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韓文才傾訴了放鬆之後,韓玉重新打起精神來,恢復了當初生龍活虎的模樣。
一大早起來又開始練起段錦,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眼前事,用心做。
夜色還沒有完全褪去,夜幕上依然有星星懸掛,特別是西方天際那顆被農家人稱為「放牛星」1的尤其閃亮。清晨時分,一旦這顆星星升起,家裡有牛的便要去放牛了;而到了黃昏時候,這顆星星的升起,也就意味著放牛的可以回家了。
空氣中夾雜著絲絲涼氣,但韓玉並沒有特意穿上厚點的衣裳,她心想,前世就是體寒畏冷,特別是每次來了大姨媽,更是痛得死去活來,十分命差不多要丟掉七分。如果從現在開始就注意鍛煉適應,道家有個說法叫做「寒暑不侵」,等到身子長成來姨媽的時候,應該不會再遭受那份罪,至少也會有所緩解。
「小玉。」背後傳來了韓俊的聲音。
「大哥,你怎麼起這麼早,爹娘不是說了嗎,正長身子呢,要多睡。」韓玉停下來,看著韓俊的輪廓,笑著說道。
韓俊走到跟前,手掌放在她的頭上,輕輕摩挲著,說道:「睡不著了。小玉,你要是心裡有啥不開心的,不要悶著,還非得裝作一副笑模樣,你這樣叫大哥心裡也難受。不管啥時候,大哥都想你開開心心的,這樣才是大哥心目中的小玉。」
韓玉一聽,直接愣住了,心裡頭如一顆暖流炸彈,瞬間炸開,溫暖遍佈全身,眼睛裡熱熱的,淚水在眼光裡打轉轉,鼻子也泛酸。聽完之後,她再也忍不住,一下撲在韓俊的懷裡,哭腔叫了一聲:「大哥。」
韓俊摟著她,並不寬大的手掌,在韓玉的背上輕輕撫著拍著,好一會兒,他蹲下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一臉疼愛地看著,幫她把眼淚抹乾,說道:「你看,又拉弦子(哭)了,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大哥,我沒事了。你看我現在多有精神,一大清早就起來幫奶奶做飯,還鍛煉身體。」
韓玉抽噎了一下,咧開嘴笑著說道,「我嫂子命苦,人很好,既然來到咱家,你以後要對她好一些,別害羞,沒啥不好意思的。」
「沒事就好,其實爹娘也都是為了你好,想給你找個婆家,不然肯定不會答應。」
韓俊又伸手把韓玉眼角殘留的淚痕抹了一下,說道,「也沒啥不好意思的,我知道了,你不用操這個心。」
天亮很快,雞鳴狗盜,東方泛白,黎明將來。
韓俊的餘光看到堂屋門口春草的身影,臉龐還是稍稍紅了一下,放開韓玉,走到她的跟前,說道:「春草,你沒事的時候多陪陪小玉,別叫她一個人胡亂瞎想就成。」
春草紅著臉點頭,應道:「嗯,我知道了。這麼早起來,睡好了沒?沒有的話,再去睡一會兒。」
韓俊點了點頭,笑著進屋了。對韓玉要給人當童養媳,他心裡一直放不下這個事兒,很晚才迷迷糊糊睡著,因為擔心,又早早醒來,確實沒有睡好。
姜氏燒火有一會兒,就拍著衣裳出來了,笑呵呵地看著韓玉和春草,脫了圍裙,從腰間的一個小布袋裡,掏出一個灰色的小手絹來。她歎了口氣,在板凳上坐下來,把手絹展開來,是一對銀質耳墜。
「小玉,過來。」
姜氏把韓玉拉到身邊,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把耳墜往她手裡一放,說道,「本想著等你長大出門子,再送給你,現在看來,得趕緊給你。這對銀耳墜子是當初你爺給我弄的,戴了幾十年,現在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戴著也沒啥用,給你了。」
韓玉急忙說道:「奶,我不要,你看我連耳朵眼兒(耳洞)都沒有。」
「嘖,聽話,給你就拿著。沒耳朵眼兒,趕緊打兩個不就成了,等會兒我就跟你娘說說,今兒個就打!」
姜氏一副雷厲風行的樣子,把韓玉小手一抓,緊緊握住。
韓玉嚇得一個哆嗦,在這古代沒有耳釘槍,也沒有酒精等消毒用品,要是發炎了,那絕對是遭不完的罪。前世她也有耳洞,但因為小時候沒弄好,就發炎流膿了好長一段時間,還引起了高燒,又是吃藥,又是打吊針的,受了多少苦。就算好了,有了耳洞,也只能戴戴塑料的,因為碰到金屬的會過敏。
姜氏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怕什麼呀,豆子碾碾,一針下去就是一個,不疼不癢的。」
韓玉轉身看了看春草,因為她也有耳洞,也不說話,就是看著她的眼睛。
春草說道:「不疼。」
不疼才見鬼呢!韓玉看得出來,春草明顯說的是假話,畢竟明晃晃的做活的針,就這麼把耳垂扎個窟窿,先不說有沒有扎歪扎斜,不發炎就跪謝蒼天大地和列祖列宗了。
「大清早的這麼熱鬧,說啥呢?」
這時候,林氏和韓子明也起了床,來到院子裡,看到三個人有說有笑,林氏走到井邊打水,笑著問道。
「孩子他娘,你正好起來了,等會兒吃罷飯,給咱小玉打耳朵眼兒。」
姜氏把韓玉從腿上放下來,說道,「眼看都大姑娘了,連個耳朵眼兒都沒有,那怎麼成!擱人家,兩三歲就打了。正好我把當初你爹給我弄的一副銀耳墜子給她了。」
林氏洗了幾把臉,說道:「成!等會兒吃罷飯就打,我一直尋思著啥時候給她打了呢。」
韓玉現在的表情,真真叫做無奈無語,巴不得找個地兒鑽進去,等幾個人給她打耳洞的主意忘掉了再爬出來。
整個早飯吃的戰戰兢兢,韓玉如坐針氈,但該來的還是來了。
韓玉被林氏抱在懷裡,姜氏弄了兩個黃豆,在她的耳垂兩邊碾著,麻麻酥酥的,確實不疼,甚至覺得很舒服。黃豆的作用無異於現代醫學意義上的打麻醉針,多少使韓玉在心裡上有一些放心,開始捉摸著是不是真的就不疼。
姜氏用指甲在韓玉的耳垂上掐了掐,問道:「疼不疼?」
韓玉隱隱約約感到一絲疼痛,但好像是螞蟻咬的一般,可以忽略不計,便搖搖頭說:「不疼。」
「就說不疼,奶奶的技術好的很,給多少小閨女扎過了。」
姜氏滿是皺紋的臉上寫著自信和驕傲,示意林氏說道,「行了,抱緊點,我要紮了。」
既然不疼,為什麼還要抱緊點?韓玉眼珠子轉了轉,還來不及多想,「啊」的一聲大叫起來,疼得咬牙閉眼,淚珠子嘩啦啦地往下掉,頗有「大珠小珠落地板」的感覺。
林氏怕她掙扎開來,抱得緊緊的,使得她動彈不得,問道:「剛才不還說不疼嗎?」
「娘,疼死我了!我的老天爺哎……啊……嗚……」
韓玉哭得那叫一個慘烈,都這個時候還不忘在心裡叨咕:都說十指連心,這耳垂果斷也是連心啊!她疼的頭皮發麻,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這一刻只覺得當初大姨媽蒞臨的時候也不過如如此。甚至覺得,對那些不忠於女朋友和老婆的男人,就該給用這種最原始的方法捅幾個耳洞,叫他們長長耳性,絕對稱得上一種酷刑,比跪搓衣板、床頭和電腦主板有效果的多。
「傻閨女,瞧你嗷嗷的,跟殺豬似的。」
韓子明樂呵呵地站在一旁看著,還在韓玉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說道,「咱有一句老俗語:吃得苦中苦,方得甜上甜。就疼著一會兒,等打好了,戴上耳墜子,漂亮的很。」
姜氏雖然年紀大了,但手法尚算嫻熟,把左耳的耳洞紮好之後,弄了一根線繩子穿進去,兩邊各打了個結,扎架勢就準備打右耳的。
「娘,我想吃好吃的!」
就在這個時候,韓玉的一句話,把周圍幾個大人小孩都逗笑了。因為前世從小便跟著媽媽,屬於單親家庭,懂事早,沒有過這種待遇,只見過一些小孩子受到某些委屈或不公平待遇的時候會做出大大小小的要求,她也就想著試一下,算是彌補過去缺失的童年了。
林氏笑道:「好好,等打好了,想吃啥,娘抱著你去買。順便叫你爹割兩斤肉,咱打打牙祭,叫你們幾個都多沾點油水,趕緊長身子。」
因為右耳被黃豆碾過的時候已經過了有一會兒,等姜氏手中的針刺穿的時候,比左耳的還要疼,這本來已經涼快的天氣,愣是讓她出了一身汗,真真是汗水淚水相合流。
一段時間來,韓玉繡花掙了不少的錢,加上前面王婆子放下的一些碎銀子,說是給閨女補補身子,割肉改善生活本來也是林氏和韓子明打算好的。不等韓玉哭完,韓子明已經出門往村南頭張屠戶家割肉去了。
韓玉硬生生把這鑽心的疼痛熬了過去,但許久,兩耳還是跟火燒死的,火辣辣的。
姜氏收了針線,說道:「小孩子的身子長得快,很快就長好了。」
「好了,你看哭得一身汗。」
林氏把橫放著的韓玉豎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給她抹乾淚,說道,「這不是好了嗎,別哭了。現在不打,長大了人家都笑話,想戴個耳墜子都不成,可咋辦。」
韓玉止了哭,在心裡默默祈求著,打了就打了,雖然沒有用什麼消炎藥,可千萬不能發炎,否則就麻煩了。
註釋:
1放牛星:即金星。天亮前後,東方地平線上有時會看到一顆特別明亮的「晨星」,人們叫它「啟明星」;黃昏時分,西方餘輝中有時會出現一顆非常明亮的「昏星」,人們叫它「長庚星」。這兩顆星其實是一顆,即金星。在中國民間稱它為「太白」或「太白金星」,大部分的農家人則稱之為「放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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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媽媽過來,忙活著做飯說話啥的,更新遲了,不好意思。請見諒~求個推薦、收藏……捉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