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郡外,屍橫遍野,血水浸透大地,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華。
一群全身衣衫襤褸,卻器宇軒昂的大漢軍士,原本正相互攙扶,靜靜矗立著,此刻卻轟然隨著前方一人盡數跪倒在地。
百餘兵士,這是整個松江郡最後的底氣,也是松江郡上上下下所有的反抗精神。
他們此刻都在跪向一個銀甲小將。
「你們這是做什麼!」李易被嚇了一跳,他急忙往旁邊一躲。
宋衛雙手高高舉起,繼而一揖到底,整個人拜服在地。
「哄——」
他的身後,百餘名兵士也隨之做著一樣的動作。
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唯有絲絲縷縷的海風,吹過髮髻。
「謝大人!」
宋衛將頭緊緊的貼在地面,聲音沉悶中滿是真摯。
「謝大人——」
所有的兵士都隨之高聲喊出了這三個字,他們有的人,已經缺少了手臂,有的人,已經全身乏力,更有人只能夠在戰友的攙扶下才能勉強保持不跌坐在地。
可是,他們的聲音,依然雄渾的彷彿百戰不殆的雄師。
宋衛喊完三個字,抬起頭,淚水直接順著他黝黑的臉滴趟而下,他抬頭望著李易道:「宋衛該死,未在大人被圍之時,前去施救……」
他說話的聲音,依然不疾不徐,以至於當他猛地拔出短刀刺向自己胸口的時候,嚇了李易一大跳。
「別!」李易大喝一聲,也不知從來迸出的力量,衝上去對著宋衛肩膀就是一腳。
短刀的刀尖已經刺入了宋衛身上的皮質鎧甲,刺破了他滾燙的胸口,即將刺入一顆忠誠的心,但是最終還是被李易一腳踹飛了出去。
「彭——」
宋衛被李易一腳踹倒在地,不言不語,只是默默然的撐著坐起來。
「宋衛,你是我大漢朝的真正鐵血男兒,何須對我用這一手?」李易皺著眉頭,聲音冰冷。
宋衛愣了愣,他之所以尋死,表面上是自己對於未施救李易而過意不去,實際上,是為了自己身後的百餘名浴血奮戰的年輕戰士。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對面這位銀甲小將的身份,但是,對方能夠隨手招來大漢兩大雄騎兵之一的驍騎營,更擁有宗師級的武力——若是說,對方沒有實力背景,他怎麼會相信?
能擁有這種實力背景的青年,自己開罪了對方,即便對方胸懷寬廣,也難保他的家族不會報復自己和這群血戰半月有餘的戰士。
所以,他要自殺,用自己的死,換來身後這群真正的勇士的生命,他願意。
宋衛低著頭,默默的不說話,再次撐著手臂,勉力跪倒。
宋北魁吁了口氣,到了李易身邊,躬身一揖手道:「大人,我等去迎驍騎營的途中,被東瀛人截殺,是以……」
「無妨。」李易一擺手,他看到宋北魁老塗等人帶著傷衝來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既然自己能夠引驍騎營來,對方自然也會有封鎖消息的手段。
他們連連趕路,總算到了東瀛人的陣後,旋即便看到了東瀛武士即將衝破城門的那一幕。
李易當機立斷,迅速斬殺了幾名投石車的投手,然後跳上了投石車上那個巨大的木槽……
總算在最後時刻趕到了現場,雖然老塗的水平還有些欠缺,準星明顯偏了不少,但是——能趕到就是好的。
李易先去救火,而老塗等人則立即催馬往西北方向去迎來驍騎營。
本來一切都是計算之中的事情,卻偏偏要弄成這麼拚命……
李易還在皺眉思索,突然宋衛再次拾起了地面上的短刀,然後緩緩站起身來。
「又要做什麼!」李易一皺眉——別人第一次尋死,自己敬重對方是一位大大的忠臣,是一位鐵血男兒,可對方若是接二連三的尋死覓活——實在是可笑。
宋衛沒有回答,從地面的屍體身上,拔出一根箭矢,小心翼翼的用袖子將箭矢上的血跡擦拭乾淨。
然後,他左手將箭矢高高舉起,抬頭望天,聲音沉悶:「我宋衛,以及我松江郡三百將士,日後唯大人為馬首,即便大人令我等去跳河,也絕不皺一皺眉頭。」
「如違背誓言者。」宋衛聲調陡然提高,猛地揮舞手中的短刀,狠狠的一刀將手中的箭矢斬為兩截,斬釘截鐵道:「便如此箭。」
半截箭矢,在他的手中高高平舉。
海風大了一些,將宋衛身後的大氅都吹的呼呼作響,他挺直的腰桿彷彿就是一根昂然而立的旗桿,而那隨風輕輕擺動的被鮮血染的變了顏色的大氅,就彷彿高高飄揚的旗幟。
李易沒有說話,他知道,這是真性情的鐵血男兒必須做的事情。
倘若自己站在對方的角上,或許,也會這麼做。
大漢朝最為精銳的騎兵之一,猶如一道黑色的洪流,瞬間就撞上了前方搖搖欲墜的紅色堤壩。
「哄——」
隨著沉悶而又齊整的撞擊聲之後,便是諸多的慘嚎聲傳來。
那些留在這裡,誓死也要拖住對方追兵的東瀛武士們,此刻死是死了,但是他們的犧牲,卻沒有拖住大漢騎兵分毫。
「嗒塔——」
馬蹄聲根本就沒有停頓的意思,他們在繼續的往前碾壓,彷彿是瘋狂的席捲一切的龍卷颶風,將面前的一切阻礙瞬間摧毀。
煙塵被馬蹄聲席捲的高高拋氣,若隱若現的灰塵之後,只有騎兵們一往無前,繼續奔襲的背影。
而地面上,則留下了百餘屍體。
李易歎了口氣,緩緩挪步,老塗一見,急忙迎了上來和宋北魁二人,一左一右的攙扶著李易,逕直往城中行去。
此刻的城門,已經不能算是門了——而是一道兩側由屍體、碎石堆疊而起的小徑。
諸人從小徑緩緩步入,地面的血腥味濃郁的彷彿到了地府中的屠宰場,這種血腥讓李易皺了皺眉。
然後,他突然看到了前方大道兩側的一間間木製小房,房頂都是空落落的,原本應當是用瓦片堆疊而起的屋簷,此刻卻都空洞著。
「嘎吱——」
一扇窗突然打開了,窗中露出一個孩童的臉,對方有幾分驚懼、好奇、無邪的偷偷瞧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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