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騎馬的小校,劉湧一屯人一路小跑。路上有著連綿不斷的標明水草所在地路線的牙旗,是尋到水草的士兵回軍叫人時一路插上的,劉湧他們一路跟著這些旗子,離軍甚遠,衝到一處水草茂盛的地方,果然看到幾十個兵士已經在那裡彎腰勞作。
就像趙禹剛才說的,這個時代的軍隊左軍多由軍中質素稍差的兵員組成,從事一些後勤保障性質的工作,兵源緊張,正卒不夠用時,甚至會用更卒充實左軍。但李金這次在城東營中挑選三千人出征,挑的都是各營精銳,至少都身強體壯,當然不至於還有老弱在這剿匪軍裡面,所以雖然是左廂,看起來也都個個是精壯漢子。
這裡已經迫近山脈,抬眼望去,青山連綿,正值五月夏季,山上鬱鬱蔥蔥,滿是綠色。山腳處有一條小溪流緩緩流過,一片地方被滋潤得青草瘋長,端的是一片好草場。天氣炎熱,那些先前已經在這裡勞作的左廂士兵本來就輕裝無甲,如今更是有些皮糙肉厚,不怕草葉割劃的士兵已經把上衣也脫了去,露著黝黑的肌肉,揮鐮割著草。
劉湧這幫人就不一樣了,一個個甲冑謹嚴,又跟著小校的馬屁股後邊搏了命地跑了半天,劉湧回頭看去,手下兄弟們一個個都在狂喘氣。
相對來說,這樣強度的行軍,劉湧倒是沒有什麼感覺,身上微微發汗,暗歎這副身子骨的底子真的非常好。
抬頭看看四周環境,劉湧意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大軍。也就是說,意味著自己已經離開了李金的監視!
劉湧微微吸氣,暗笑原來李金是在幫他創造逃跑的機會了。回頭看看後側山麓處,有騎兵閃過的蹤影。
心裡罵了句:李金的這幫親兵們,隱蔽追蹤的能力真的有夠差。
小校把劉湧交給一個據說是卒長的人,由這個人負責對劉湧這一屯人的調度。又指指旁邊的牛車,告訴劉湧那輛車是他們的,割下的草由那輛車拉回,計他們的勞動量,劉湧點點頭應了,小校就勒馬回軍。
那卒長也光著上身,一身肌肉鼓脹,汗水淋淋,和屬下們一起在彎腰割草。劉湧心道這個卒長倒是算得上與下屬打成一片。卒長上下掃視了劉湧兩眼,說:「你們就想像這樣裹得跟粽子一樣來割草嗎?」
趙禹在後面也喊:「太熱了,大哥,我們解了甲吧!」
劉湧笑笑,對那卒長說:「卒長怎麼稱呼?卑職叫劉湧,奇旅二卒的,在城東時屬右虞營。」
那人嗤笑一聲,道:「右虞營了不起嗎?」身邊幾個下屬哈哈跟著笑起來,那卒長用手一指東邊,「那邊的地界歸你們吧!」說完低下頭又去割草了。
劉湧很討了個沒趣,揮了下手,領著眾人向東走去。
趙禹張著大嘴喘氣,又叫了聲:「大哥……」
劉湧喝道:「解甲!」
趙禹聽清了,哦了一聲,扭頭對著兄弟們喊:「解甲!都解甲!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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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湧給兄弟們每人分了一片地界,大伙脫下來衣服就俯身開始割草,有工具不好用的就只能拔出劍來一劍劍削過去,比如劉湧,現在就在這麼搞。
草地裡蘊熱,太陽照射下來,整片草場又熱又悶,劉湧嫌草葉子劃得痛癢,還是披著那件已經被汗浸透了的短衣,臉上的汗卻是下雨一樣向下掉。
就這麼一路削著割著,劉湧漸漸靠近山腳,樹木漸多。山上樹林茂密,綠色極重,倒顯得山中有些陰黑。山腳處的一連片青草不知是否得了什麼地下水的滋養,反而也長得極高極茂。
劉湧聽到有些聲音,抬身起來,微風拂過,稍感到些清涼。看到聲音來處是剛才那個給他們分配勞作地方的卒長,不過在自己前面三四步開外,也是一個人割到了這裡,身後是一大片被割平的平地。
看來這個方向是割得差不多了,劉湧又熱又渴,四處望望,想找找那條溪流在哪裡,去灌點涼水去。
卻忽然覺得有股陰陰的氣息從山中逸出,他感到身上的毛髮有點微微立起。
那卒長也站起了身子,看到劉湧,哈哈一笑,道:「怎麼了,右虞的?幹不動了?!」
劉湧似乎聽到一個很粗重的呼吸聲,或者說,是一股殺氣。
劉湧警覺起來。
他支起耳朵來尋找著,尚未有結果,卻在此時,呼一聲巨大風勢劈開那卒長左側的長草,一個體形碩大的動物撲向那卒長。
這位卒長話音甫落,冷笑未去,那動物已經遮天蔽日地壓將下來。
卒長顯然沒有時間動作,劉湧卻已經動了。
那卒長被劉湧衝來攏住,滾將開去,割倒的草鋪在地上,倒是很鬆軟。那動物一撲而空,踩踏到倒草上,四肢打滑,在地上彈騰起來,嗷地發一聲嚎叫,直讓劉湧聽得頭髮豎起。
劉湧忙翻身仰起,卻看那動物已經又向他猛撲過來,劉湧避無可避,發一聲叫,還好手中有劍,片刻不必耽擱,折劍前推,這柄沾滿了青草汁液的青銅劍直直刺進那動物撲來的前肩處。
動物撲勢被阻,一個碩大的腦袋赫然停在劉湧臉前,端的吊睛白額,噴氣如風,劉湧心肝都顫起來:老虎!
老虎吃痛,隨即又一聲狂嗷,這超近距離的一聲震得劉湧耳膜發饋,全臉扭曲,暗道這一聲叫,可是要比那項羽的喑嗚叱吒厲害多了。
當然也未必,項羽可沒跟他這麼親近過。
老虎兩腳落地彈騰,全身猛聳,皮毛抖動如浪,劉湧這握慣了劍的手,竟一下脫開,虎口劇痛。
劍插在老虎肩上,劍柄高高挺起。
老虎又向躺倒在地的劉湧探口撲下,直取喉嚨!
劉湧再不及多想,兩臂猛撐,挺身反向老虎迎去,一頭抵上老虎下巴,緊接著兩臂兩腿都撲出,緊緊鎖住老虎身子!
這下子他整個吊到了老虎身上。
這隻老虎一生中,何曾被人這樣擁抱過?嗷嗚一聲大叫,立地跳動,虎頭拚命扭轉下彎,奈何劉湧在它腹部,腦袋死死頂著它的脖頸下巴,老虎的爪子牙齒尾巴,有殺傷力的武器一個也派不上用場……徒歎奈何……
於是老虎和劉湧滾成一團,撲騰來去,劉湧是一下也不敢鬆了手和腿,無論怎樣痛都拚命鎖著老虎。
那卒長手裡操著把鐮,卻也不敢上前猛劈,老虎和劉湧在一塊翻滾得太劇烈,卒長怕誤傷著劉湧,只好扯了嗓子大叫:「有大蟲啊!快來人啊!趕快來啊!有大蟲啊……」
虎鬚剛硬如針,老虎拚命搖擺腦袋,把個劉湧的臉劃得到處是傷,劉湧簡直要背過氣去,看到卒長屢次舉起鐵鐮來,卻也知道那卒長不敢打下,週身劇痛,正沒著落處,劉湧心中一恍。
他覺得老虎的動作沒之前那麼生猛了。
插在老虎前肩上的那把劍沒入極深,劍身已經大片浴血,而血仍舊在順著這劍向外汩汩淌著。
劉湧咬了咬牙,這老虎興許熬不過……
當下更緊了胳膊和大腿,把老虎牢牢夾住,他前世抱女人絕對沒有抱這麼緊過。
老虎果然漸漸疲軟了,動作越來越緩慢無力,卻仍舊不肯放棄掙扎與翻滾。劉湧粗粗喘著,覺得老虎速度緩慢下來,終於斗膽鬆開右手一把抓住前肩處的那把劍,用力向下一扯,劉湧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同時劍創的傷口也劃得極大,劍從老虎身上脫落下來。
老虎又是猛地一聳,發了驚天動地的一聲吼,劉湧從老虎身上脫落下來,墜在地上,這時更不敢遲疑,挺劍上刺,劍入前胸,劉湧仍未卸力,長劍直沒至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