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書院今天雖然蹴鞠踢的熱鬧,但終歸只是這個圈子的人才會興致所來的提上兩句。若論到在整個東京城內的影響力,還得屬今日一品齋開售的《三字經》,不過這種影響卻是負面性較多,原本被寄予厚望的新書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尤其是對於那些倩女幽魂的擁簇來說,在發現一品齋最終還是走向嚴謹工整的夫子化道路後,心中那種感慨還是比較深的。
「這三字經是不錯,挺適合教學的,不過……」
廣文學的學堂內,也少不了圍聚起來閒聊的學子,他們三兩一堆,在老夫子還沒有來上課的空當兒,趕緊發表幾句感慨,尤其是那幾個搶購了書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這種落差就仿比《吻別》到《東方紅》,雖然後者質量不錯,但顯然不是他們需求的那種類別。
「吃虧了吧,我早就說了,那只是靈光一閃的作品,你還真把一品齋當神了~~~」
一些牢騷,一些遺憾,在今日的東京城內尤為繁多,青樓的那些姑娘們就更不用說了,心中那份期許完全化成了烏有,涵養好的就表示幾聲遺憾,涵養差的……那就直接老爹老娘的罵出窗了。
比如眼下的擷芳樓裡,由於這裡是倩女幽魂最先流傳出來的地兒,所以對於一品齋此次出的三字經也是第一個入手,原本以為可以掌握第一手資訊的,可沒想到到手的卻是這麼一本標標準准、無懈可擊的教輔書籍。所以她們要罵人了。
「我說宜奴姐,那一品齋也太無良了,怎麼可以這樣騙人?」
身邊咯咯的直笑。「人家也從沒說過專做雜言啊,是你們自己一廂情願罷了……再說,這三字經也挺好的,你不覺得裡面說的都挺有道理的?」
「我也不是說這書不好…只是……」
兩女的對話時輕時緩,在這蘭馨典雅的閨房內流瀉芬芳。落地罩腳邊,是一尊焚香檀爐,裡邊韻白的煙氣升騰起來。纏在樑柱轉角的團草花牙上,是很清靜無憂的場景,與外頭行馬廊道上狎客女姬的鶯燕聲相較甚顯。「小灩兒,有沒有想我啊~~」、「當然了,小灩兒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是把大官人盼來了……」
每次聽到這些淫詞謔語。這房裡的那位姑娘就覺得房間隔音效果太差。有時候還得生會兒悶氣。不像身邊撫琴打譜的封姑娘那麼淡定。
此時她把譜子擱了下來,喚過邊上,「小芙,明天替我走一趟一品齋。」
「為什麼?」那姑娘不解。
「你也知道,我這首水調歌頭就是一品齋的店家饋贈於我,正所謂禮尚往來,過兩天清明踏青,想來也是書生才子們交談言歡的宴會。你就帶張請帖過去,讓他清明過來一敘。」
至於真的原因。封宜奴自然沒有對這閨中密友詳述,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倒也不好這麼大肆的宣揚出去。至於為什麼一定要讓書生過來赴會,那只是出於一種合理的拉攏罷了。虞美人和水調歌頭的成功已經證明了蘇進的價值,所以不論是為自身考慮、還是為酒樓考慮,蘇進這種資源是必須要拉攏的。如今既然趕上府衙主操的踏青會,那正好把那書生推出來,以自己目前的聲望,即便是那書生文采不高,但也有信心把他名聲打出來,那時候……就不信那書生不對自己有感。
在她眼裡,讀書人……都這點德性。
身邊的余芙點了點頭,「好的,那我明天過去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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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水巷子,風悅樓。
晚燈高掛門楣之上,燭輝隨著對堂的輕風搖曳。
九十九冊《三字經》在一個早上內就銷售一空,以成績來論,還是值得慶賀的,所以陳守向把幾個人都叫過來一起吃了個飯,不過這次顯然不如上回那麼值得欣喜,倒不是因為賺的少了,而是因為這反響遠不如預期。
陳守向坐在桑桌前搖頭感慨,手中的筷子也停下不動了。
蘇進看了眼抑鬱的陳守向,「陳叔不用心急,過幾天我這兒還有本書要發,原來是不在計劃裡的,不過如今看來…似乎正好配合著三字經,應該會不錯……」
「蘇大哥說的是和倩女幽魂一樣的書嗎?」
老頭還沒回話,倒是店裡那兩個小夥計積極,他倆今天拿了不少賞錢,正在興奮頭上呢,所以對於蘇進說要發新書的話兒特別敏感。
「這倒不是……」蘇進放下飯碗,「和三字經差不多,給小孩看的。」
「啊?」這顯然讓他們打不起興趣來,就連陳守向在聽蘇進這麼說後,也是對這所謂的新書失去了念想,看來這路……還是得一步一步的走,哪有什麼一步登天的好事。
蘇進看了眼他們,笑了笑,有些事情、時候到了……就都會明白了,他也不用費這力氣去解釋這些。陳老頭或許是被「高期望和低回饋」的落差打擊到了,所以眼下整個人顯得有些消沉,撥動著盤裡的菜,最終還是放了下筷子,挺突然說清明要回老家看看的話。
「明天我和書同準備回趟洛陽祭祖,沒個三五天回不來,到時候酒樓就要仲耕幫忙照看一下了。」
「陳叔每年都回嗎?」
「也不是,隔個兩三年回一趟看看,畢竟根在那兒。」
蘇進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仲耕清明的時候去你爹那兒拜祭一下吧,算算年頭……也有十年了。想來那墓碑都埋在草堆裡了,也不知你還能不能找見……」
「好的。」
蘇進點了點頭,臉上微微一絲慨然的笑。清明時節雨紛紛、真是一個蕭索的話題,這人生前即便是享盡萬千榮華又如何,死後還不是一剖黃土,如今……也不知道是在哪株雜蒿下遮蔽風雨,想來也是令人不勝唏噓的事情。
等第二天過來風悅樓時,也正好趕上了給老頭送行,陳午那小子還抱著蹴鞠。說要在老祖宗墳前火化,也不知道是為了表決心…還是為了讓老祖宗在底下有個玩意兒解悶。
馬車咕咕而行,慢慢駛出甜水巷子。蘇進在看了會兒後也回了酒樓。酒樓平時客流量有限,他在這裡也就是站樁的,所以在閒了半晌後,他還是做自己的事去了。昨天下午實驗的器具都被炸毀了。今天還得交代瓷器鋪重新制一套,還好花不了幾個錢,倒也不必為此太過心疼。其實大致的作息與之前相差不大,那些孩子如今排活字已經不需要自己在旁指導了,除了不認字外,對印刷流程已是十分熟稔,在這裡可不得不說這是群聰明的孩子,所以他把澄心堂和龍涎墨拿過來後。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續做甩手掌櫃了。
「這幾天就印這書,裡面的字靈兒都認得。你們有什麼不懂得問她。」
原本他確實沒想做這《一千零一夜》,之前只是為了應付這群倒霉孩子罷了,所以了、這故事也是講的亂七八糟,今天把安徒生的白雪公主拿出來講,明天就把葫蘆娃拿出來對付,最離譜的還得屬昨天戲弄他們的機器貓,不過總的來說……還是《一千零一夜》裡的故事最多,阿拉丁也好、阿里巴巴也好,都是極有名的故事,當然免不了被拿出來侵犯一下版權。
不過什麼都得講究個因地制宜,一千零一夜或許太過直白,所以他還是按著實際情況改上一改,或許是出於良心難安,所以他準備在序裡面補一句「或稱一千零一夜」,就算是向阿拉伯人致敬了,雖然人家阿拉伯人未必會領這個剽竊犯的情。
而那篇序被李清照看到後,更是被人家好好的鄙視了把。
「店家你臉皮真厚。」倒不是她知道這原版是外國人寫的,只是鄙視蘇進無中生有。
兩人在明德齋裡,其實相處還是比較愉快的。雖然李清照說這麼說,不過還是挺詫異於蘇進的小聰明,「說來……店家你真的打算一文錢出售嗎?」
「有問題嗎?」
「你用的紙墨都很貴重,若是真以一文出售,肯定是收不回本錢的,其實……」她看了眼蘇進,「你這本即便是再以九貫出售,京師裡願意買你帳的人還是有的,倒沒必要這麼快就走平民路線。」
蘇進搖了搖頭,「這書能賺的錢始終有限,我也從沒想過在這上面賺什麼,賣這麼貴……也不過是為了盡快招牌打出去罷了。」
李清照一滯,蹙著眉頭想了會兒,可還是想不通賣書的不靠書錢、還能靠什麼獲取收益?她臉上的疑惑蘇進看在眼裡,由於對少女的好感,所以也不介意與她多說幾句閒話,「來……把耳朵伸過來,我與你說說這商行機密。」
兩人也算是說笑著談天,原本李清照也只當是玩笑對待,可當蘇進真的在說笑間把那什麼機密講出來後,李清照確實另眼相看了:這書生……鬼點子還真不少,難怪能把倩女幽魂賣這麼火熱,看來還真有幾分能耐。
對於這個黑心商人,李清照算是真個認清了,不過對於他說的那個賺錢的新思路,她還是挺感興趣的,並且約好了做東西的時候帶上她。她自小就喜歡陽光、喜歡熱鬧、喜歡那種能使自己生活變得更為立體的事情,所以提這樣的約定倒也不算離奇。
幾番閒聊後,日頭也慢慢偏過屋脊,旁邊的兩個丫鬟催著李清照回了,因為實驗器皿被毀、做不了實驗,所以也沒理由繼續在這邊耗費時光。
「那店家,我先回了。」,「嗯。」
她那兩個丫鬟倒是左右護法似得,對他警惕性還蠻高,尤其是那個叫胭脂的女娃,老是睜大了眼睛瞪他,本來蘇進還以為是《三字經》的緣故,畢竟這丫頭也是忠實的倩粉,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事情並不是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李清照前頭走遠了,那胭脂故意落在後頭。
「我跟你說,別打我們小娘子的主意,要是讓我看見你對我們小娘子毛手毛腳的,可休怪我胭脂掌下無情!」她揮舞著芭蕉大的手掌給蘇進瞧,雖然沒有多大惡意,但是也算是表了個態給蘇進,免得蘇某人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
其實……也算是善意的提醒了。
這些日子她們小娘子每天都過來書院,雖說是事出有因,但呆久了……保不準會出現些下人們不願看見的糾纏。李清照越是喜歡這裡,與蘇進越是相聊投機,那這些做丫鬟的壓力也越大。別看她們待人處事上還有些稚氣未脫,但在一些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心裡其實也亮堂的很。以她們小娘子的條件家世,將來必定是要嫁入侯門王府的,別說是蘇進這種三流酒樓出身的書生,就是一朝狀元想娶李清照也是難有可能。
所以了,為了將來不出那種戲文裡的狗血劇情,小丫鬟也果斷的跳出來、把這些或許可能成長為三千煩惱絲的情緒掐滅於襁褓中。
「記著了!」她插著小蠻腰,「別讓我再看見你跟小娘子嘻嘻哈哈的。」
「……」
這話說的毫無道理可講,搞得某人還摸了摸自己的臉……嘻嘻哈哈嗎?我覺得自己還挺嚴肅的。
這些在蘇進看來,還是挺有趣的事情,當做生活的潤滑劑去看待,倒也是能讓人輕鬆不少。新書的印製基本上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回頭讓莊舟裝訂好,然後打些宣傳出去。一文的書,肯定會有些值得滿意的新聞效應。
他心裡算是把過後幾天的行程都盤算好了,不過等回了書鋪後,還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打亂了他的原定計劃。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只是看這情況,卻又不得不把原定計劃做一些改動。
……
「蘇家少爺,有位擷芳樓的姑娘在書鋪裡等你很久了?」莊舟手拿著一塊雕版過來,袖上滿是木屑。
一聽擷芳樓,蘇進心裡立馬就有數了,只不過等進裡頭一看,卻發現並不是那姓封的女人。
「你就是蘇郎君吧?」對方還是很友善的問話過來。
……
……
中間的過程對於蘇進來說都可以過濾掉,只知道最後得了這麼個結果出來就可以了。
他捏著手上的一張請帖,心中思量了下對方的想法,在認定了一些事實後,也就不想去過於追究了,畢竟各人立場不同,也沒必要在這些小事上斤斤計較,只要最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行。
「蘇家少爺……」
旁邊聽了半天牆角的老頭探過腦袋來,「清明要赴那踏青會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