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攻城的士卒來的快,退的也快,在一陣鐺鐺鐺的急促鳴金聲後,數千人馬丟下幾百具屍體後,又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退回了遠在數里之外的營帳裡。
守城的數千將士繃緊的弦,瞬間放了下來,疲憊的直接往城牆上一攤,休息起來,還有些力氣的,就在城樓上和同伴吹著牛皮。
能用極小的代價就擋住了天下知名的西涼軍的進攻,這些人的確也有驕傲的本錢。只是在曹昂心中,卻並沒有那麼樂觀。
西涼軍悍不畏死,如同餓狼一般的血性,狠狠的震撼到了他。今天張濟明顯有些操之過急,準備不足,無論雲梯還是投石車都備的不夠,完全靠人命攀爬那城牆。吃了敗仗,並不奇怪。
不過他應該也預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早早的退了兵,免得徒增傷亡。而等他捲土重來的時候,日子恐怕就沒有這麼好過了。
夜色臨近,韋康領著一些百姓,將做好的飯菜直接運到了城牆上,讓將士享用。
快到八月了,秋意正濃,晚風帶著些許的涼意吹到了城牆上,不少守城的士兵被寒風一激,不自覺的哆嗦起來。曹昂見狀,皺了皺眉頭,料想張濟短時間內應該不會繼續攻城,留下了二千人馬守著城池,救讓其他部隊先退下去休息了。
高勇,杜遠等人也都鏖戰了一整天,以他們的修為,神態間難免有些疲意,只是這些人看見曹昂還呆在城牆上,也不願意休息,借口興奮的睡不著,硬賴在了城牆上。
曹昂會心一笑,心頭暖暖的,不再理會他們,只是單純的看著天空隱隱若現的星月,閃爍,飄移間,有著特別的神韻,讓他深陷其中。
「曹小子,你難道真準備和張濟死磕?」一個帶著點戲謔的聲音從他身旁響起。
曹昂一低頭,原來是李儒。
這傢伙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卷破布,鋪在了磚石上,也如曹昂一般,直接癱坐在了破布上。
「呵呵!軍師,你以前在臥牛山的時候,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邋遢之極。怎麼現在席地而坐還要找塊破布墊在下面?」曹昂被李儒這種假正經逗樂了,輕笑著問道,完全沒注意李儒問他的話。
「此一時彼一時,在臥牛山上,我是落魄的山野之人,自然就該有山野之人的樣子。如今我好歹也是一個軍師,自然就該有軍師的樣子。」李儒習慣性的捋了捋頜下稀稀拉拉的山羊鬚,斜視了曹昂一眼,對他的調笑似乎有些生氣。
「好了,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不會真打算和張繡死磕吧?」
「嗯……現在是他找我麻煩,主動權在他不在我,他要找我死磕,我也沒辦法。不過咱們這段時間堅壁清野,他的糧草應該不多,我料想最多再頂個十幾天,應該就沒事了。」曹昂苦笑著答道,神情很是無奈。
「呵呵……」李儒不屑的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卻是對曹昂的猜測不置可否。
「你這小子,下棋的時候手段五花八門,層出不窮,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鬼主意。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又變成這副聽天由命的憊懶樣子。」李儒笑著歎了一口氣,嬉笑間努力裝出的高人氣質蕩然無存。
曹昂目光一亮,看出李儒心中必是已經有了定計。這些謀士無論才智多高,卻都難免有些虛榮之心,想出辦法也不直接提出來,總要故弄玄虛,來顯示自己高人一等的智謀。
不過,曹昂卻也樂得看他賣弄。
按照他的預測,張濟即使真得糧草不足,只能維持十餘天的強攻,可這十餘天他也絕對不會好過,三萬人的大軍可不是吃素的,一個個如狼似虎,彪悍異常。若攻上城來,難免是一場惡戰。就算能守住弘農,也要損失慘重,得不償失。
如果有可能,曹昂是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和西涼軍硬拚。
見李儒努力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曹昂識趣,趕緊配合著,對著他就是一拜。
「還請先生教我!」
這一句話,聲音不大不小,恰到好處,既能讓周圍的士兵聽到,又不會顯得太過做作。跪拜之禮又是大禮,向來只對天子,父母,老師行這種禮。曹昂這一拜,是給了李儒最大的面子了。
而且這一拜動靜也不小,立即引起了周圍士卒的注意,一個個驚奇的看著兩人,很快就傳出不少的竊竊私語。
「那老頭是誰啊?將軍居然對他行跪拜禮,難道他比將軍還厲害…………」
「小子,沒見識了吧,那老先生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儒先生,當年丞相董卓的軍師,動動腦筋就能讓十八路諸侯人仰馬翻的大人物…………」
「居然是他,難怪……」
迎著眾人驚異,敬仰的目光,李儒努力壓制住心中的喜意,他雖然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在西涼軍中混的卻並不得意,那群西涼來的大老粗就知道用暴力解決問題,對謀士多帶些鄙夷,哪有這般被眾人矚目和景仰。
見曹昂這麼識趣,李儒也不再賣關子,沉聲說道:「主公,你成軍不易,手底下這些士卒可不能浪費在無意義的惡戰中。張濟雖然缺糧,尚有一戰之力,一味的的堅守城池,只會弄個兩敗俱傷。」
「張濟並不是個不知變通,執拗頑固的人。他這樣不惜代價的攻打弘農,想來十之仈jiu是為了他那個侄子……」
曹昂目光一閃,心思變得通透起來。張濟能與李傕,郭汜調解矛盾,必定是個通曉厲害,識得大體的人物。按照常理,知道損失過大,他根本就不會來攻打弘農。落個兩敗俱傷,於他也沒有好處。
現在想來很可能,因為張繡被俘,惹得他勃然大怒,才像發瘋了一般,非得拿下弘農城。
「那軍師的意思是……放了張繡,與張濟講和?」曹昂接著問道。
「張繡肯定要放,但不是現在!」李儒先是點了點,緊接著又搖了搖頭。「現在張濟還不清楚我們的實力,對用比較小的代價攻下弘農,還報著一份奢望。這時候放了張繡,他反倒會以為咱們怯戰,攻城只會更加猛烈。」
「我們必須要贏他幾次,讓他看到我軍的實力,再放了張繡,才有講和的可能。」
弱國無外交,實力弱就沒有說話的權利。若是曹昂連頂住西涼軍攻城的實力都沒有,張濟又怎麼放棄弘農這座險固的要塞。
就像一個強盜,如果他能搶去你全部的財物,又怎會因為你拿出一些小恩小利而放過你。除非能證明自己還有反戈一擊的能力。
李儒寥寥數語,正中人心的險惡與詭詐。
曹昂點了點頭,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對著李儒又是一拜。
不同於之前的刻意討好,這一拜卻是真心實意的感激。曹昂他雖然有兩世智慧,但到底缺乏在這個時代與人勾心鬥角的經驗。或許靠著領先這個時代的一些戰術思想和未卜先知的能力,能夠讓他在短時間內聲名鵲起,成為一方軍閥,但若真想在這個渾濁,污穢的大苦海中嶄露頭角,他還有許多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