咱該走了。」看到韓玉迷迷糊糊揉著眼睛下床,林氏又附到春草的身邊,推了推她,見她也醒了,囑咐道,「春草,我跟你爹帶小玉去縣城,家裡多操點心,雞鴨豬都別忘了喂,別讓他們兩個亂跑。我們今兒個就趕回來。」
春草不停地點頭,也跟著穿衣裳起床了。
林氏親自給韓玉穿衣裳,梳洗打扮,給她紮了兩個羊角辮,覺得滿意了,這才牽著她坐到馬車裡。
自始至終,韓玉都好像是一個被林氏裝點打扮的玩偶,沒有說一句話,她神智朦朦朧朧,好像還在夢裡。
馬車出發的時候,天仍舊未亮,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小玉,是不是沒睡好?要不然躺在娘懷裡再睡一會兒。」
車裡,林氏把韓玉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背,慈愛地說道,「到了縣城,見了人,要是迷迷瞪瞪,跟摸迷的狗娃子似的,那可讓人家看笑話。」
韓玉說道:「娘,我沒事。醒了就睡不著了。娘,家裡的那張花樣子,我才繡了一半。」
「都這個時候了,還操繡花的心。又不是不回來了,就算這次過來不跟著爹娘回來,那以後總有機會回娘家,到時候帶著就成了。」
正說著,忽然一個顛簸,林氏差點倒下去,把韓玉抱的更緊,穩住了,連忙掀開簾子,說道,「他爹,這天黑路看不清,哪怕是走慢點,也別出啥事。」、
韓子明說道:「瞧你說的,能出啥事!我又不是瞎子,這路模模糊糊看得清,就是剛才沒當心一個輪子從溝子裡碾過去了。」
馬車上了大路,往南經過金錢莊、廣陽村、前樓三個莊子,又途徑一片田地,上了更加寬廣平坦的官道。這條官道,往東是香城,正是杏花村所屬的縣城,往西是另外一個縣城,叫雲城。上了官道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雖然依舊陰沉,至少看東西已經沒什麼障礙。
官道上的的馬車不少,時而會有策馬奔馳發出的噠噠蹄聲。
沉默了很久,韓玉徹底清醒過來,沒了什麼睡意,她掀開左側的簾子,向外看著,問道:「娘,大哥二哥讀書肯定會有出息,還有春草嫂子,也是個賢惠的人,將來爹跟娘也會享福。」
「小玉啊,娘就你這麼一個閨女,最想享的就是你的福。你日子過好了,爹娘心裡也才踏實。」
林氏說到這裡,臉上竟然閃過一絲傷感,摸了摸眼角,說道,「這男娃女娃都是娘的心頭肉,哪個過的不安生,娘心裡都不是滋味。」
官道兩旁的楊樹幾乎都是黃葉,每當有風吹過,黃蝴蝶一般翩翩起舞,最後沒入塵土,讓人看了忍不住泛起一些蕭瑟的意思,古人說「自古逢秋悲寂寥」,大概就是如此。
「他娘,小玉,快看,到了。」
趕車的韓子明看到前方的城樓,「香城」兩個字蒼勁有力,隱隱透露著威嚴,喊完,他手裡的鞭子在空中揚了揚,「啪」的一聲響,馬兒的步伐更快,轉眼已經到了城門下。和平年代,沒有什麼嚴格的檢查,很容易就進了城。
林氏說道:「他爹,城裡這麼大,這白家怎麼找啊?」
韓子明收了馬鞭,說道:「王嬸子說這白家在縣城是大戶人家,既然是大戶人家,大街上隨便問問,就該有人知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香城的兩岸商舖,鱗次櫛比,各色的商品,琳琅滿目。大街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所以馬車行進很慢。
韓子明下馬,向身邊的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問道:「這位大哥,請問這白家怎麼走?」
那人回頭笑道:「兄弟,我也是初次進城,不知道什麼白家啊!」
又問了幾個,巧的很,也都是鄉下進城的。
林氏有些著急了,探出頭說道:「他爹,別問人家路人,這些擺攤子的,常年在,應該知道,問一問。」
「嘖,瞧我這腦袋,咋就沒有想到。」
韓子明的一隻手在頭上一拍,自責道,隨後在身邊一家賣胭脂水粉的攤子上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問道,「大哥,請問這白家怎麼走?」
「鄉下來的?連白家都不知道。」
那攤子老闆看不是買自己東西的顧客,臉色不太好,腔調中也沒有善意,朝北指了指,隨口說道,「一直往北走,路上再問問人,就知道了。趕緊走,車停在這裡,擋我生意了。」
「成,謝謝大哥啊。」
韓子明點頭彎腰,表達謝意,連忙牽馬往前走。
韓玉在車內聽得頗不爽快,探出頭往後看了看那老闆,一副尖嘴猴腮的奸商模樣,討人厭,說道:「娘,車上悶,我想下來跟著爹走走。」
「走,咱都下去,這一路上顛簸,人都快散架了,走走也好。」
說著,林氏就抱著韓玉從馬車上跨了下來,放下她,牽著她的手,說道,「小玉,你看那布,花花綠綠的,要是給你扯點做花衣裳,穿身上保準兒好看的不得了。」
「來,是不是要買布,咱家的布質量好,不信來摸摸,又軟又滑,穿在身上也舒服。」
賣布的掌櫃看林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連忙熱情地上來招呼。
韓玉朝著布老闆擺擺手,回頭對林氏說道:「娘,我不喜歡穿花衣裳,咱家慢慢有了錢,給大哥二哥多做幾身新衣裳,還有春草嫂子,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街上商品琳琅滿目,各型各色的人都有,不遠處玩雜耍的,賣糖葫蘆的,街邊算卦的,乞討的……三教九流,販夫走卒,應有盡有。
「娃子他爹,咱閨女傻了可咋辦?」
林氏一手牽著韓玉,另一隻手拉了拉韓子明的袖頭,說道,「人家小閨女都想著吃好的穿好的,咱閨女不好這口子,你說咋辦。」
韓子明笑道:「咱閨女不傻,是你有點傻。閨女懂事給你省點錢還不好啊!」
林氏反駁道:「有啥可省的,掙錢幹啥用的,不就是花的嗎?這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沒啥省不省的!」
之前被人家攤販的老闆鄙視,韓子明有了陰影,看到前面幾個小孩子玩耍,心想這幾個定然是城裡的娃,他主動上前,問道:「娃子,叔問你們,這白家咋走的?」
「白家?白世敏的家嗎?」
其中一個男娃子,大約**歲,白白淨淨,抬頭問道,說完朝韓玉看了一眼。
韓子明連忙追問:「對對,是的,你知不知道怎麼走?」
「看到那個路口沒,往左拐就是白府了。」
這男娃子指著前面十幾米外的路口,又往左指指,說道。
周圍的其他幾個娃子,都圍著地上的陀螺喊叫,根本沒有在意旁邊發生的什麼。
「小兄弟,你可幫了大忙,謝謝啦。」
說罷,韓子明就興高采烈趕車往前走,林氏後面跟。
韓玉忍不住多回頭看了一眼這個指路的男孩子,並不是那種瘋瘋實實的野孩子,從穿著來看應該是來自書香門第,好像跟另外幾個男孩子玩不到一起似的,當然,只是她的錯覺。與此同時,這男孩子也回頭看了韓玉一眼,目光相遇的剎那又都連忙躲開來,好像有什麼千絲萬縷的聯繫似的。
果不其然,路口北拐走了沒幾步,就到了白府,門口的小廝聽說是鄉下杏花村裡的韓家,其中一個連忙接過了馬車,往馬廄裡牽,另外一個讓三人稍等片刻,快步去稟告老爺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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