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明白了,」劉湧應道,「如此說來,李金應是不敢在軍中隨意妄動,以免被對手抓了把柄。他想除我和眾位兄弟以昭其威,只能是想辦法激起我的動作,再把重心都放在防範與監窺上,伺我欲逃之時,再行殺戳,君侯是否便是此意?」
高陵君點頭道:「雖然都是推測,但依本君看來,作戰之前,十九如此。然而既要作戰,一旦開始行兵佈陣,其時戰局紛亂,人人自顧,就難保那李金,呵呵,或者應該說是虞將軍會授意他,有什麼安排了。」
劉湧聞言細思,背上又牽動一痛,咬牙緩緩點頭道:「而作戰之時,正如君侯所言,戰局紛亂,人人自顧,倒也正是方便我做事的時候!」
高陵君挑了挑眉毛,難掩面上的驚訝,笑道:「精彩,大人果非尋常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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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陵君答應了將救援情況於次日知會劉湧,劉湧告辭出來,高陵君直送至棧外,又行二十餘步,方才作別。
想想自己沒必要多去義帝府露面,以免招惹是非。如果倩兒的義帝府文牒已經辦下來了,想必靈兒會想辦法通知自己。但如果高陵君沒有吹牛,也許真的不用等著給倩兒除什麼錄了,倩兒可以出了彭城,自然大安。
也就打消了去看看倩兒的想法,抬腳回營。
如果高陵君能把張良和倩兒都保護好,那麼他就可以靜下心來,好好與李金在軍營裡玩一玩了。
他會小心謹慎,但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心中堅定,如果連跟隨自己的兄弟們都保不了,真的枉了這劉湧兩世為人。
回到營中差不多是申時,劉湧便到鄭梓帳中歸還令牌,已經是午後的自由時間,天氣燥熱,帳中憋悶,帳裡只有一兩人,卻難得鄭梓也在裡面坐著。
劉湧入帳,兩個士兵扭過頭來看到劉湧,目光怪異,隨即湊到一起竊竊私語。
氣氛古怪,劉湧自然感覺得到。
看到鄭梓背對著自己的方向坐著喝水,劉湧上前打了招呼,鄭梓卻沒有說話,身子往側邊挪了挪,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劉湧坐下。
劉湧會意,坐於旁邊,暗下裡把令牌交還了鄭梓。接著道:「今天演兵,沒殺人吧?」
鄭梓卻依然一言不發,揮了揮手。
劉湧尷尬,只好站起,告辭出帳。將要走出帳門時,鄭梓突然說道:「告訴手下人,明天起營出軍!」
劉湧一愣,轉回身來:「明天?這麼快?」
只看到鄭梓點了點頭,就再沒反應了。
劉湧緩緩吸口氣,這個鄭梓昨天下午就已經和自己談多話稠起來,到了今天竟然突然又沒了話?想了想,逕向自己帳中走去。
一入帳就看到錢士鋒和趙禹兩個傢伙坐在一處嘀咕著,兩人抬頭看到劉湧,各喊了聲老大,站了起來。
劉湧掃眼看看帳中,除了錢士鋒趙禹兩人外,就只有另兩個兄弟,也都在向他打招呼。劉湧點了點頭,邁步走向錢趙兩人,示意兩人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對面的鋪上,劈頭便問:「聽說什麼了?」
錢士鋒和趙禹兩人互相對視一下,面有難色。
趙禹舔舔嘴唇,吸口氣道:「老大,昨天李金那廝是不是對你說要往死裡整我們屯?!」
劉湧眉頭微挑,冷笑了下,問:「聽誰說的?」
趙禹急道:「哪用聽誰說,整個右虞營都傳開了!老大……」
劉湧心思轉動,抬手止住趙禹說話,點了點頭。思及昨天李金與自己對話時,身邊只有李金的親兵,待罪士官們相距較大,他被押跪之處距離兵陣就更遠,他與李金貼面而談,談話的內容在當時應該不會進到其他人的耳中。如果有傳言,只可能是李金的親兵在宣揚。
劉湧呼口氣,又問:「其他營呢?有沒有傳言?」
趙禹呆了呆,說:「不知道,我不認識其他營的人。」
錢士鋒卻道:「沒有,我側面問詢過左虞和前廂的人,他們都沒有這方面的消息。」
劉湧驚訝地看了眼錢士鋒,暗道這小子果然是個人才。抿了嘴巴,抱臂於胸,身子微微後仰,後背又疼起來,臉上卻微笑道:「那麼說說看,都傳的什麼?」
趙禹說:「都說老大在郊勞禮的時候不拜項王,項王生了氣,要找機會殺了我們整屯的人!」
劉湧撲地笑了出來,搖搖頭:「李金這傢伙造謠都沒腦子。郊勞禮上不拜項王的是我一個人,項王要把你們都殺了幹什麼?項王日理萬機,有閒功夫琢磨我們幾個人的死活?」
錢士鋒和趙禹兩人又對視一下。
頓了頓,劉湧問:「我們自家兄弟也都聽說這些屁話了?他們都怎麼想?」
趙禹狠狠道:「怎麼想?生氣唄!那個雜種李金,已經殺了我們一個六子,還打了老大,早知道那天在義帝府門前面就該一劍給他個透心涼!省得受這窩囊氣!」
劉湧想及趙禹家世,倒是和他一樣,家人都已經在戰亂中死了,也是獨身一人。劉湧沒到接趙禹話,看向錢士鋒,問:「士鋒,你那一兩的兄弟怎麼看?」
錢士鋒聽到劉湧問,抿了抿嘴,答道:「李金擺明了針對我們,不管是不是項王的意思,馬上就要出征了,他肯定會使些手腕。我們得提防。」
聽錢士鋒沒正面答話,劉湧笑笑,道:「怎麼提防?」
錢士鋒被噎住了,不知道怎麼答。
劉湧說:「告訴兄弟們,這都是謠傳,不要聽也不要信,該幹什麼幹什麼。不拜項王的是我,跟李金頂牛的也是我,我都不怕,兄弟們擔心什麼?跟著我這麼長時間,吃過虧嗎?」
趙禹扭捏下,說:「剛吃,昨天六子死了,老大也被……」
劉湧眼睛一瞪:「之前呢?!吃過嗎?!」
趙禹一拳頭砸在鋪上:「沒有!」
劉湧吸口氣,說:「這就是了,就這麼跟兄弟們說,讓大伙安心過日子,有我在,保大伙不會出事!」
錢士鋒趙禹兩人都應了諾。
劉湧站起身來,道:「你們兩個到外面轉轉,找到手下的伍長,就把這話告訴他們,讓他們在伍裡講清楚了。再跟他們說,所有謠言,只聽不說,也別回應。辦妥之後,兩個都回來,陪我練劍!」
錢士鋒答應了,卻聽說劉湧要練劍,訝然問道:「老大,你背上的傷好了?」
劉湧嗤了一聲:「這點傷,能算得上是傷?!」
錢士鋒咧嘴一笑,轉身要走,卻又回轉過來,正容對著劉湧,抿抿嘴道:
「大哥,兄弟們,永遠是你帶出來的那幫兄弟!」
劉湧吸口氣,眉頭稍緊。
有的時候,這個錢士鋒的敏感與通透讓他感到有些……
當下也整肅了面容,抬拳在錢士鋒肩膀上捶了一下,說:「我知道,所以我要回來,和兄弟們一起過這一關!」
錢士鋒深深吸氣,道:「兄弟們剛才聽到了流言,卻尋不到大哥,心裡都有些不安,但我知道,大哥不會自己離開,一定會回來的!」
看著錢士鋒頗為剛毅而稍帶稚氣的臉,劉湧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眼眶有些溫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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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在右虞營裡滿天飛的流言,劉湧心裡反倒踏實了。
這種情形他在職場上經歷過,所謂小道消息。
劉湧在前世就一直覺得這種現象很有意思:小道消息雖是小道,但有意放出的小道消息,多半在最後會真的成為事實。
小道消息會瓦解相關者的陣營,擾亂相關者的認知,是促成相關者妄動以自保的必備利器,從而致使相關者犯下致命的錯誤。
而到那時,小道消息所描述的結果,也果然轟然落地,那些相信並傳揚小道消息的人們,個個仿似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