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令思道:「你嫁進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咱們這個家,爹最看重的就是靖柔,最憐惜的就是寶菱,爹是把靖柔當接班人一樣培養的呢。」
二夫人提起這個就有些生氣:「我何曾虧待過她們?吃的喝的玩的用的,我哪樣不是挑最好的送過去?我也知道大哥三弟去得早,這兩個孩子命苦,我心裡也憐惜,我氣的是國公爺太偏心了,一樣的東西,她們有憑什麼如玉沒有?」
陸令思有些疲倦的捏捏鼻樑,道:「宛君不是一樣也沒有?你何曾見過她說什麼?」二夫人更不服氣了:「宛君是庶出,怎麼能和我們如玉比?」
陸令思冷笑道:「那你別忘了,我也是庶出,宛君是大哥的庶女,我是我爹的庶子,如玉是我的女兒,說起來連宛君還不如呢。」
二夫人猛地拔高了聲音:「你怎麼這麼貶低自己的閨女,我們這麼些年也夠委屈了,他還有什麼不足?」陸令思急的直擺手:「不要說了,你想鬧起來不成,叫爹知道了又免不了一頓教訓。」
二夫人卻捂著帕子哭起來:「我也不求別的,我命中無子,只得如玉一個閨女,我就想她找個好親事,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出嫁,這有什麼錯兒。」陸令思聽見哭聲,卻是越加煩躁,直接掀了簾子出去了,留下二夫人哭的越發厲害。
月光正好,陸靖柔正在陸宛君的竹意軒商議事情,陸宛君有些愕然:「這麼說,你已經決定嫁到鎮國公府了?」陸靖柔笑道:「難道我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陸宛君猶豫道:「可你不也說了,陳文寧懦弱無能。」陸靖柔歎道:「懦弱有懦弱的不好,也有懦弱的好處,最起碼我嫁過去後不用擔心拿捏不住他。」
陸宛君和陸靖柔都是大房的女兒,二人的父親陸令聞是陸萬林長子,顯國公府的世子爺,後來回杭州老家祭祖的時候,途徑山東正好碰上了瘟疫,夫妻倆不幸染病身亡,陸宛君的娘沈姨娘原是大夫人身邊開了臉的丫頭,得知消息後就投了井,只留下陸靖柔和陸宛君一雙女兒。
兩年後,陸萬林又請旨立陸寶菱的爹陸令望為世子,陸令望乃是嫡幼子,原本不要他襲爵,他又是個崇尚老莊嚮往自由的文人,因此一直在蜀中遊歷,得知消息後趕回京城,因貪慕甘肅敦煌那邊的景致,繞道黃河回京城,那時候黃河正鬧水災,陸令望在銀川喪命。
消息傳來,陸萬林大病一場,還未辦完陸令望的喪事,自幼與陸令望青梅竹馬,鶼鰈情深的三夫人投繯自盡,府裡又多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陸寶菱,那時候陸寶菱才剛滿兩歲,哭著要娘,彷徨無依。
陸萬林掙扎著起身,辦完了這一系列喪事,請立了庶出的二子陸令思為世子,此時陸令思的夫人還是原配王夫人,一年後,王夫人因難產去世,母子俱亡,陸萬林又給陸令思續絃了現在的二夫人項氏,項氏嫁過來十幾年,只生了一個女兒如玉,因此顯國公府上下只有四個女兒,沒有兒子,大家都說,顯國公府要絕嗣了,到時候不知道這爵位該怎麼辦。
陸靖柔和陳文寧的婚事是在陸令聞還在的時候就定下來的,那時候,鎮國公和陸令聞一樣,都是國公府的世子,彼此交好,便定下了兒女親事,如今一個早早的去了,一個成了鎮國公,可那門親事卻依舊算數的。
陸靖柔及笄的時候鎮國公便來說過這件事,陸萬林說自己心疼孫女,要晚兩年出嫁,鎮國公看著偌大的顯國公府只有寥寥幾個子嗣,也就應允了,如今兩年之期已滿,鎮國公雖沒來親自提親,可卻好幾次派陳文寧上門拜訪,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陸靖柔自幼被陸萬林帶在身邊教養,不光琴棋書畫,針黹女紅優秀,就連朝堂之事陸萬林也不避諱,一一的和她分析講解,到了如今,竟比男子還要聰慧敏銳,別人不曉得,陸宛君卻是知道,就陳文寧那樣的人,真是委屈了這個姐姐。
陸靖柔道:「你如今也十六歲了,我一出嫁,就要說你的親事了,我已經請祖父在祭祖的時候把你的名字記在我娘名下,這樣的話你以嫡出的身份說親,選擇的餘地也大些。」
陸宛君苦笑:「庶女就是庶女,改了族譜就變成嫡女不成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我倒不在乎這些,再說,我要嫁了,寶兒還小,誰來照顧她和祖父呢?指望二叔二嬸麼?」
陸靖柔沉默半響,道:「祖父身邊於管家那些人都是極忠心的,倒是不怕,寶兒今年十三歲,過兩年及笄就能說親事了,到時候我想必已經在鎮國公府站穩腳跟了,也能幫一把,再不濟,不還有柳姨娘麼,請她幫著照顧也成。」
柳姨娘原名柳扶醉,本是青樓女子,因仰慕陸令望的人品才華,自贖從良,甘願嫁給陸令望為妾,彼時陸令望已經娶了三夫人,夫妻恩愛,陸令望自然不願意,最後還是三夫人欣賞她的癡情,親自做主抬了她進門,雖是姨娘,可陸令望卻不願意和她圓房,有名無實,柳姨娘也不在意,和三夫人關係竟非常好。
後來有了寶菱,更是幫著精心照顧,陸令望去世的噩耗傳來,三夫人禁不住悲痛,自盡而亡,全了生死相隨的誓言,柳姨娘卻堅強的活了下來,一直照顧陸寶菱,倒成了陸寶菱的半個奶娘。
陸萬林感念她的忠貞,待她倒是很寬容。柳姨娘出身不好,因此性格堅毅,言語也有些潑辣,行事爽利,更是一般男子所不及,陸寶菱有她照顧,總不會吃虧。
陸宛君慢吞吞道:「姐姐可忘了,兩年後便是選秀女的時候了。」陸靖柔一驚,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陸宛君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家男丁少,祖父百年後,二叔那樣的性子也不知守不守得住這個爵位,咱們家在皇上面前得有個說話的人才是。」
陸靖柔略微一思索,道:「雖說公卿之家的女兒也要照例參加選秀,可都是托了關係在第一道關卡便放回來自行婚配,我知道你想為這個家盡一份力,可也不必如此。」
陸宛君道:「皇上今年才三十四歲,正當盛年,也不算委屈了我,再說,我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也叫祖父憂心,索性進宮,一來省的麻煩,二來也是個助力。」
又道:「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了,姐姐你不要阻攔我。」她輕聲道:「我忘不了三叔去世的時候,祖父臉上的表情,我一定要保住咱們家的爵位,祖父英明一世,總不能叫他臨老叫人家笑話香火無繼,我不如姐姐聰明能為祖父排憂解難,也不如寶兒活潑伶俐,能逗祖父開心,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陸靖柔看著對面的庶妹,燈光下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龐越發的柔和與堅毅,陸家四姐妹,其餘三個加起來也不如陸宛君長得好,祖父常開玩笑說,陸宛君這樣的容貌應該是在天上做仙女的,不過是偶落凡間罷了,可以想像,陸宛君只要進宮,容貌才情沒的說,又是顯國公的孫女,受寵是肯定的。
可宮裡那樣的地方是多麼的危險,爾虞我詐,明槍暗箭,是天底下最富貴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陸宛君才十六歲,她進宮,豈不把一生都葬送在了那裡?
陸靖柔心情複雜難辨,她從未因陸宛君的庶出身份低看過她,也沒有因為容貌不如她而嫉妒她,都是一樣的父母雙亡的親姐妹,再鬥來斗去豈不叫人笑話,她從小便以一個保護者自居,拚命地叫自己快些長大,好照顧祖父弱妹,因此她對陸宛君的婚事也十分上心,總想叫她一生如意平安,可她沒有想到,陸宛君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