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奶奶,俺爹和俺娘下地中種麥去了。黑豆咬誰了?」
韓俊一聽出了禍事,連忙跑出去關切地問道。
秦氏揮手指著胡同外面,說道:「咦,還能有誰,學志唄!幾個狗打架,他在那戳搗1,被你家的狗給咬了,跑到哪咬到哪,攆著他不丟,跟認準了似的。我看是成被打惱了,這狗也記仇!快去牽回來關家裡,要是弄出個三長兩短那可咋辦。」
韓玉緊跟韓俊的步伐,快步奔出去,被看到的景象嚇了一跳:黑豆的頭上都是血,甚至還在傷口還在汩汩流淌,張學志手裡舉著鋤頭,聲嘶力竭地喊著:「滾!給我滾!」一人一狗就這麼對峙著,但黑豆絲毫不畏懼張學志手裡的鋤頭,尋了個空隙就猛撲過去,一下子把他撲倒在地,上去就要去咬。
「黑豆,回來!」
見到形勢不妙,韓俊急忙一聲大喊。
黑豆聽了,停下來,並沒有咬下去,扭頭看了看,從他身上移開,來到了韓玉的身邊。它頭上的血流淌下來,經過眼睛,使得它就像是一隻來自地獄的獵犬。
「這狗也不昏,估計就是被打急了。這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狗!」
「學志,叫你沒事打它,這狗有靈性,可是會記仇!」
「這是條好狗,打壞了多可惜。」……
圍觀的一些人開始議論紛紛,大部分都是傾向於黑豆,畢竟平日裡張學志弄個鋤頭經常打和自家狗咬架的狗,街坊鄰里也都看在眼裡,只是不說什麼而已。
「叫你爹跟你娘出來,你家的狗把我咬成這樣,該咋說?!」
一身的衣裳被撕扯的跟叫花子似的,張學志站起來,拍著身上的塵土,氣憤地說道。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在韓玉看來,這張學志並不是什麼壞人,但在這件事情上,絕對是他自己沒事作孽找罪受。對自家的狗護短,毆打別家的狗,別說是狗主人心裡不舒服,就連這狗都記仇要報復,由此可見一斑。他身上也有幾處血漬,不知是咬傷還是抓傷的,但古代沒有什麼狂犬疫苗,也就是按尋常的劃傷處理了。他這麼喊著,也無非就是想要點補償。
「俺爹娘不在家,下地了。學志叔,你把黑豆打成這樣,也算是扯平了。」
韓玉看著身邊黑豆頭上的血,一陣心疼,說道,「今兒個是俺家的黑豆,你要是再打,萬一咱這一片的狗一齊撲過去咬你,還不把你撕吃嘍?那就是老天爺也救不了啊。」
聽韓玉這麼一說,張學志倒吸一口涼氣,一陣後怕洶湧澎湃襲來,不停地咕嘟咕嘟嚥著氣。
「你看著不大點的小閨女都懂的道理,你這賴種,白吃了二十多年的饃饃!」
一個站在一旁駝背的五十歲左右的老頭,舉起枴杖指著張學志的臉說道。
老頭名叫張祥瑞,人人都叫聲張老漢兒,外號張駝背兒,是張學志的親爹,也是個急性子,出來看到兒子這幅德行,覺得丟人,難免動怒。
在親爹面前,張學志自然不敢造次,咬了就咬了,只能自認倒霉,再不說什麼,悻悻而去。韓玉兄妹領著黑豆回了家,又不能去碰它的傷口,都不願意拴它,就把大門緊緊關上了,省得又跑出去攆著他咬。
「黑豆,好樣的!這叫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韓冬對垂頭喪氣臥在地上的黑豆翹起大拇指,興高采烈地讚道。
「二哥,行啊你,能說出這種話來,果然有長進。」
韓玉訝異於韓冬能夠說出這番話,看了一眼黑豆,笑著說道,「二哥,它應該很疼,別戳搗它了,讓它歇歇。」
不論是前世還是現世,在韓玉的心目中,狗從來都是人類的夥伴。4萬年前至1.5萬年前,由早期人類從灰狼馴化而來,是人類最早馴化的動物,被稱為「人類最忠實的朋友」。當力量弱小的人類在弱肉強食的叢林生存時,出外打獵,不論多麼危險,都會有它們的身影;一晃萬年過去,人類強大到可以利用武器摧毀整個地球上的生命,它們依然還在,默默陪在身邊,看家守院,忠心耿耿。
「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家裡再苦再窮,有條狗守著,那就安生多了,叫人放心。」這是當初黑豆從崔寨過來後,韓子明酒醒之後的第一句話,韓玉現在想來,依舊覺得如在耳畔縈繞。
姜氏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枴杖在地上頓了頓,說道「學志這賴種,你看叫咱狗頭上打的,以後再這樣,咱不願他的意!」
韓俊也不說話,在院子裡的地上捏了一些細碎的乾土,走到黑豆跟前,蹲下去,一點點灑在它的傷口上,嘴裡嘟囔著什麼也聽不清楚,直到這些細土把傷口全部蓋住,他這才站起來。
韓玉不解地問道:「大哥,剛才你嘴裡說的啥?」
韓俊回過頭說道:「土喇土喇你是藥,好了好了你再割。」
原來在這農家,身上手上有了傷口,野草剔剔牙止血,但不是遍地都是,所以最常用的是細碎的乾土。把這些土沫灑在傷口上,能夠很快止血,一般嘴裡都會念叨著那麼一句跟咒語似的話。土話裡,「藥」和「割」是押韻的,讀起來很順口。
看著黑豆傷口上的乾土很快被血浸透,凝固之後,附著在上面,確實把血止了,韓玉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禁不住感歎這造物主的神奇,人類身邊處處都有驚喜,大地萬物都和這狗一樣,默默守護著,陪盼著,不說一句話,甚至讓你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韓俊把手掌放在韓玉的頭上,說道:「別擔心,很快就會好的。只是,等爹回來,知道了這件事,害怕它再咬人,應該會把它拴住,不讓亂跑了。」
韓冬很不服氣,努著嘴說道:「這事不怨黑豆,是他動不動就打,把咱黑豆惹毛了,咬死他也不屈。為啥要拴住?!」
一直悶聲不響的春香說話了:「黑豆咬人,萬一人家讓咱家賠咋辦?」
韓冬嚷道:「咬他是該咬,他活該!」
「二哥,這不是怨不怨誰的事兒,咱黑豆再有理也不會說話,人家叫賠的話,咱家哪有這個錢?」
韓玉過去拉住他髒乎乎的小手,慢條斯理說道,「賠了的話,對咱家是雪上加霜,這段時間好不容易攢點錢,還是以後讓大哥二哥你倆讀書用的,要是賠出去,可就沒了。再說了,二哥現在識了字,就是讀書人,不能啥事都由著性子來不是。」
其實,韓玉也是非常不願意聽,更不願意講各種各樣、花樣繁多的大道理,畢竟隨著生活經驗的不斷積累,道理慢慢的誰都會懂。但為了栽培這兩個哥哥,她也只好一副封建家長式的語氣,講了一通大道理,在她看來,這感覺就像是餵豬的時候不時添加一些飼料促進生長發育,當然,這個比喻有點邪惡了。
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泛昏,韓子明和林氏才從田里回來,兩個人都累得夠嗆,灰頭土臉的。
「小玉,大娃子,小娃子,春草,來看看,娘給你們捎的啥包。」
進了院子,把牛拴好,手和臉沒有洗,林氏就端著草帽,大聲說道,「給你們弄了一帽殼子的香馬泡。」
馬泡,中文學名為馬泡瓜,別名有:馬寶蛋、小野瓜、小馬泡等,外表就像是紐扣大小的迷你西瓜,屬於野生雜草,都是要鋤掉的。農家人把馬泡分為香馬泡和臭馬泡,是根據顏色、軟硬程、外表的紋路來判斷的,其實臭馬泡也不臭,只是和香的比起來有些苦而已,儘管都可以吃,但事實上只有香馬泡才受待見。一般開花結果在夏季,不過初秋時節,也還是有不少的。
韓冬看到之後,兩眼放光,上去抓了一把,往嘴裡扔了一個,大口嚼著就這麼開吃了。
林氏騰出一隻手來,在韓冬的頭上象徵性地拍了一巴掌,說道:「你個死小子,都不知道洗洗,上面沾的有土喇,吃著能不塵2嗎?」
等春草把這些香馬泡洗洗乾淨,韓玉捏了一顆在手裡,軟軟的,跟當初玩的彈球似的,像極了小西瓜,看到幾個人吃的很香,也放在嘴裡,輕輕一咬,噗的爆出很多果汁,真真是香甜可口,畢竟是極品的野味,讓人回味無窮,忍不住要多吃幾個。
不管是不是好吃,只要搶著吃才最好吃,更何況這麼美味的東西。兩大碗的香馬泡很快被幾個人吃了個精光。
等洗漱乾淨,看著幾個娃子饞嘴的模樣,林氏忍不住搖著頭笑道:「摘這麼多,想叫你們慢慢吃,一下子吃光了,等下子還吃不吃飯?」
韓冬一臉的委屈,告狀似的說道:「當然吃,我都沒有搶到幾個,咋可能吃飽?」
韓俊在韓冬的頭上推了一把,說道:「就數你吃得下著3,還好意思說,兩大碗你自己吃了快一碗了,你看肚子撐圓了沒有。」
姜氏在一旁打趣:「肚子裡蹦出來娃子,看你咋養活。」
「大娃子,二娃子,咱黑豆咋了?」
韓子明終於注意到了臥在地上的黑豆,它頭上的血跡已經幹掉,不過毛髮都凝固在一起,連忙問道。
本來幾個人商量著,要是爹娘不問,這事就不說了。現在既然問了,幾個人才老老實實把事情的經過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邊,有點情景模擬的意思。果不其然,聽說黑豆咬人,先不管怨誰,韓子明立即就拿出繩子把黑豆拴起來,繫在了院中的槐樹上。自此,黑豆喪失了自由,更是為以後埋下了禍根。
註釋:
1戳搗:土話,從中作梗、挑撥離間、胡亂插手等諸多意思,主要用作貶義。
2塵:chen,輕聲,形容土的味道。(ps:滋味,可以嘗一下。咳咳,後果自負~)
3吃得下著:形容吃得很凶,狼吞虎嚥,亂吃一通,是形容吃貨的非常地道的農家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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