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樂提著箱子,有些心虛而又鬼鬼祟祟的走出喬藝雨房間,並小心關上門,努力不發出一丁點聲音時,正在門口沖咖啡提神的謝永清一臉驚訝的看著他:「韓樂,你進她房間幹什麼?」
所謂捉賊捉贓,韓樂這下子真算的上是人贓並獲——不過韓樂還是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轉過頭和謝永清打了個招呼,還嘗試著露出微笑:「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沒想到這一笑把臉上的傷口給扯痛了,這一瞬間臉上的表情豐富異常。
謝永清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顯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你臉上這是怎麼了?強姦未遂?你手上拿的這是什麼,這箱子不是你的!」
如果換在以前,韓樂很願意和謝永清就剛才自己的所見所聞進行交流,甚至討論——因為值得討論的內容實在是太多了,但是現在他顯然不能這麼做,他認真看了一眼謝永清,只說:「你就當你什麼都沒看到……以後如果有機會,我再和你解釋。」說完人就徑直朝門外走。
喬藝雨的意思是最好把這個箱子扔在沒有人會注意的地方——放在家裡肯定不行,就算箱子能夠解釋,裡面的200萬「假鈔」也是解釋不了的,萬一發現了,(不管是被發現箱子還是假鈔,雖然這種可能性都很小,但不意味著不存在),那喬藝雨之後的日子絕對舒服不了。
一聽到這個要求的時候,韓樂腦子裡閃過很多主意,什麼樓梯間的消防栓,垃圾桶,一樓正在裝修的那家剛堆積起來的建築垃圾,甚至是小區公園裡苗圃,如果只是藏個手機之類的,這些地方絕對算得上安全,再不濟隨便挖個坑踩兩腳就沒人知道,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處理的是整整200萬(韓樂還不知道這些都是假幣),他腦子裡總會閃過那些動作電影中經常出現的橋段——不管電影中的正派反派把東**的再好,總會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意外,也許是個撿垃圾的,也許只是路過行人,都會在無意巧合之間,理所當然的把這些當做意外收穫收入囊中,當然在那些電影中,這些關鍵物品總會機緣巧合的回到情節中來,因為那些撿到錢的無名小卒總會像個傻瓜一樣去被別人發現,但在現實中,韓樂知道這種傻瓜並不多見——就拿謝永清看電影時說過的話,要是哪天讓他撿到個裝了幾百萬的箱子袋子什麼的,第一時間就是打車去飛機場,再隨便找個時間最近的國內航班遁走!
當然,喬藝雨也說過,如果實在沒辦法,也可以找個地方把這些錢都銷毀了——最關鍵的是不能讓警察找到或者注意到這筆錢還有箱子,喬藝雨擔心的是警察無法核實她的身份之後,很快就會來她的住處嘗試著找找,雖然喬藝雨也有些捨不得,但想想一旦被發現自己可能面臨的處境,她覺得銷毀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兩百萬在申海市區連買半套房子都夠嗆!
韓樂現在想的也是這個主意,因為之情一旦敗露,那自己肯定就是個幫兇的下場,兩百萬!從喬藝雨讓自己處理這筆錢的做法來看,韓樂用屁股也想得到這兩百萬絕對有問題!不管是什麼問題,自己一個包庇罪是跑不了的。韓樂對自己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完全沒有進監獄嘗試一下更宅生活方式的打算!理智告訴他其實根本不應該管這事,但剛才箱子出現的變化,以及和喬藝雨這段時間的相處,又讓他神使鬼差的答應了——但他能夠做到的,敢於做到的也僅僅是這個地步,就是找個地方把錢燒了!
一邊下樓的時候,他還不斷嘗試捋清自己的思路——首先就是去小區門口那條街的雜貨店買上一箱子冥幣,買那種最像真幣的冥幣,之前幾次清明節去祭奠父母的時候他都去那家買過,然後直接打輛車去公墓!
不,還是去公墓買,那樣比較自然一點——不,還是雜貨店買,領個密碼箱去公墓比較引人注目……
出門這一路上,韓樂覺得自己整個身體都在打擺子,不僅僅是因為害怕,更多的還是一種莫名的興奮——嚴格算起來,是恐怕是他整個人生遇到的最刺激的一件事。還不僅僅是以為這件事本身,與之相關聯的一大串內容,比如喬藝雨究竟是幹什麼呢?這個箱子剛才的那種功能是什麼?這些疑團和他之前對喬藝雨的好奇結合在一起,完全佔據了他的思維。
「老闆,老闆!」在來之前韓樂還想著找最逼真的冥幣,但是近來之後只是靠著本能,把眼裡看到的冥幣全部攏在一個大塑料袋裡,甚至還有美元那種的,然後叫老闆出來結賬。付了錢之後,直接站在路邊攔車,他運氣也不錯,剛站了十幾秒就攔了輛出租車。
看到韓樂拿著一個箱子一個大塑料袋,去的又是公墓,出租車司機下意識回憶了一下日子,沒到過年也不是清明,再看韓樂一臉繃著的臉色,心裡明白了——也就沒多廢話。
公墓距離這裡不算近,在車上坐了一段時間後,韓樂的心情也稍微平復了下來,正準備仔細想想如果出現最壞情況,警察找到自己那該怎麼說,為什麼突然去公墓什麼的……手機突然在這個時間響了,韓樂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心懷鬼胎的韓樂第一時間想到打電話的就是那個警察——他要是問自己怎麼辦?就說自己去醫院,不,剛從醫院出來,現在正在回家!而且還沒吃飯!醫院,回家,沒吃飯!對。要是他再打過來,就說……就說沒找著!對,這個理由剛才和喬藝雨對過了……在腦子裡快速驗證了一番,確定沒什麼破綻之後,韓樂這才壯著膽子接電話。
「喂,是韓樂嗎?」
fu……ck!經常看美劇的韓樂聽到聲音第一個想到的詞就是這個,不是警察,是周海。
「你打我電話幹什麼?」現在的韓樂哪還有之前的好脾氣。
電話那邊的周海不以為意,因為他知道韓樂剛和沈全鋒幹了一架:「喬藝雨現在在哪?還在派出所?」
「干你屁事!」韓樂現在最想說的這句話,但他還是把這幾個字嚥下了肚子,「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韓樂,你認真聽著,」周海也是剛得到消息,有些語言還來不及組織,他能夠做的就是先穩住局面,他覺得韓樂現在未必知道事情的輕重,「這件事比你想像的要複雜,要是警察找到你,你就說喬藝雨和你沒關係,我會直接和他們所長見個面,問清楚是什麼問題……」
出租車這時候進了隧道,韓樂本來也沒心情聽他囉嗦,現在倒好——偉大的移動公司幫了他的忙,這個隧道裡的信號分佈顯然做的不咋地,手機上信號格一會滿格一會變空,這時候韓樂突然想到一個更好的辦法——直接關機,這樣一來那個警察問自己也可以說手機沒電了!自己真是個天才!
如果周海真能幫上忙怎麼辦?那也存在風險,沒什麼比直接毀掉證據更安全的了!韓樂覺得自己的思路從來沒像今天這麼清晰過!
在公墓下車的時候,韓樂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今天不是週末,公墓裡的人比起以往他清明來的時候要少了很多,但也不是沒有——只有到了這裡,你才會覺得報紙雜誌上那些死亡數字是那麼的真實,韓樂在門口遇到了一支規模不算小的送葬隊伍,走在最前面的那對夫妻正面無表情的捧著一張孩子的笑臉以及一個精緻的盒子,在他們身後的幾個老人更是顯得滿臉滄桑,這只隊伍的前進方向和他的目的地是一致的,所以他也就不緊不慢的在後面跟著。
這對夫妻讓韓樂想起六年前的自己,當時他也是這麼一路上捧著他們的骨灰盒過來的,腦子一片空白。其實當時自己對父母的死並不覺得多麼悲傷,他只是感覺到一種陌生的難受——也許那就是悲傷,就好像生活這張拼圖中少了一塊東西似得。除了每年的清明,他幾乎也不怎麼來,他甚至到現在也不記得父母的生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他絕對算不上一個孝子——但他並不覺得這是一種恥辱,如果他也有一個兒子的話,他同樣也不會要求兒子當孝子。今天應該是第二次他在不是清明的時候過來。
經過公墓裡的商店時,他按以前的慣例買了束花,以及一支打火機,售貨員看到他自帶的冥幣,提醒他燒紙之後要注意滅火,他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在墳前放下花,韓樂看著墓碑上父母的相片苦笑——今天自己算是真正來盡孝了,兩百萬人民幣,如果真有地府或者天堂,這東西應該算是硬通貨了!您二老可著勁花,趁著還值點錢。
公墓裡有專門的焚燒處,韓樂先解開塑料袋裡的幾碟冥幣先用打火機點著,然後一點一點的添加,等火勢大了一點之後,開始一小疊一小疊的扔進去,周圍沒幾個燒紙的人,只有邊上一個老太婆在給老伴燒,燒的內容也不像他這麼現代,都是用錫箔黃紙折的金銀元寶一類,邊燒還用申海本地話念叨著韓樂聽不懂的詞句。
確定周圍沒人注意自己之後,韓樂用手沿著箱子的兩個對角畫了個叉,然後故意把箱子放在自己腳跟前,確定沒有人能夠看到箱子的變化,等了漫長的幾十秒鐘,韓樂的手感覺到了變化——箱體上方金屬的堅硬質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軟性材料,韓樂把手伸了進去,果然摸到一疊硬邦邦的紙張。
第一疊錢拿出來的時候,韓樂還心虛的先放進塑料袋,和其他的錢混合了再燒,一連燒了幾疊之後,覺得這麼燒實在是太慢,膽子也大了起來,直接就拿在手上扔進去,邊上那個老太太很奇怪的瞥了一眼盆裡正在化作灰燼的紙張——現在的冥幣質量做的越來越好了。
韓樂一邊燒,一邊把人民幣往冥幣堆裡轉移,基本上維持1比1到一比2之間的比例,每燒一疊真的,就再混一堆假的,等到他在箱子裡再也摸不到紙張時,手伸到箱子側面畫了一個圓圈——等他再低下頭用手去摸箱子上表面時,箱子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樣子。
韓樂大概數了數塑料袋裡等待火焰的真錢數量,差不多還有六七十萬,剛才那一百多萬他差不多足足燒了大半個小時,因為靠的太近,大冬天的臉上都熱出汗了,賺錢不容易,花錢也難啊,我這也算是為遏制通貨膨脹盡了些綿薄之力,韓樂在心裡開自己的玩笑。
……
喬藝雨其實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韓樂拿著箱子來公安局自首,如果真是那樣,喬藝雨打算就說箱子是自己在路邊垃圾桶撿到的,但有一點她一直在提醒自己,那就是不到萬不得已,無論如何也不鬆口,就算最後自己要為這兩百萬「假幣」坐上幾十年牢她也認了。
不過自己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喬藝雨在擔心之餘也在寬慰自己,聽說這個時代還是很文明的,法律體系採用無罪推定,也就是說他們找不到足夠的證據是無法給自己定罪的——這一點喬藝雨倒是比較放心,製造假幣的證據他們肯定找不著,不過她又擔心自己的非法身份是不是會受法律保護,她覺得如果有必要,應該請一個律師來咨詢一下相關問題。
這時候門外傳來了兩個警察的對話聲音,喬藝雨先聽到的是那個比較熟悉的尚傑:「我讓你別多嘴……多大點事啊……我就是看不過去……」
中間間或還有那個矮個子警察的聲音:「一個小姑娘,你至於跟人家治氣嗎……你要留下來看著她我也不反對,反正晚上要是讓所長知道她還在這你自己去交代。」
「我給那個叫韓樂的打個電話……見鬼了,回去找個身份證這麼久還不回來。」
「他臉上還掛著彩呢,不要去醫院了,你以為都像你似得這麼閒?」
「誰閒著了,她那不是有疑點麼?」
「什麼疑點,就沒帶身份證?地鐵橋洞裡不帶身份證的人多了去了,你怎麼不去管?」
兩個警察的對話聲到了辦公室門口就停下了,最後那個高個子的賭氣道:「要說你進去說,我在門口等你。」
「行了,」矮個子推開門,「你以為人家會纏著你不放似得,以為自己是金城武呢。」
「喬藝雨,」矮個子進來之後笑著說,「沒事了,那個尚傑被我們所長說了一通,我們所長還讓他給你道歉來著……不過剛才正好有個電話,他出警處理去了,我來代表他給你道個歉,對不起啊,其實也沒多大事,他那個人就是認死理,你別和他計較。」
喬藝雨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好消息,比她剛才能夠想到的最好消息都好——她還想著那個高個子警察說的,起碼要被拘留在這裡十幾天呢!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喬藝雨又問了一遍。
矮個子以為喬藝雨這肯定是生氣了,故意說反話:「這就是個誤會嗎,你也要體諒,當警察也有難處,很多時候……等他回來我肯定好好說說他。」所長今年還想撈個先進呢,要是喬藝雨真動了火,找個媒體在網上發個帖子什麼的,那可就全泡湯了,就光她那張臉就有很大的新聞價值。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喬藝雨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沒事了?如果早知道……喬藝雨突然想起了她和韓樂商量的事情,立刻拿起手機,打韓樂的電話——當然打不通。
這個時候的韓樂還不知道喬藝雨正在聯繫自己,他座位下面那個箱子的表面已經再次成為黑色,並出現了文字——但韓樂現在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上面了,箱子裡的錢既然已經拿光,在韓樂看來就沒多大事了,他機械的把一堆堆的錢塞入火焰,看著它們化成灰燼,腦子裡想的都是喬藝雨身份的問題——基於合理的思考,這個裝錢的箱子應該是某種新型高科技產品,韓樂見過一些材料學科普片,說有一些材料在特定條件下可以改變性質,有些金屬還有記憶功能,自己之前見到的應該就是那種情況,那麼用這種箱子裝這麼多錢也就不奇怪了,但韓樂無法想像的是箱子表面怎麼還會有觸摸屏功能——難道說現代技術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許這兩年就能看到像紙張一樣的電腦了?
塑料袋裡已經沒剩下多少了,大部分都是真錢——他買的冥幣數量顯然還不夠多,韓樂看面前火也很大了,就想著一把扔進去算了,就在低頭提溜塑料袋的時候,他瞥到腳跟前已經變色的屏幕,上面還有喬藝雨發過來的一段信息:「我已經沒事了,警察說是誤會,如果看到請回復。」
「誤會?」韓樂眼睛瞪得老大,看著那正在火焰中舒展的紅色紙張,以及下面厚厚的一堆灰燼,又瞄了幾眼手裡的塑料袋,數了數里面的數量,木然的開機,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這誤會值170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