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雨眉頭微蹩,顯然很不樂意,孫正再催,孫雨低首晃開。
劉湧自知仍在局中,對兒女情事也不想太多牽扯。看孫正身後道上也有數匹牛馬拉著的大車正在緩緩行走,應道:「孫老伯這是要出城離開了嗎?」
孫正正在回頭望向自己的車隊,順便也盯了盯緩緩走向車隊的女兒。劉湧順著孫正目光看去,車隊旁倒有不少精壯漢子,也有幾人牽著馬,腰上還挎著劍,想來是在孫正商隊裡面作護衛的。齊國復國後,開了民間兵器之禁,商隊也因此才敢於長途跋涉,行走各方,但如此一來,匪人強盜也同樣凶悍多了,商隊中不得不配上不少劍士以護衛安全,至少也有個壯膽的作用。
孫正聽到劉湧問起,回轉點頭道:「前日裡一到蕭縣,就被匪兵擄了,整隊人馬都給攆到了城裡,原以為這次凶險,命且不保,結果昨天那幫匪兵連夜撤出了蕭城。雖然明白知道他們是走了,但是夜**險,老朽也不敢趁夜逃去,聽說西楚大軍要到,就一直等到大軍入城,我們這才打算趕緊離去!」
接著孫正又上下把劉湧看了看,遲疑道:「義士戎裝來剿匪,如今匪兵逸去,我聽那街道上的軍官吆喝,說是又要出城了……這是要去追擊匪軍嗎?」
劉湧隨口應道:「當是如此吧。」
孫正卻眼中憂色一閃,左右瞧瞧,下了決心般走近劉湧道:「義士,老朽昨日在城中,倒是聽到一個消息,事關西楚剿匪大軍,本來想著這是西楚國內的事情,我一個齊國賤商自然沒必要多嘴去報,但如今義士竟在軍中,老朽若再隱而不說,便是有負義士了……」
劉湧愣怔,看向孫正,不曉得孫正所知何事。
孫正咳了一下,又左右看了看,低聲對劉湧說:「攻入蕭縣的這幫匪兵,此次撤出蕭縣是假,要設伏大創西楚軍隊才是真!」
劉湧吸氣,盯著孫正道:「老伯何以如此說?」
孫正點頭道:「義士聽我細說,前日裡老朽商隊被驅趕進了蕭縣城中,那匪首來查時,見我們是商隊,第一件事卻是詢問老朽來處,老朽不敢瞞報,說出博陽名字之後,竟然就沒有受到更多的惡待,我的財貨是被拿去了大半,但還留了一部分於我,按他們的話說,拿的那叫徵用,也沒有對我們作殺傷侵擾。到了晚上,有兵丁沿街搜酒,各家撞開,有酒的都要交出去,搜到我們商隊時,卻格外的客氣,只是詢問有沒有存酒。老朽隊中有酒,哪敢不予,便拿出獻上,兵丁卻叫我自行送去縣府。可那匪首所在的縣府怎麼想也是龍潭虎穴,哪裡是能隨便去得的,老朽不願意讓手下年青人冒險,估摸著自己年歲大了,人們多少要敬上幾分,人同此情,哪怕是亂匪,大概也不至於例外,於是就自己拎了酒去給那匪首送去。」
劉湧細細聽著,卻越聽越奇怪,這幫土匪的行徑哪裡像是土匪,作為土匪竟然還會顧及「國際關係」,在搜掠東西時候區分對待,對「外商」還不多加騷擾?再加上他入城時候就思忖到的,這些匪兵的古怪行徑,劉湧越發覺得這幫土匪不像是簡單貨色。
孫正續道:「匪兵霸據的縣府倒是守的不嚴,聽說我給他們『將軍』送酒,也就放我進去了,裡面果然酒氣不小,還有人高聲談話,老朽也不是故意要聽,只是那堂門關著,外面也沒有兵丁侍候,老朽在堂門前一時惶懼,既不知道問誰,也不敢輕易敲門,卻正好聽到了些他們的談話!」
劉湧看著孫正,等著聽他那隔門得來的消息。
孫正嚥了下口水,道:「那裡面至少三個人,似是密謀,又粗聲大氣,道明日將在鳳凰山陡山口燃煙引誘上國大軍,待上**隊進入山口圍剿時以火攻之,而他們的主力將埋伏在虎山腳下,趁主力離城時再返回攻城,其後還要到北門截堵逃回的散兵,想要一舉把楚軍全殲呢!他們甚至知道這次剿匪楚軍主將的姓名,料定這個將軍是個貪功冒進的莽撞人,一定會中計入了埋伏的!」
劉湧聽得驚疑不已,依孫正的說法,匪兵們不但對剿匪軍的情報瞭如指掌,還立志要全殲剿匪軍?!
到底誰是匪,誰是剿匪的,正經的老鼠怕貓,純屬謠傳了……
心中奇怪之極,這幫匪眾怎的如此大膽?
當下道:「老伯就沒想著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們那個的剿匪將軍?」
孫正搖頭:「義士,這本是楚國的事情,老朽只是齊國商販,只求商隊一眾人性命安全,多的事情顧不得,如今趁著事態還穩當,趕緊逃去才是。這消息我是聽來了,但那幫匪兵會不會真這麼做我也不知道,萬一報信有誤,還要怕再惹出什麼禍事來。這是看到義士在這裡,不然對這事情我絕不會對另外一個人多嘴。」
身邊已經漸漸靜下,大軍差不多都拉出城外去了,劉湧心思飄乎,念道如果孫正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剿匪軍此去只怕要凶多吉少。事關多少人命,劉湧在腦子裡翻了幾個觔斗,終究覺得不能坐視。
哪怕李金不值得一保,還有那項本,也是個不錯的人,他劉湧不知道就罷了,既然已經知道,總不能眼看著一軍人死於非命。
孫正卻環顧下四周,訝問:「義士不必出城剿匪嗎?」
劉湧點頭:「本來安排我守城……但此事不得不報,我得出城去!」
孫正聽說讓他守城,急點點頭,道:「義士當然要趕緊出城!老朽看楚軍已經把大部分兵員都拉出城了,如果那幫匪兵真的要設伏,就會用大部兵力攻城,那麼義士在城中比隨軍還要危險啊!老朽是要趕緊出城去避禍了,義士神武,卻也要保重啊!」
孫正這話倒是點醒了劉湧,自思這事不簡單,匪兵如果謀算佈置都已經停當,他就是現在把事情告訴了李金,只怕也保不了蕭城不失。
李金如此簡單便中了計,即便讓他知道了消息,誰能保證他又真的指得上呢?而且李金與自己的關係處成這樣,自己的消息,他肯不肯聽還是兩說。
劉湧心念電轉,自思自己必須有應對之策,不然不只是李金大軍,自己這幫兄弟也不免覆巢之下,丟了卵子。
孫正急著帶商隊出城,就要與劉湧作別。劉湧也心裡掛事,麻利地告謝別過,便尋了一匹馬來,要先到城東門去找那個朱國。
沒朱國同意,怕他是想報信,也出不了這蕭城。
他不知道朱國是不是在城東門,但這時候當然也找不到人問去,只能往那第一個傳令官提到過的東門去撞撞運氣。
剛一上馬,卻又看到一員兵士小跑過來,喝道:「先鋒別部劉湧何在?」
劉湧勒過馬韁,問:「我就是,什麼事?」
「朱右敷令你帶手下士卒,隨我去領守城軍械!」
他喊的聲音不小,劉湧手下們都聽到了,個個奇怪起來,趙禹更是當即罵出聲來,對他道:「這是哪門子營生?那些連梃羊石都應該讓一些城役民夫搬去城上,怎麼又叫我們去做苦力?!」
兄弟們也跟著吆喝。
劉湧倒是沒空跟朱國生這個氣,緩聲道:「現下確有急事!朱右敷在哪裡?我要去見他!」
這兵士眼睛一瞪,也頗有乃主的腔調,道:「右敷明令,你屯中所有人,必須同時全部,隨我去搬領器械,不得有誤!你不能自專行走!」
劉湧手下自從昨晚之後,脾氣個個變大了很多,如今都有了意見,嗚吼叫嚷。那兵士昂然而立,趾頭要翹破鞋子,倒不怯場。
劉湧合上眼睛沉下氣,翻身下馬,走近這士兵,微向右偏揚了下下巴。
士兵微怔了怔,才理解劉湧是讓他帶路,口中嗤了一聲便待轉身。
劉湧兩手暴起前探,擒臂勒肩將士兵左掣,腿下已經設絆。士兵毫無防備,一聲驚呼,兩腿翻滾騰空,彭通一聲重重側摔地上,嘴巴衝進不少土。
劉湧閃電入手,繞他胳臂狠狠一壓,這士兵又發一聲叫,屁股已經被劉湧膝蓋頂住。
劉湧抬左手掀飛了他的兜鍪,照腦袋拍上一巴掌,喝道:「軍情緊急!你小子要是耽誤了大事,禍害一軍,擔待得起嗎?!快說朱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