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布能摸打滾爬這麼多年達到人臣之極,也是有他的一套官場哲學傍身,若是認為僅憑簡單的阿諛奉承便可成事,那未免也太小覷了他,哪怕是再看不慣的政敵也不得不承認——這人有他的手腕和心機在,與以往的己任宰輔相比,他更沉的住氣,並且為言成功便已先布退路,所以他才能在幾朝風波之下仍然屹立不倒。
就像是此次礬樓梁祝這回事兒,明眼人都已經看出來了,這是擺明了針對他曾家的,如果梁祝化蝶而死的悲劇重現在曾李身上,那他曾家也鐵定要被世人扣上這頂禮教髒帽,所以即便這事讓曾布臉上無光,但他也不會再這個風口上去表現什麼過激的行為,尤其是在向氏明顯站在李家人那頭時,就更不會這麼愚蠢的激化矛盾。
「唉……」他一聲長歎,面上也完全是惋惜之色,「不想芝蘭與令郎竟有此等挫折,我這做長輩卻渾然不知,當是為長不當。」
這南樓的閣子裡,此時就連外隔斷的幾個宰執也都進了來,分列在了兩邊,雖然這只不過是件小事,但另外幾人還是很好奇曾布會如何處理,是順水推舟做個人情還是逆流而行維護門第。
老太后把曾布和李格非喚來調停,其實也並非是促成婚事的打算,畢竟這歸根結底是底下臣子的私事,所以她不會插手過深,只不過是提供一個可以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談一回的機會,如果曾布賣她一個面子那自然最好。如果他要維護他曾家顏面,那也無可厚非,也好在看曾布態度。到也不是那般斬釘截鐵。
與他對面的李格非不禁眉頭微皺,李霽一事他李家早已與曾家有所交涉,作為曾家家主的曾布豈會不知,那他現在這般做作看來是為了顧全太后顏面。
「曾相言重了,此事全賴小兒輕浮,失禮之處還望曾相海涵。」
不想曾布卻是面上一肅,「李學士此言豈非說我曾布好附權貴?」對面李格非當然不敢在這般場合與曾布較上。可還不待他開口解釋,曾布就義正言辭的打斷了他,「男女之情。在乎人倫,布飽讀聖賢多年,豈會連此等道理都不曉得……」、「吾侄女既與令郎互有情誼,吾等長輩自然該予以撮合……」
在場的一聽這話頭。不禁都豎起了耳朵:有點意思。不知道曾布又在耍什麼心思。
李格非也是頗為不解,這曾布難不成真要將她侄女下嫁給他兒子,如若真是這樣,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他正要附和感謝之時,這曾布的話鋒卻是一轉。
「但芝蘭畢竟是吾弟親女,此前子開既然不允婚事,那必有其道理。布雖為長兄,但若強加干預。怕是壞了手足之情……」他似是設身處地的為雙方想了想才說,「吾弟極重家門,不過若是令郎身懷大才,那也不會此般絕情,布有所耳聞…李學士令郎現居軍器監,此處可非男兒立志成材之選,吾弟怕亦是因此看輕了李家小郎,是故佈建議李學士可回去鞭策令郎奮發向上,它日若能謀得個館閣翰林、為大宋立下功績,布亦可與弟商合親事,到時即便吾弟不願,我曾布也必給李學士撮合而成,李學士以為如何?」
他說的堂堂有氣勢,誠然是君子之交般的風度,既維護家門手足之情,又不至於讓人間癡兒女抱憾終身,乍一聽下,也著實是兩全其美之法。
為首的向氏欣然點頭,「曾相公氣度達人,繼先賢之德,當屬我大宋百官典範,老身今日也為此做個見證,若是它日李學士家小郎能立志向上,便是老身……也要為此兒女做個主婚,且不知李學士意以為何?」
李格非還真想不到曾布會做這等退讓,乍聽之下倒確實是合情合理,畢竟你也不能指望當朝宰輔的侄女平白無故的嫁給一個後勤部的瘸腿小主事吧,這就是他自己也沒這臉皮高攀,不過此時這曾布既然這麼說了,那以他的人脈交情,為兒子博個館閣也並非難事,這樣一思量……這曾布倒也確實是謙謙君子了。
他抬頭看過去,曾布也是和顏悅色的衝他微笑,完全是一副萬事好商量的派頭。
「曾相不計前嫌,倒是文叔矯情了,它日不論能否成得兒女親家,文叔都需謝上曾相一禮。」李格非長揖一禮,此時倒是想起自己那小女兒的好來。
這麼一說合,好似是天下大定般的和諧,而曾布亦是得到了諸多的讚譽溢美,駙馬都尉王詵也是笑著上前攀談幾句,似乎這件事情就這麼圓滿的解決了。
……
徽宗並不清楚曾李二家當中內情,所以就眼下曾布所說的,倒也確實是極為妥善的處理了,眾人在幾番議論之後,大臣們便通知下去準備打道回府,而這要臨行之前,作為難得出宮一趟的向氏而言,賞賜肯定是少不了的,首先給予褒揚的就是那晉康郡王了,這位郡王在今天也算是天上地下走了一遭,對於他這種安樂皇親而言,無過就是福,能有幾句讚譽就當是意外之喜了。
「佶兒,適才那群登台的女娃們也是多有辛勞,你這做官家的可莫要吝嗇了去。」
徽宗搖頭而笑,「娘娘所言甚是,張裕~~」他喚來身邊的內侍都知吩咐了下賞賜一事,無非就是些金銀錢財,這對於素來闊綽的趙宋皇室而言也是極為尋常的。
而在這時候,徽宗那幾個妃嬪倒是比徽宗本人要熱衷些,鄭氏扶住徽宗手臂說話,「官家,那一品齋的蘇仲耕才堪大用,若是廢於民間豈不可惜,官家近來欲立大晟府,那以臣妾所見。不如就此將其招進樂府以示皇恩。」
這鄭氏所言自然得理,甚至那向氏也是點頭認可,「那蘇家郎兒於音理上確實多有造詣。佶兒既欲作新宮調,那此人倒是可擔重任。」
下面李清臣韓忠彥幾個宰執也是適時的附和了幾聲,反正是無傷大雅,那書生近來的幾闕詞曲確確實有些門道。在此間,也唯有那王詵默不作聲,他撇了徽宗一眼,見徽宗也是笑呵呵的十分愉悅的模樣。看來……是大勢所趨了。就在他以為事情正要朝他不像的方向發展時,身邊的徽宗卻是給眾人來了個神轉折。
「諸位所言雖是得理,但人家可未必是此般心思……」徽宗擺了擺手。面前的一眾臣僚均是疑惑起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皆好為山水自然之道,無拘於市井放肆之間方能顯其真才氣。若是進了樂府。條框束縛之下怕反倒是沒了靈氣……」這位皇帝似是認真的考校了番後連說著「不妥不妥」,不過讓旁邊那些臣僚是滿腦子不解的。
「來人,上筆墨。」徽宗一招手,旁邊趕忙上好筆墨與案頭。
「官家這是……」李清臣揣測的問到了一半就被徽宗打斷。
「文人之間,就當以文相交,豈可這般世俗……」徽宗提筆立就,泛著香氣的春樹雪浪紙上,有「一品齋」三字鮮活於上。徽宗獨樹一幟的瘦金此時也頗有氣候,看上去富貴又堂皇。在底下幾個宰執一頭霧水的時候讓內侍裝裱起來,御賜給那姓蘇的子弟。
「擺駕回宮。」
在這閣子裡的所有人都頗為不解,不過這賞賜之事也是隨性而為,反正又與他們無關,所以也沒人去多想什麼,只有那王詵蹙著眉頭跟在徽宗後頭。
為什麼不招進呢~~
雖然不招進對他而言或許更有好處,但心頭隱隱間有一股不詳的預感。
……
此時礬樓東南西北四樓的濂燈都盡數點上,亮堂的世界又重新降臨到這裡。此時大堂裡的那些聽客的表現與之前是大相逕庭,溢美之詞是不用多說,一些頗有頭腦的人甚至已經去後台找李媼商談那幾個人伶人的演出了,可以預見……這首梁祝在今夜之後必當大紅大紫。
人聲嘈雜的大堂中,這時忽然有高唱聲起來,眾人不禁把目光望上梨台之上,只見礬樓老鴇和一干酒樓的管事姑娘都上了檯面。
「礬樓眾人聽旨——」
底下嘩然大起,宣旨?
官家來了!!
李媼、李師師、余婆子等礬樓一眾俱是跪迎諭旨。
「敕:朕紹庭上下。今礬樓有藝功成樂史,上動天聽,朕心甚慰,故特賜銀三千,以作誠勉……今梨台獻藝之女,另賜金五百,入樂府奉藝……」、「一品齋作曲有功,賜御書金匾,以作勉勵。」
「宮制建中建國元年三月庚午日,欽此。」
內侍省都知張裕一抬手,「謝恩吧~~」
「謝陛下隆恩,臣等必當謹恪聖諭~~」李媼帶著一眾人叩謝起身。
……
底下一眾俱是面色驚然,紛紛詢問起來。
「官家今日也到了礬樓?」,「不是吧……我竟然一點也沒有感覺到?」
「廢話,能被你知道了還是官家麼~~」
「我就覺得奇怪,今天怎麼這麼多的三省大人都來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其實我也看見了,樓下有些人自始至終就不像是來玩的,看來是宮中的禁衛了。」、「嗯嗯……所言甚是。」
不少人還心中慶賀,如若不是剛才留了下來,可看不到這麼戲劇化的一面。
不過人群中的陳奕卻已經是滿臉鐵青,他打了個手勢,就說了句,「回府。」旁邊幾個身形彪悍的大漢無不是縮緊了脖子後頭跟著,這少爺正在氣頭上,他們還是悠著點好。
待差事走了後,後台李媼一眾人算是真個可以歇了,今晚這一波三折的可沒少把她們嚇出病來,余婆子不住的拍著胸口罵罵咧咧,說是什麼這活兒以後再也不做了,她這老命可經不起折騰,一想到皇帝剛才一直坐在酒樓的閣子裡看著,可真是想來就額頭冒冷汗。要是梁祝搞砸了,那整個礬樓說不准都得遭殃……
「嚇死了俺這老婆子了~~~」
「咯咯咯~~」酒樓的丫頭們嘻嘻笑著,「余媽媽這又是怕的什麼。現在不是都好了,官家都來了我們礬樓聽梁祝,等明日傳出去,非得把京裡其它的酒樓嫉妒死不可~~」
「呸!」老婆子恨不得一口唾沫星子淹死這些小東西,「小丫頭片子懂的什麼,要不是運氣好,指不准明天這時候就在吃牢飯了!」
「好了好了。現在沒事就好。」李媼出來打了個圓場,「你這老太婆也真是,姑娘們開心一回咋的了。明天我可等著姚賽花那幾個老東西朝我乾瞪眼,嘿嘿~~」李媼相比與潘樓擷芳樓那幾個老鴇來說資歷確實淺些,也無怪乎此時欲要在人前威風的心思。
李師師看著酒樓裡的姐妹歡快的模樣,臉上也是開心的笑容。甚至旁邊也有姐妹打趣「姐姐會不會被陛下看中選入宮去」。雖說只是玩笑話,但忽然眾人的笑聲都停了下來,尤其是李媼,眨巴了下眼睛。
還真有這可能呢。
現在這官家之前是端王,而這端王在京師的七十二家酒樓中也算是有名的風流郡王,如果……
李媼眼珠子轉啊轉的,甚至想到某些地方,她自己就興奮了起來。拉著師師的手不停的說著掏心窩的話,「師師今日也是累了。趕緊回去歇了吧,明日啊~~媽媽帶你去寶光寺禮佛……」
而李師師卻是望著南樓下面那道熟悉的身影轉過廊道口,其身後還有一女子緊隨,雖然離的遠,但她已然心中明白,可即便有些事情自己想的開,但就是克制不住心中奇怪的感覺。
「嗯。」她點了點頭,應下了李媼的話後就徑直的一個人上了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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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眼下的蘇進卻是在封宜奴的指引之下,在南樓下靜候這向家主事的二夫人,索性也沒有等多久,而那二夫人似乎也頗有興趣與自己見面,帶著她那七八年歲的兒子一起過來,身邊還有之前那姓常的管事以及她府上家奴。
隨意的找了廊道口的閣子說話。
不過令蘇進奇怪的是,這甄氏似乎對於自己本人更感興趣些,對於自己來意明明心知肚明的她卻對此事絕口不提,反倒是從一開始稱讚他的梁祝到她在向府的平時瑣事,這沒來由的親切感果真證明了她是王侯大家裡出來的女人,到了最後……就完全再說她旁邊那個虎頭虎腦的兒子,還老是在一邊插話那夜譚是不是自己寫的,或說是多麼崇拜之類的話,這倒是讓蘇進有些無奈,他可不喜歡做孩子王。
甄氏語重心長的,面上儘是些哀傷神情,「暄兒自小頑劣,自從讀了蘇郎君所作的夜譚故事後,便更是活潑難教了,原本倒也無甚問題,只要暄兒開心……那妾身這做娘的也就隨他了,只是妾身夫君不久即將從江淮趕回,若是妾身夫君回府見了暄兒如此模樣,又會做如何感想……」
兩人中間的茶水添了幾回,又倒了幾回,案腳的檀香也是裊裊暈散。封宜奴在旁邊陪侍著,除開一開始被甄氏誇了幾句漂亮外,就再也沒有她說話的空隙了。甄氏的話題一直都在蘇進身上,這種刻意的感覺很讓蘇進敏感,果然,說道了最後,原來是這個意思。
要是想查你蘇家的賬目,可以,不過你得把我這兒子管教回來。說的好聽點……就是解鈴還須繫鈴人,說的難聽點……就是自己做的孽給我自己處理掉,她可不想受她丈夫的指責。
呵。
蘇進點了點頭,「夫人甚是,改日鄙人自當拜訪向府……」
對面的甄氏點了點頭,而後斂起綢裙起身而去,自始至終也沒說過半個蘇家的事,只留下一個高貴的轉身和冰冷的背影給蘇進和封宜奴。
向府的人走了很久,可封宜奴的視線卻久久沒有從他們的背影上移去,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了夜幕中,才喃喃的說……
「夫人,其實很厲害的。」她轉過頭沖蘇進笑,「蘇郎君可要小心點。」
蘇進一愕。看著封宜奴眸子裡的笑意,很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多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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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在礬樓與汐琰邂逅之後也沒有寒暄多久,雖說是相熟已久。以往也多有走動郊遊,但如今汐琰隱退青樓,所以與之前一切友人都斷了聯繫。李清照當然明白,所以就沒有多做挽留,小聚了片刻後就分了,也沒什麼來日再聚的話,倒是一邊的曾芝蘭頗多好奇。
「安安與那潘樓的行首相熟?」
「呵。有過幾次交往,都是詩文上的益友。」
……
今日梁祝的成功可算是讓曾芝蘭已死的心重新復燃了起來,尤其在知道皇帝都來了礬樓後。就更是篤定她和李霽的未來有了更多的可能,等今晚之事傳開,民間輿論之下父親或許會做出些讓步,那麼……
「安安。幫我謝謝那蘇郎君。改日芝蘭必當登門拜謝。」
李清照笑了笑,「店家可不稀罕你的謝禮咯,好了……我們也回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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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汴京的夜空中忽然驟然轉涼了起來,幾陣夜風「嗖——嗖——」的將地面上的瑣碎捲起,隨即……
滴答滴答的夜雨淅淅瀝瀝起來。
礬樓前的大貨行街上,一輛輛馬車從巷道上碾過,留下一道道烏黑的水印。這場始料未及的夜雨可讓汴京路頭的百姓遭了秧,雖說今夜夜明星稀。又偶有薄雲漂浮,但還是不像個下雨的天氣,可事實如今已經擺在了眼前,底下的民眾也只得頂著雨往回跑,趁著雨還沒下大之前回去。
街道上那些賣油紙傘這時候反倒興頭來了,架起雨棚,扯著嗓子吆喝攤上的雨具。
辟辟啪啪的,很快、夜雨就瓢潑了起來,布鞋踩入水窪時濺起了一大瓢的泥水,平時還算整潔的街道立馬就泥爛了起來。
夜色之中,雷鳴聲也轟轟不覺,「跨啦啦——」的幾道閃電更是讓這個夜晚變得不安分起來。
蘇進將封宜奴送回了擷芳樓後,見外頭下雨,所以就直接回了書鋪了,稍稍將鋪子裡的東西整理了一下。今晚這雷雨下的突然,才不過一會兒,天井裡的積水就能淹過了腳踝,所以這往日的活兒是做不了了,不過敬元穎對於自己練武之事倒還頗為盡責,哪怕是這麼惡劣的天氣,依舊影響不到她教學的心情。
「好了,今晚休整。」
蘇進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將案頭上凌亂的紙張收拾到了一邊,「嗯……」他捏著筆坐於案前,手底下那張布頭紙上寫滿了字,他在考慮著之前甄氏提出的要求,不過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諸般不妥,這種身份的小孩實在棘手,在不動用暴力的情況下,他也沒有把握能把那些熊孩子的天性轉變過來。
只得歎氣,「看來這回要你搭個手了。」
敬元穎收起佩劍,「可以。」
蘇進笑了下,剛要問怎麼答應的這麼痛快,可不想樓下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不算很強烈,甚至還有些輕柔,但在窗外嘩啦啦的大雨聲下,卻還是傳到了他耳中。
他擱下筆,這雷雨夜的,誰還跑來敲門?
身邊的敬元穎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就眼睛目送著他下樓開門。
在一陣息索的門栓解開聲響後,外頭瓢潑的大雨聲先是傳了進來,而後「跨啦——」一聲閃電照亮了店門。
門前的雨幕中,直挺挺的站著一個少女,瓢潑的雨水一遍一遍地沖洗著她的衣裙,青絲完全是蔫了氣、打濕在了兩邊臉頰,此時她的唇抿的很緊,甚至已經僵硬的泛白了起來,髮梢上蜿蜒下來的雨水鑽不進去,結果盡數流進了領子。
但是,她已經……從頭到腳的、完全濕透了!
蘇進一震,對面那張熟悉的臉蛋卻衝他笑了下,那是從未見過的一種美麗。
「店家……」
「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她邊說著話,雨水邊往她嘴裡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