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剛說完,旁邊的幾名少年都彷彿炸了鍋一樣,紛紛議論著。
「難道仙人不會老嗎?」
「笨蛋,仙人連死都不會死,又哪裡會老。」
「都不會死,那仙人豈不是真的與天同壽?」
幾人聞言紛紛大聲爭論,實在是因為這不老不死的消息讓他們異常震驚。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強如將相王侯,小到尋常百姓,甚至帝王之家,都難免『生死』一說,即使口稱萬歲,但實際壽元也不過匆匆百年,到最後即使皇陵再怎麼宏偉壯觀,也不過是百年後的一捧黃沙,讓人不勝唏噓。
其實要說他們口中的『仙人』也不是不死不滅,只不過實在是傳聞誇大,來前又聽長輩近似『糊弄』言語,這才誤解仙人一說,而老者口中『仙人』也只不過駐顏有術的普通修士罷了,畢竟沒有哪個修為精深的老怪會親自下山接送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而尋常修士,只要修為不曾懈怠,即使天資一般之人,也能搏得個百歲壽齡,遠超正常之人,所以那名老周口中的亂雪峰弟子一甲子收徒,容顏不減,也算不得什麼稀罕事。
但眼前之幾人卻是懵懂無知,對仙人之事深信不疑,這其中原因也是簡單,亂雪峰收徒之難東楚聞名,而家族勢力,王侯之後又各憑門路得進亂雪峰學藝,可前來拜師之人何其之多,其中九成都要失望而歸,而入選之人近半都是身份極為顯赫之人,自然不會如眼前幾人一樣寄希望於一些小道消息的所得『結論』,加之又有家族長輩警告,曉得自己走後門一事實在不易外揚,所以也不敢亂說什麼,到了此地也是早早找地休息,等待亂雪峰收徒。
而眼前幾人雖說門第不錯,但也遠遠沒到可以與亂雪峰打交道的程度,即使家里長輩或多或少的知道些什麼,但修道之路何其之遠,雖然知道後輩資質不錯,但入不入得亂雪峰仙人法眼卻不得而之了。可年少之人誰不想大有作為,志存高遠更是多如牛毛,所以長輩不忍心之下,抱著試一試的念頭,讓幾人來此。
一來是讓這些弟子出門長長見識,入得亂雪峰門牆固然是好,但即使不入,也可以稍微佔些便宜,得些好處,何樂而不為呢。故此也不曾相告亂雪峰之事。
但其中卻還有一原因卻實在是不好開口,這些人從小自詡門第過人,少時便嬌生慣養,如今見別人走後門入亂雪峰,哪裡肯幹,但家族長輩又難以觸及亂雪峰,面子上肯定是過意不去,又怕幾人年少心性,亂說一通,引來殺身之禍,所以也不敢多言。
但這擔心卻是過頭,如果每每有人選拔不成,便造謠生事,亂雪峰如何在東楚留的美名,所以落選之人下山之時都被予以警告,不敢惡言亂雪峰。
雖說讓這些人失去記憶也是不錯的方法,但一來這些人中多有達官顯貴,不好下手,二來卻是有些小心思,那就是希望這些人出去後宣揚亂雪峰美名,打打廣告,使來年收徒時人數更多,好多些天資好的後輩壯大門派。這三來卻是簡單,畢竟一次要給好幾千人消除記憶即使亂雪峰都有些吃不消,加上門派辛密如果被幾個凡人窺覷,那亂雪峰也可以找塊豆腐撞死了,所以倒也不擔心小輩污穢亂雪峰的大名。
卻說幾人聞言都彼此激動,幻想著成仙之後之事不提。
那少女此時也是心神激動,旁邊隨從站在後面不悲不喜,只聽少女口中喃喃道:「不會老么,那我一定要進亂雪峰。」
剛想開口再問,卻見那老者指了指口,少女會心一笑,對隨從道:「去給老先生拿壇咱們帶來的三十年杏花酒。」
那隨從應了,老者笑笑,也不言語,片刻後,卻見那隨從捧著一小罈酒罐上來,那老者搶先過去拆開,頓時酒香飄飄,清淡欣甜。連一旁的刀疤大漢也是一抽鼻子,似乎在品味一般。
而就在老者要開口喝時,就見走進一名少年,開口道:「大夫說了,不能多喝酒的。」
老者一怔,抬起的酒罈緩緩放下,愁眉苦臉的道:「就一口都不行嗎?」
少年搖了搖頭,開口道:「一滴都不行。」
老者彷彿想要再說些什麼,想了半天,終究是放下了酒罈,不敢再喝。
少女見有人可以讓老者不喝酒,也不禁打量來人,她雖然只認識老者一晚不到,但也從其言談舉止中看出老者與旁邊的大漢一樣是嗜酒之人,所以看看是何人能談止間讓老者放下到口的酒。
只見那少年面容還算清秀,但卻給人一種瘦瘦弱弱的感覺,身穿一身布衣,倒是有平添幾分淡雅。
少年也不望那少女,知道來此的多是些達官顯貴,脾氣更是無常,所以也不招惹,望向老者埋怨:「您出門說買些口食,一走就是兩個時辰,倒叫我好找。」
老者似乎頗為不還意思,撓頭尷尬道:「我本是想來知香居給你買你最愛吃的東坡肘子的,但卻不知怎的,遇到這些個忘年之交,於是聊著聊著便忘了時辰。」說罷,指向那些猶自幻想的少年郎們。
少年望了望那些子弟,知是前來修仙問道的人,不便說些什麼,於是點頭道:「那肘子呢?」
老者一拍腦門,沖掌櫃的喊道:「老謝,小老兒的肘子為何等到這時候還不曾上來,餓壞了我孫子看我不砸了你的酒樓?」雖是責問,卻是沖那掌櫃直使眼色。
謝掌櫃似乎與老者交情頗深,也彼此相熟,看到老者顏色,心領神會,急忙開口道:「今晚客人實在多,見你不曾著急,便怠慢了些,我這就去給你催催。」說罷,竟是轉向後台,真的摧菜去了。
小年心知肚明老者伎倆,也不點破,於是便耐心的等著。
少女見此,也不方便多問什麼,剛想掉頭走開,卻見老者轉頭望向自己,對自己道:「小老兒觀望小姐近日氣運頗為低沉,但好在逢春則吉,逢雪則化,不出月餘,必定一掃霉運,好運當頭。」
少女不見喜怒,只以為是老者的客套話,點了點頭:「借老先生吉言。」
不一會,掌櫃的拿好包好的肘子遞給老者,老者也不多言,作勢剛要付錢,卻見少女連忙阻止:「怎可讓老先生破費,一切記我賬上就好。」
老者嘿嘿笑道,客套兩句,便和少年離開了。
謝掌櫃望向兩人漸去的背影,低頭笑道:「這老兒,還是願意佔人家便宜。」
少女聞言臉色一紅,一跺腳,謝掌櫃見此,知道自己語失,悻悻回去算賬了。
只見那刀疤大漢望了望少女,又看向老者走的方向,低頭笑了笑:「這小兒真的不錯,倒是便宜了老子。」手中的酒罈赫然是少女拿給老者的三十年杏花酒,並且顯然已經沒了大半的樣子。
少女回過神來,見大漢將酒罈拿走,知道誇獎少年也是因為其阻止老者喝酒,倒便宜了他,所以氣不打一處來,暗中惱怒,但興許是天色已晚,有些疲倦的緣故,也懶得說這刀疤大漢什麼,叫了聲小二,便被引著去了客房。
直至傍晚,眾人也漸漸散去,只有少數幾人還在喝酒划拳,不時有些爭吵。
月色漸濃,天黑風高,雖然小寒鎮春意盎然,但早晚溫差極大,不時間冷風吹過,讓人不禁一顫。
小寒鎮的路上早沒有了行人,過路寂靜異常,偶有兩聲犬吠,顯得頗為冷清。
少年和老者走在路上,老者不時哼哼著小曲,顯得今天極為的高興。
少年拎著『送來』的肘子,跟在老者後面,少有言語。
一老一少走了片刻,突然老者回頭沖少年道:「暮兒,後天的亂雪峰收徒你想去嗎?」
少年不知老者為何說出這話,開口道:「怎麼突然說這個?如果您要去看的話,我陪您去看看就是。」
老者搖了搖頭:「不是指你陪老夫去看,而是要你參加亂雪峰的收徒。」
少年聞言一驚,道:「我如何能如得那仙人府邸,還是算了吧。」
老者卻絲毫不在意一般,開口道:「我替你相過,你的命跟剛才酒樓裡的姑娘差不多,現在正是時候,如果你肯去,一定會被亂雪峰收下的,將來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少年聞言心中有些歡喜,但依舊推辭:「您相命准,這小寒鎮的都知道,可如果我真的前途無量,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老者雙目一閃:「你這娃兒什麼意思?」
少年將頭抬起:「我不是還要照顧您嗎?」
那老者似乎想起什麼,突然一個暴躁,喝道:「我還沒老到要你給我送終呢,怎麼了,嫌我累贅了?」
少年也不知老者為何大發雷霆,也不知說些什麼,只是低頭走路,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老者前頭。
老者望向少年,恨鐵不成鋼,但想到也是為自己好,只得勸道:「老頭子我時日無多了,但生平最想之事就是修仙問道,可惜卻與此無緣,如果你能完成此事,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不枉我們祖孫一場。」
那少年行走的身影不禁一怔,停下腳步:「我好好想想。」
老者也不逼他,只是走在後面,似乎在思考什麼一般。
原來那老者名叫徐大海,在小寒鎮以相命為生,也虧得他口才極好,為人又會審時度勢,加之果真也有幾分相命的本領,雖然有些愛佔小便宜,但卻古道熱腸,為小寒鎮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大家對他也頗多尊重。
而那名少年名叫徐暮,年方十五,是徐大海撿來的棄嬰,也是上天見憐,那年徐大海外出為人相命,路過亂雪峰山腳,見一名嬰兒在山腳下凍得哇哇直叫,心生可憐,於是便撿回家中,救了回來,而後一年,徐大海在亂雪峰附近日夜尋找這孩子的父母,可天大地大,找人談何容易,何況又是父母不要,即使找到,又誰肯承認?
徐大海見自己膝下無兒無女,這孩子彷彿天賜一般,與自己有緣,便收養了下來,加之他人已到暮年,所以為這孩子取名徐暮。
歲月匆匆,一晃便是十數個寒暑,徐暮逐漸長大,從鄰居的隻言片語中也猜測到自己不是徐大海之後,見徐大海年邁,將自己帶大也不容易,於是對徐大海更加尊敬,只希望在祖父面前盡孝,這才起了剛才的爭執。
卻說幾日時光匆匆而逝,小寒鎮的來人越發多了起來,而隨著亂雪峰收徒的日期臨近,徐大海也不知為何,反倒不逼徐暮答應,只是每日唉聲歎氣,嘮叨自己時日無多,無法實現昔日夢想是小,而自己不能再照顧徐暮卻是實為遺憾,諸如此類之話,不停的在徐暮耳畔縈繞。
亂雪峰佔地數十里,周邊小鎮除去小寒鎮還有數個,但往來路徑繁瑣,多有繞道,以凡人之腳力也要走上一天一夜,其中山路難行,加之拜師之人之多,無法聚集一起,所以只得分散開來,讓弟子在亂雪峰四周的四個方向收徒,也是頗為忙碌。
而小寒鎮的選拔地點便是在小寒鎮外兩里地小竹林處,平常倒也清淨幽閒。
這一日,萬里雲飄,清風徐徐,將近數千人都在竹林外等候,其中不時有些小商販在此販賣些冰點果子,為人解饞,徐大海更是開啟了相命攤,為人測命途運程,徐暮安靜的站在一旁,倒也真有不少人來此圖幾句徐大海的吉祥話。
遠處依稀可見各家王孫,衣著華麗的達官顯貴,和前來觀望仙人風采的平民百姓,連那日在知香居的少女和大漢也在其中,更能看見謝掌櫃在旁,卻是來做生意的。
正午之時,只見亂雪峰出迎面出現數道白光,所有人抬頭望向天空的白光,喃喃道:「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