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琳兒見徐大海一身仙風道骨,都來不及和趙掌櫃說話,就失聲喊道:「是您。」
雖然頗為無禮,但言語間竟有著一種尊敬。
徐達海自攬白花花的鬍鬚,笑道:「六年不見,姑娘倒長的越發漂亮了。」
趙琳兒躬身道:「數年不見老先生,甚是想念,想當年琳兒失意之時,若不是先生指點迷津,焉要趙琳兒今日?」
徐大海也不推脫,大大咧咧的受了趙琳兒一禮,就道:「姑娘身具仙緣之人,不管如何都自有運勢所助,小老兒也不過是偶然道出命中玄機,哪裡來指點一說?」
「雖說如此,但那日若無老先生相助,琳兒恐怕連上亂雪峰的勇氣都沒有。」說罷,又是一禮。
徐暮看向那女子,這才想起來是誰。
原來數年前,也是這個時節,亂雪峰招收弟子,那時也不知怎的,往來拜師之人在小寒鎮入住的比今時都要多,加之來的大都是英年才俊,所以那年競爭尤為激烈。
而趙琳兒也是其中之一,她本是一官宦之女,只因為母親死的早,而父親又另立妻室,繼母又生了一個男丁,家中勢大,對她雖不曾打罵,但也是冷眼對之,父親無奈之下只得將她送至亂雪峰學藝,但往來隨從卻大多是阿諛奉承之輩,極不看好趙琳兒,也是惡奴欺主,絲毫不把這位『大小姐』放在眼裡,,一路上冷嘲熱諷不絕於耳,一名十歲的少女哪經得住這般羞辱,又見往來才俊之多,也開始自慚形穢,萌生退意。
但卻偏偏遇到徐大海這相命之士,自是算了一卦,給了不少銀兩。徐大海見她出手闊綽,也出言安慰她,相命之語也是半真半假,說她雖然人間福薄,難聚『人和』之態,但冰雪之命,自然苦寒,今逢亂雪峰收徒,命中之相初顯,又恰逢地利之運,雖然不佔人和,但日後仙緣必是少不了的。
徐大海牙尖嘴利之士,硬是把這趙琳兒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怎的,竟將這丫頭的信心重新豎起,直到上了亂雪峰,做了入門弟子。
趙琳兒與徐暮本也是一面之緣,但得徐大海祖孫恩惠,是故一直記得。那時徐暮雖說不會如徐大海一樣胡扯安慰,但也瞧出趙琳兒冰雪聰明之相,見她雖然身世雖好,但遠不如自己祖孫快樂,同情之餘也是好言安慰,更是年紀相仿,做了幾天玩伴,倒也算得上朋友,人生困苦時雪中送炭,趙琳兒自然不會忘。
趙琳兒上山之後被亂雪峰師長命相,又恰如徐大海所說,乃是冰雪雙生之命,所以對其感恩之與也感到徐大海道行高深莫測。
趙琳兒雖然修為還屬一般,但從小在繼母淫威之下也懂得什麼是察言觀色,隱約感覺徐大海似有難事,於是對徐大海道:「今日得見老先生仙顏也是幸事,只是觀老先生面容似乎有所愁事,不知琳兒是否可以幫忙一二。」
徐大海見趙琳兒來問自己,心想如果有這位亂雪峰的天之驕女幫忙,徐暮日後在亂雪峰的日子也會好過些,於是大為歡喜,但一想到徐暮死活不肯入亂雪峰,心中熱情頓時澆滅了一半,面目愁色不減,對趙琳兒道:「讓仙子見笑了,老朽行將朽木,大限將至,人生生死離別也是不可強求,小老二本也不該心存苟活之念,但膝下唯有一孫,卻是捨不得棄之不管,所以想將他托於亂雪峰門牆,卻是不得門路,著實為難。」
那趙琳兒聞言會心一笑,對徐暮道:「莫不如隨我上山,有當年情分在,也不能讓人欺負了你。」
徐暮卻搖頭道:「多謝琳兒姐姐好意,但祖父年邁,我實在不忍心丟下他一人不管。」
徐大海見徐暮又是這番話,連忙就要發作,卻瞧見趙琳兒在此,突然計上心頭,沖趙琳兒道:「既然他不願也強求不得,只當他與仙業無緣罷了。倒是姑娘乃亂雪峰仙人門徒,自有法力在身,知過去未來之事,小老兒本也不想姑娘洩露天機,但可憐小老兒與姑娘相識一場,勞煩姑娘看看小老兒身體如何,還能撐多少年頭,也好讓小老兒有個準備,為這孩子多做些什麼。」說罷,竟似不捨得分離一樣,雙目直勾勾的望著徐暮。
趙琳兒在亂雪峰也才是初窺門道,哪裡知道什麼過去未來之事,見徐大海說的動情,又瞧見一旁趙掌櫃直使眼色,於是心領神會,望了徐大海面容一會,心道你面色紅潤,分明是享清福的人,哪裡有什麼病態?但也極力的面露愁容,也虧得她時常戲耍同門,做的也有幾分樣子,歎口氣道:「老先生又是何苦為他這般,好好回家頤養天年,讓徐弟在您面前盡孝吧。」卻是怕直接說出來讓徐暮起疑,於是繞了個彎子。
但這麼一說果然有效,徐暮不知幾人合夥騙他,急忙問道:「琳兒姐姐為何這般說,難不成我祖父真的有大病纏身?」
徐大海見徐暮上當,心中歡喜,洒然一笑,毫不在意的對徐暮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上天待我不薄。小老兒又早已看透生死,無甚懼怕,姑娘直說我還有幾年活頭?」坦然的望向趙琳兒。
趙琳兒揣測半天,不知該說多少,少了不是,多了又怕太假,想起山中苦寒,下次下山也是三年之後了,於是歎口氣道:「還有三年壽命。」
徐暮聞言如天雷擊頂,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畢竟,三年一晃而過,算不得多久的時光。
趙琳兒知道徐暮難過,於心不忍,但轉念想到日後可以幫他入得亂雪峰,可以一起成仙道大業,一狠心,站在原地低頭不語。
一旁趙掌櫃見此,知道徐暮信了,也是一旁接連歎氣,烘托氛圍。
徐大海見徐暮要開口,生怕他又說些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話云云,於是急忙開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天下間哪有長生之術,不死之藥?姑娘也不必介懷。」徐大海這般說來,卻是透露出自己還不想死的意願,也好讓徐暮為之拚搏而觸碰修道大業。
趙琳兒何等聰明,見徐大海提點自己,也聽出弦外之音,於是開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亂雪峰丹藥無數,其中我記得有一種丹藥可以對修道之人能強健身體,對凡人用之更是可平添壽元,百歲壽齡也不是難事。」
徐暮聞言急忙道:「那琳兒姐姐你有這種丹藥嗎?」
趙琳兒卻是躊躇道:「這種平添壽元之藥珍貴異常,非是為門內有巨大貢獻者難以獲得,而我卻是沒有。」
徐暮大為失望的低下頭,也不知想些什麼。
其實這個趙琳兒倒是沒有撒謊,平添壽元之藥其實異常珍貴,別說亂雪峰弟子沒有,就是亂雪峰的那些老怪都不見得可以得到,只因修士之命異常珍貴,每時每刻都與天爭命,那些增加壽元之藥也不會流入東楚這種小地方,可這一切都是對修道者而言的,畢竟修士的體質本來就比正常的凡人強了許多。
修道者和凡人體質不同,對修士來說強身健體之藥,也許不難見到,但對凡人而言卻是珍貴異常,就連王孫貴族也不曾享有,非帝王難以觸及。而就如趙琳兒之修為,這等丹藥也難得到,獻給帝王之家的丹藥也不是她這樣入門幾年的弟子可以獲得的。
但現在沒有卻不代表以後沒有,趙琳兒在亂雪峰眼中極為看重,甚至有著寄希望於她日後能成為亂雪峰頂樑柱的意思,所以如果趙琳兒想要,亂雪峰也會毫不吝嗇的給與,而現在沒有,卻是因為趙琳兒還用不上,這丹藥效力之大趙琳兒也是日後才有體會。
徐大海知道徐暮定會想盡辦法獲得丹藥,如果這樣,那讓他拜入亂雪峰的事便已經成了七八分,於是歎氣道:「那丹藥我也有所耳聞,只是帝王丹藥,連王孫貴族都難以觸及,小老兒又何德何能享受此靈丹?」
徐暮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突然一轉身道:「我一定會得到這丹藥的。」
徐大海見徐暮隱約答應,但絲毫不敢大意,怕露出破綻,於是喝道:「休得胡言,那丹藥神奇,豈是你這小孩子說得就得的。」
徐暮見狀,開口道:「我入了亂雪峰門牆,好好修習仙法,為門內多做貢獻,自然會得到。」
徐大海不敢露出笑意,雙目一凝:「你答應了?」
徐暮低頭道:「您老性命攸關,不敢不答應。」
趙琳兒見狀急忙安慰道:「老先生對我有大恩,如今又逢劫難,琳兒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必然竭力相助,也好讓你早日獲得丹藥。」
徐暮也不言語,只是感激的望向趙琳兒而後望向相依為命的祖父,也不開口,既而轉向謝掌櫃,卻是欲言又止。
那邊謝掌櫃也是出言道:「你莫要擔心,我與你祖父相交莫逆,自然會替你照顧他,你放心去就是。」
徐暮沖謝掌櫃深深一拜,然後望向徐大海,想要在做叮囑。徐大海卻頗為不耐煩的道:「如今我性命攸關,你還不去那亂雪峰為我求得丹藥?在這婆婆媽媽的,卻是見一眼少一眼。」
徐暮知道徐大海不捨得自己,怕言語稍軟些,便捨不得自己,這才開口催促。
趙琳兒見此卻是道:「好在山上的東西也是一應俱全,也不必準備些什麼,這便隨我上山吧。」
徐暮知道男子漢也不該拖拖拉拉,又事關祖父性命,於是也戀戀不捨的隨趙琳兒去了,卻見徐大海含笑的望向自己,說不出來的惆悵。
謝掌櫃見趙琳兒與徐暮漸行漸遠,也是一歎,但轉頭沖徐大海道:「命劫將至之人,如此牽腸掛肚,心中業障難消,他日又如何能留的性命再見這孩子?」
徐大海不捨之意減退,低頭道:「終沒成仙道,還是凡俗之人,難免七情六慾。」
二人皆是不語,默默的朝小寒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