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日通讀佛經,加上楊濤的提點悟得放下的道理,陳楚凡便在心頭放下了自己變得與普通人有些不一般的事實,思想也變得超脫起來。可當出國留學的機會擺在面前時,陳楚凡卻再次彷徨了,該走?或留?這是一道選擇題,無關放下,或者說,是放哪一邊?
題目很難,兩邊都難捨棄。一邊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一邊卻是少年難以割捨的情誼。若陳楚凡還是曾經胸無大志,甘於平淡的普通少年,或者陳楚凡有著薄情寡義,梟雄無情的性格,那這題便算不得什麼難題。輕易便能做出選擇。
可偏偏現在的陳楚凡兩樣都不是,所以便得受困擾,難抉擇,甚至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天一亮,基本上一夜未眠的陳楚凡便起了床,換了一身較為正規的衣服獨自離開了寢室。
一個多小時後,w市的歸元禪寺的大門口,便多了一名少年。少年當然便是陳楚凡,他正望著肅穆莊嚴的寺門發呆。來歸元寺,是陳楚凡早就有的心思。而選擇今天來此,一方面是為身體的變化,尋求理論上的支持與安慰,另一面,便是求個心靜。
這是陳楚凡第一次來到這座千年古剎,所以他並不知道這座千年古剎竟是地處w市最為世俗的一條街區之內。下車後,一路行來,走過了嘈雜的生鮮市場,途經了人群聚集的花市,路過了一排熱鬧的早餐鋪子,還有小學,書店,副食店,雜貨店,理髮店,等等等等,就在陳楚凡甚至認為自己尋錯了地方,準備找人問路時,肅穆的歸元禪寺卻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邊是雜亂市井,另一邊便是清淨佛門。這與他想像中的古寺卻有太大差異,所以少年難免震撼。在少年樸素的意識裡,佛寺的選址當然便是越清幽越好,即便w市沒有什麼名山大澤以供選擇,卻也不能隨意找條小巷,就安身立命吧?
震撼過後,陳楚凡還是老老實實到了大門處旁邊的售票處,用二十元人民幣,換取了一張紙質門票。
一入寺門,便得清淨。
簡單一道門,竟是真把繁華俗世跟清淨佛門相隔開來,正是早時,和尚早課的誦經聲在寺內環繞,給這千年古剎平添一份莊肅的氣質。也毫無由來的讓少年的心境一陣平和。或者我當真與佛有緣?少年自嘲著,卻未停止腳步,便在這寺中閒逛起來。
或許當真因為身具佛家的金剛之身,在寺中漫步的陳楚凡聞著寺中檀香裊裊,聽著寺中禪語聲聲,竟是覺得莫名的親切,矛盾的心緒似是也變得平靜下來,就這樣走著,聞著,聽著,看著,路過了放生池,越過了羅漢堂,參拜了大雄寶殿,陳楚凡卻在一處小佛堂門口,停下了腳步。
吸引他的便是這佛堂門前,貼的一副對聯。上聯為「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下聯是「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生生還是無生。」
似是淺顯易懂,偏又晦澀難明,似是意有所指,偏又像言之無物,直讓陳楚凡想的有些癡了,竟是站在佛堂門口,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阿彌陀佛,不知施主在想些什麼?」隆遠法師早課過後,回禪房時便見得這少年站在藏經閣前沉默不語,在禪房看了近一小時佛經,準備在寺中巡查一番時,卻看到少年仍舊杵在藏經閣前,竟像是絲毫未動,不由頗為好奇,竟是難得主動上前搭話道。
說起這隆遠法師在30年前還是歸元寺中一小小的燒火和尚,不過現在卻已經是整個歸元禪寺的一把手,當然一把手是世俗說法,這裡該尊稱一聲方丈才是。既然當上了方丈,那方丈的身份便絕對只是其中之一,就比如隆遠法師還是zh佛學會的會員,還是w市佛教協會的秘書長,還是政協的委員等等。總之絕對當的上一句德高望重了。所以少年能得如此隆遠大師親自詢問,應該感覺榮幸備至才對。
「在想此聯是何意思。」聽得有人問話,少年卻似是仍在癡想,未回頭,未思考,直接脫口將腦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意即我們看到事情,便要去做!會做便精益求精,不會則可邊學邊做,了了有何不了,竟然事情做完,不論成功失敗,便該放下,只因這世間之事都在了與不了之間,我們見了,做了,還有什麼是了卻不了,又值得牽掛的呢?此為上聯之意!」隆遠方丈也不知道今日是何故,似是看這少年分為投緣,竟是主動回答起少年的疑問。
解釋完,頓了頓,隆遠方丈便又繼續開口解釋起下聯:「慧生於覺,覺生於自在。此中慧便是智慧,我們看書,學習,便有了智慧,而智慧便源於覺悟,覺悟卻源自我們的求知之心,也就是自然的欲求跟狀態,我們不斷的疑惑,不斷的解開疑惑,便是學習的過程,所以生生還是無生?其實了有未了,生有無生,正所謂有捨便有得,多捨便多得,不捨便不得。施主可悟了?」
陳楚凡有些懊惱的搖了搖頭,轉過身,看了一眼枉費口舌跟他解釋一通的和尚,只覺得這和尚方頭大耳,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實在是他雖是通讀佛經,卻對和尚衣著裝束代表的意義完全不懂,所以竟是絲毫沒有意識到眼前這位身披袈裟的大師是何等尊貴的身份。
不知道,便沒有敬畏之心。所以少年的語氣便很是隨便了。
「講了半天,不過還是兩字,放下!可世間事又哪是這兩字便能說得清的?你說捨得,捨得,有捨便有得,我便非要說捨不得,捨不得,捨了未必得,和尚又能做何解釋?」言語間有些不客氣,不過少年本就惱火,想來求佛解惑,卻偏偏聽個老和尚仍舊在那老生長談,當然難免更加惱火。
隆遠方丈卻也不著惱,仍舊溫言問道:「看來小施主是有什麼事情難以決斷,使得心火難消啊,和尚但卻仍是那一句,該放還是得放,因為終究是要放。」
陳楚凡呆呆的望著眼前仍舊和顏悅色的和尚,心知自己剛剛的一通埋怨實在沒什麼道理,不由得心生愧意,便苦著臉說道:「和尚你到是好脾氣,說的也都是大道理,可哪那麼好放?便如這對聯所說,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可我現在想做,便需先割捨,做還不知要做多久,若我花幾年時間,去做,卻捨不得放了,又該如何?聽你所言,便如那《心經》所說,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聽起來很美,卻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我心不可能無掛礙,所以便不能遠離恐怖,又如何涅槃?」
「看小施主如此年紀,佛偈竟是信口拈來,莫非還專門學習過我佛門至理?」隆遠法師沒有在意少年的一通搶白,反而對陳楚凡張口便能說得佛經而驚奇不已。現在可不是從前,對於一個少年來說,恐怕看眼佛經都難能可貴,別提能隨口拈來了。
「學過,當然學過,中華大藏經三千九百二十七部經典,我可倒背如流,和尚可信?」陳楚凡恬不知恥的說了句,然後蔚然一歎感慨道:「若通曉佛經,便能習得佛門至理,我怕是也能立地成佛了!」
「施主說笑了!但在佛前妄語終是不妥,罪過,罪過!」隆遠方丈終是有些不悅了,初看這少年長立與藏經閣前,沉思不語,似有所疑,自己好心提點,不得好言相向便也罷了。自己尊為一寺住持,被這少年一口一個和尚的叫著,卻也可以不予他計較。可在這佛前口出妄言,卻是讓隆遠法師頗為不喜。
換句話說,在和尚面前吹牛b,讓和尚有些不高興了。
「我便知你不信,可事實便是如此!你當我是那麼無聊的人麼?專門跑到廟裡跟你這個和尚吹牛玩?」陳楚凡有些無奈的說道。
「阿彌陀佛,既然如此,隆遠便想考考施主,若施主當真通曉佛經,便是和尚我得罪了!」隆遠方丈當真有些動怒了,竟是跟眼前的小子較起真來。
「你這和尚好沒意思,你說考我,我不過關,你拂袖而去也就罷了,我過關了,你卻只一句得罪了便沒下文了,那你說我為何要讓你考?對我可有好處?」陳楚凡撇撇嘴說道。
「這?」隆遠方丈地位超然,哪裡還會有人如此憊懶的跟他講條件,竟是被陳楚凡一句刺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今天行為似乎有些好笑,莫名的跟一少年遊客在這裡動什麼氣,不由得搖了搖頭,自嘲的一笑,便開口說道:「哎,如此說來到真是和尚沒有道理了!施主莫怪,貧僧便不打攪施主遊覽了,告辭,告辭!」
說完,便準備轉身離去,繼續去寺內巡視一圈。
「哎,和尚等等啊,我還沒說完呢!」這次到是陳楚凡主動吧和尚叫停了。
「施主還有何事?」隆遠方丈有些不悅的望著眼前的少年。
「是這樣,我讓你考,若我能過關,你便帶我去見這寺中方丈一面,你看如何?」陳楚凡竟是說出一番讓隆遠方丈啼笑皆非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