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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四十六章盛世浮華二 文 / 開胃山楂

    正月十五日元宵,夜。

    宣德門前兩丈餘高的枋木露台上,四角分置金爐十數尊,黃檀木清香馥郁滿台。扶手圍護上結綵環燈,流光溢彩。教坊司的婀娜舞妓在其上翩躚起舞,輕紗慢攏間、隨著歌聲時起時落,下邊人頭攢動,嘈雜聲切,喝彩歡呼聲此起彼伏,而東西兩廊的紅羅綵棚內也有些許掌聲傳出……一切的物與事、盡數掩映在背後直逼天穹的鰲山燈華內。

    輝煌比晝、盛世如嫣。

    今日元宵事務最為繁雜的、除了總領京師治安的府尹王震,便是總管一切大小事宜的駙馬都尉王詵了。此時他面朝巍峨高聳的宣德城門,鰲山盛景磅礡大氣,兩邊百僚臣官賞燈觀舞的氣氛、讓這裡霎時蓬蓽生輝起來,耳邊的嘈雜聲、眼裡的紅燈金樽……

    這可都是自己操持組織起來的~~

    這種成就感、令這位駙馬都尉不覺豪情萬丈……不過,很快代替的便是接二連三的狀況,一個個衙差下屬氣喘吁吁到他這邊報備,「什麼相國寺的山棚架子倒了,那幾百盞燈籠全燒了,場面混亂,急需調撥人手過去收拾殘局……」還不帶反應過來,便是另一邊飛馬報來,說是「郊社祭堂那幫戲班子把點上的元宵燈丟對面的大遼使館裡了,結果現在兩邊人打了起來…」……諸如此類的掃興事如錢塘浪潮般一浪高過一浪、令人應接不暇,一下便將他忙的焦頭爛額。這新帝即位新年,要是這個元宵燈會出大簍子,那可是大不吉利的事兒,以後就等著皇帝給你穿小鞋吧……鰲山露台這邊歌舞剛上台,又是幾個藝伶落了洞簫、斷了弦…

    「曹立!趕緊帶你人回去拿,給我上點心、有點譜行不行?」

    王詵真想給這教坊官一嘴巴,那人諾諾的就要轉身,「等等~~回來!」又趕緊叫回他,「…來回一趟還得去批譜牒、又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這節目編排官家可都是過過目的,誤了時辰誰都擔不起,這樣……你直接轉去東街聿林巷那家甘記曲樂鋪拿,我與那店家相熟,你拿我扇墜去將缺損的樂器先補上……」他拿扇墜錘了記他腦門,「你就不能給我省點心!!」……那人心中惶惶的領著一干教坊侍從「奪路而逃」,湧進了宣德門前的御街人海裡……這小王都太尉可真是越老越惹不起……

    一幫廢物!

    王詵心情正是不佳,這身後卻傳來一聲「爹~~」的喚聲……王詵連頭都懶得回,頂著人聲鼎沸的四周環境往前面露台走、身邊五六名教坊司的從官緊步其後。

    「看著爹為這些瑣事操勞,當真令兒唏噓愧疚,此時方恨才之所限,不能為爹分憂。」

    這後頭跟上來的乃是王詵二子王縉,其身後又是府裡一干家僕,小心的在身後伺候著。由於長子彥弼早夭,其後長公主又無所出,所以這王縉自小受盡寵溺,性格方面、也是可想而知的……至於才幹……其它沒學會、倒把他爹那套放浪形骸的生活作風給學了個底朝天。流連煙花、盤眷軟榻,如今已快而立之年,卻只是因為皇親國戚的身份、蔭補了個開封尉,也就管管煙火緝盜之事,不過他個人倒是很滿意這差遣,確實、逛勾欄瓦肆的理由便正當了許多。

    今兒元宵,作為府衙官的他,本來也有的是公事忙,這各個瓦子的治安便屬他分管,不過……很顯然以目前的狀態……

    「一天到晚沒個正形!」

    王詵嘴裡教訓,正好旁邊有人遞上來牒譜…「如今你也不小了,以前犯錯還可說是年少無知,但這十多年下來、還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我看等我這老骨頭走了,還有誰罩著你!」他合上文牒,低頭與旁邊交耳兩句,那差役點點頭、應諾而去。

    王詵也是恨鐵不成鋼,雖然他自個兒在生活作風上也是一塌糊塗,但最起碼他詩詞功底紮實,再怎麼不濟,在館閣做個校檢還是沒問題的。可這僅剩的一個兒子卻這麼不成器,實在是讓他心憂。眼下也是老生常談了,對於這兒子……早就沒什麼心力去管教了。

    還是寶安去的太早了啊~~~現在倒是懷念起髮妻蜀國長公主了……

    此刻他心思正是凝重,不想身後卻滿不在乎…

    「怕什麼爹,還有表弟在呢~~」

    「你!」

    他臉都漲紅了,氣得揚手就要給兒子耳光,那府裡的家僕趕緊上前擁住他,嘴裡替著王縉叫饒、望請老爺息怒什麼的~~王縉卻是習以為常,攤了攤手,「爹就勿要白費口舌了,以前娘在的時候都管不了我,還不如讓兒好好風流快活一下……」

    「你!」、「老爺息怒、小少爺是無心的!」這王詵被旁邊拉住、這耳光遲遲落不下來……這下王縉也不敢在造次了,「好了好了、爹~~是兒錯了…您就…」正當他要彎身告饒之際,這左臉「啪」的一聲清脆、不知被什麼打中,而後滑落下。

    「什麼東西!」他暴躁地摸了摸左臉頰,油膩膩的……低頭往腳邊一看、是一張啃過半口的蔥油餅,遠處鰲山的燈光映過來,還隱隱泛著油光。

    他一臉陰沉的抬頭望過去,見正對面的官僚綵棚那兒,一少年坐在棚下木台上,小腿兒擺啊擺,無邪的樣子。

    ……

    ……

    雖然已近而立,但王縉的性子卻實在難說沉穩,如果不是家僕死活拉住,便是要上去抽那小子耳光了。王詵倒也不是真的大方到兒子被人丟餅都不在乎,只是他望去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輕羅白衫的少女在和旁邊的少年說話,少年好似還很委屈的解釋什麼,旁邊幾個文士打扮的老儒也是在那哈哈大笑。王詵明悟似得點了點頭,哦的一聲~~是李家人。隨後便將暴跳如雷的王縉壓了下來,這兒子實在是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天生的吃不得半點虧…

    「好了!」,「爹你…」,王詵臉一沉,王縉也只能一臉索然讓左右鬆手……「人家不過一個孩童,這麼大人了,也該有些分寸了。」王詵的這些話,對面也只當耳旁風過了,反正心裡已經計較好了,哪日一定要找回場子來,李家人……哼~~要不是上面有意思,早就把那小娘皮給做了,在老子面前裝貞女,呸~~

    王縉心裡的想法這做老子自然有數,拿著不成器的目光掃了眼王縉後說,「既然你沒心思做巡察,那就在這邊給爹看管一下人員秩序,估計到時候官家要見你,別亂跑了。」王詵也算是語重心長的交代了,不過對面卻是搖了搖頭,「表弟無非是訓斥幾句讓我好好做事的話,還能有什麼?都聽膩味了……」他有些不以為意,「…而且過會兒我得去擷芳樓赴會,潘樓那賤人給臉不要臉,還真把自己當花魁看了……」他嘴裡說著,王詵卻是暗下搖頭……「爹你可知道,今兒我把礬樓沒去成的那票子窮酸都糊弄去了擷芳樓,嘿~~我就要讓那賤人知道、沒有我王縉,她拿什麼壓礬樓那姓李的一籌~~」

    這時城樓那邊急匆匆的跑來一黃門傳來口諭…

    「小王都太尉~~官家有諭、讓您即刻上見。」

    ……

    ……

    這宣德樓城門之上,左右屋廊扶柱皆是垂黃緣飾,用黃羅設一綵棚,簾中看一御座、兩鳳位,御龍直執黃蓋掌扇,列於簾外,巍然有勢。兩朵樓處各掛燈球一枚,內燃椽燭、照數十里,簾內儘是**嬪妃的鶯燕嬉笑之聲,也有童心未泯的、撇下一眾的姐妹,偷偷攀著城門雉堞往下看……

    「佶兒是何事如此可樂,可否說來與老身聽聽。」

    這宣德城門樓,夜風習習而來,吹起這垂黃絲絛縷縷飄動。這黃羅綵棚內右側鳳座的是當朝太后——向氏,其髮飾九鳳繞珠纏絲珍珠釵,鳳冠巍峨、曜日生輝,身服金底鳳紋團簇攢邊的大袖玉錦袍衣,一派母儀天下之態。兩邊的宮婢伺候的很是謹慎,皆是由於近來向氏身體抱恙,今日元宵燈節也是勉力強撐著上來,本來徽宗還是極力規勸的,不過老嫗說了……「這個年紀,也差不多了,能看一年燈節、便看一年燈節,佶兒孝心老身明白,只是這天命之事不可強求,勿要再多言了。」……這便是把徽宗的規勸打了回去。此下城上風大,旁邊的宮婢不敢馬虎,趕忙小心的給向氏肩頭加了一件貂絨細軟。而向氏雖是色衰病態,但此時卻是饒有興趣的觀望著樓下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待得耳邊聽到徽宗的笑聲,才略有好奇的問過去…

    「佶兒是何事如此可樂,可否說來與老身聽聽。」

    徽宗一臉趣意的屏退身邊來傳話的內侍高班……「去讓張裕安排一下,那個小看守、就留福寧殿伺候筆墨了。」待那內侍應諾退去,徽宗也是頗有興致的與這向氏解釋……

    原來是前幾日內務庫房在清點庫銀時發現少了兩萬兩,但左右查不出是如何失竊,於是便拿了當夜看守的那黃門問罪,吃了兩頓板子,這幾天都榻上直哼哼。不過怪事年年有,這今早內務府清點的時候,又發現沒缺,結果這笑話便鬧了出來……感情是庫點出了差錯,那小黃門倒也是冤枉的很。於是徽宗就將他提到身邊伺候,也算是一種撫恤了,當然……更多還是因為徽宗覺得有趣罷了。

    旁邊向氏聽了也是老顏開懷,搖頭笑了幾句糊塗事。不過唯獨這左邊鳳座上的皇后王氏、一直是面容寡淡的模樣,雖是一身的錦衣華服,鳳冠玉勝,但很顯然…是被冷落到了一角。此時城樓上夜風漸涼、獵獵聲響,便是管身邊要了幀風要給徽宗披上,不想卻是被徽宗皺著眉頭推了回去…

    「不用了。」先是把立場擺明了,而後才解釋,「…朕春秋正盛,此些薄寒有甚可懼?」但瞥見王氏顫顫地咬著唇角,一陣的心煩、「好了好了,我披上就是~~」這時卻是連朕都不用了……

    過了陣兒,身邊又有內侍遞給徽宗一疊椒紙,「官家,這是前兒幾位大人的《德訓》……」徽宗接過來稍稍翻了兩張……倒也是抄的工整。而後又遞了回去,笑著扭過頭與這向氏說話,「娘娘這幾日鳳體違和,怕是不知道這滿朝文武可是趁機怠工啊……」,向氏納然,「佶兒此言何意?這朝中又有何事?」這徽宗便把那官員上朝打盹兒的奇事說了,「也不知晚上是去了誰家做蟊賊,這一早的、一個個面無神采……昨兒更是離譜,有兩個修撰連早朝都告了假,直接附了兩篇德訓在我案頭。」他自己說來都覺得好笑,甚至連罰處的念頭都懶的生了。

    「哦?」向氏也是樂了,「竟有此事?」想了想,便揣測出了合理的解釋,「年節期間,那些士大夫們怕是拜門訪客頻多,疲累了身體,等今兒元宵一過,應該會慢慢恢復過來的,佶兒可勿作它想。」

    徽宗點頭應是,而就這時,剛才下去傳旨的內侍高唱著回來了,「官家,小王都太尉到了。」他讓開身子,這後頭的王詵便上前向朝徽宗太后以及皇后王氏一一行禮,完畢,倒是徽宗先問話…

    「怎得不見子紳?」

    他問的自然是自己那表兄王縉,以前經常去他姑姑蜀國長公主府上串門,也沒少和那紈褲表兄打交道。對於他這表兄性情為人,心裡倒也是明白,聽說十年前吃過次教訓,還是那時候高太后出面壓下來的,不過瞧他現在這樣子,也看不出多少長進來,倒也算是跟他爹一個模樣了……

    王詵就知道這徽宗要問起那不成器的兒子,眼下倒也不必遮掩,便直說應了擷芳樓的邀帖,赴文會去了。徽宗聽了到是忍不住笑起來,調笑幾句王詵教子不嚴,而後又說…

    「這元宵之夜,京裡的青樓酒店遍開文會,每每都有那妙詞韻聞傳出來,可萬萬不能錯過了……」徽宗說起來可能也是想起了少年時光,極為歡快的模樣,「這樣、吩咐下去,今晚各酒樓的文會若是出了什麼新奇事兒、或是好詞妙句,皆要第一時間飛鴿來鰲山露台這邊與眾共賞……」,「不…」他立馬就想到更好的主意,「…就由朝廷這邊派人、以示公正,咱們也可以趁這機會看看……京裡那幾個紅姑娘裡、哪個才是風頭最盛的……朕以為、底下百姓也是樂意見的…」

    王詵心頭一震,這是變相的花魁賽啊~~~這下可玩大發了。本來這元宵文會便一直是幾個青樓行首較暗勁的戰場,今兒若是朝廷公開對全城布榜……那可真是~~~會出大亂子的……他不禁暗暗捏起袖口擦汗,看自己這侄子此時臉上的表情、好像…真不是在說笑……

    ……

    ……

    宣德城樓下,在鰲山燈華的映照下,左右兩列的紅羅綵棚裡滔滔不絕的議論聲斐然而起、甚至是一浪高過一浪,隨後便有十幾個年老的台諫官出席,甚至是來不及穿上木屐就巴巴的跑到城樓下求見徽宗,還有一些學士院的老頭、館閣的直講酸儒,一群斕衫淄巾的文人們堵在了城門樓下。城門前頓時混亂起來,這些人不是升斗小民,而且嘴皮子又是厲害的很,那些五大三粗的城門守衛哪裡禁得住他們這番狂轟亂炸,領頭的十將都虞候們開始還好言相勸,後來直接就亮出刀來……可這幫老骨頭還真不怕你拿刀嚇唬、軟硬不吃……正當兩難之際、身後千斤重的城門「吱呀——」的開了,裡邊出來一班黃門內侍,帶頭那押班捋起拂塵、高聲宣諭…

    「爾等肅靜!」

    這高亮莊重的斥責出來,讓這些老頭兒立即停止騷動,豎起了耳朵……

    「傳陛下諭旨:元宵佳節,乃萬民享樂之日,司理文雅諧趣屬行樂常事,造福天下百姓、惠澤後世百年,卿等勿須多言,回本安坐即可,若再有誹言參奏者,按滋事擾民同罪,仗一百、徒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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