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舉賢心頭驚駭至極,方纔這首詩同自己的《詠牡丹》一樣,都是以花頌美人,但是這麼一比,卻是高下立判——對方的詩不僅符合場景:君王、牡丹、春風、沉香亭……全篇更是體現出一種揮灑自如、飄飄欲仙的美感,仿若這首詩已經不是俗人可以作出的了!
王舉賢臉色遽然一青,若是對方自認為此詩為「人詩」,那自己的詩,可不就是一坨狗屎?
「這,這不可能是你這小孩兒做出來的!」王舉賢聲音沙啞,卻頗為無力的反駁道。
他這麼一提,頓時王舉賢的好友也站了出來,開口附和:「是啊!此詩文字之間多有滄桑,哪裡是你這小小年紀能夠寫出?」
「噢?」李易一揚眉毛,卻是笑了:「那你們要我怎麼證明?」
「哼,你這小子說不定便是事先背好了詩句,此刻恐怕讓你再背個十首八首也能背得出來……」王舉賢眼中陰沉一閃而逝,開口道:「若這詩真是你寫的,那你必然在詩文楹聯上有著極高的造詣,在下不才,也算精通對子……」
「噢?」李易一瞪眼睛,他早已胸有成竹,此刻卻是裝作驚惶失措的抓耳撓腮道:「誰人沒個弱項,本公子的對聯水平只算平平常常……」
「哼,平平常常?」王舉賢一見李易神色驚慌,頓時心頭一喜,開口逼迫道:「平常之輩,哪裡能作出方纔那絕句來?若是你真對不上來,哼哼,那——這首詩是從哪裡抄來的,你可要老實交待!」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嘴角微微挑起,面帶鄙夷道:「若是不敢應對,那就直接承認吧!或許陛下看你年紀尚小,會免了你的死罪!」
對對子?李易心頭大喜,這條魚兒終於上鉤了,自己重生之後,雖說沒有老實學過幾天書本,但——老子好歹也是應試教育中拚殺出來的精英學員不是?就單說高中畢業時候,已經上知天文,下懂地理,前鑒歷史,後推體制……
「好吧,你來吧!」李易一攤手,神色無奈的道。
王舉賢想到馬上就能將這令人厭惡的小子徹底的打壓、同時又能在皇上面前露臉、更是讓玉郡主看清了眼前這無賴小子的真實面孔——真是一句三得!他頓時激動的道:「那我就先出這麼一則上聯……」
王舉賢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好友打斷:「王兄稍等,這小子可不僅僅是欺瞞了您,他這等作為,可是欺瞞了在場的諸位,我想在座諸位都想好好的羞辱這小孩一番吧!」
「小弟便先行出對子試一試他……」
「趙兄弟且慢,不如讓我先來?」
「桂大哥才高八斗,這等小事還是讓我等為之算了!」一時間,諸多才子一齊抓住了這個既能「痛打落水狗」又能先聲奪人,露一露臉的機會,紛紛義憤填膺起來。
「這……」國師張泫一皺眉頭,本性直爽的他見到這麼多人欺負一個小小少年,頓時心生不忿,剛要開口阻攔,卻見劉禎緩緩搖了搖頭。
「國師,你看這李易被人爭而辱之,而臉上卻滿是笑意……」劉禎嘴角上揚,開口道:「想必是心頭早就有了解圍之法了!」
張泫一眼望去,卻見那小子臉帶笑意、歪歪扭扭的站在那裡,頓時無奈一笑——哪裡有心頭慌張卻站的吊兒郎當、不丁不八的?
「好了,不要爭了!」李易清了清嗓子,大聲喊了一聲,吸引了全場注意之後,橫眉對冷千夫指的鄭重點頭道:「嗯,既然你們這麼踴躍的想和我切磋一二,那我也不能偏袒某一人吧。」
眾多爭的不亦樂乎的才子們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這小子是要鬧哪出?
李易兩手往腰後一背,對著這些有了爭執的才子,調解了起來:「這樣好了,你們每人都寫上一副上聯,收集遞來,然後我一起對上下聯。諸位看這樣可還算公平?」
「這樣也算公平?」玉郡主心頭愕然——讓一群頗有名聲的才子墨客一齊出上聯,然後由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一一對出下聯?這哪裡是公平?
「這?」袈裟老僧也是長眉微微一蹙,心頭略有些不滿——在他眼中,這少年雖說有幾分才氣,但是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挑釁在場的所有人,卻也太過驕狂了!他想到這裡,便不去阻止,有心想讓這少年受些磨練。
「好!」王舉賢一擰眉毛,嘲笑道:「今日我等便陪你這頑童瘋一瘋,也是樂事一件了!」
說罷,便有幾名小僧抬來數張條幾,擱上筆墨紙硯,請諸位才子提寫上聯。
大漢王朝的皇帝劉禎陛下坐在椅上,饒有興致的看過去,只見在場的諸人此刻是彬彬有禮,推辭兩句才肯先他人提筆寫下上聯。而且這提寫上聯的,不僅是才子墨客們,居然連國親貴胄們都饒有興致的走上前來,寫上兩句。
一時間滿園牡丹春色好,諸人相敬且題詩,真可謂是一副和諧美好的詩會現場了。
唯獨與這現場和諧風景不相符合的,便是人群之外一個黑臉少年,這少年雙手背負身後,神色平淡如水,仿若對面這些人做的事情與自己毫無關係一般。
院中盛景持續了整整一刻鐘,方才逐漸安靜,兩名小僧抱了厚厚一摞上聯,置於庭院正中的一方紅木條几上。
李易對著圍觀自己的諸人先是一抱拳,繼而咧嘴笑著邁步走到條幾之前,盤膝往蒲團上大咧咧一坐,隨手翻起一張宣紙,笑著讀道:「僧游雲隱寺……這上聯倒是頗有點意思,不過卻是太過容易,我便對一個寺隱雲遊僧!」
「啊!」一個身著青袍的才子頓時心頭驚駭不已,忍不住張口輕呼了一聲。
「嗯,二猿斷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對鋸……」李易讀了這個對子,卻是咧嘴哈哈一笑道:「這卻不知是哪位想罵我這小猴子了?」
「那小猴子我便對上一個——一馬陷足污泥內,老畜生怎能出蹄!」
「啪——」的一聲響起,一名年齡六十有幾,頭髮花白的老者手中不停搖晃的折扇頓時掉在地面,嘴張的碩大,將臉上的皺紋彷彿都攤平了。
「黃黍地中走黃鼠,鼠拖黍穗;哈哈,這個簡單——白楊樹下臥白羊,羊啃楊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