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許知遠嘴角還流著血,笑起來的時候活像一條受了傷的土狗。
顧滿被那樣的笑聲驚住,忍不住回頭,就這樣一不小心撞進了許知遠狹長又促狹的雙眼裡,他的眼睛斜長上挑,不同於謝庭那樣驚心動魄的漂亮,更多的是讓人不敢直視的邪魅,
有抑不住的嘲諷從他的眼睛裡冒出來,多的讓人足以心驚膽戰。
但是顧滿不怕。
讓她震驚的走不動路的原因,是眼前這個許知遠,在上一世並不叫做許知遠。
在上一世,這個人,是她的姐夫,北安王。
這個認知多少讓顧滿有些不知所粗,她震驚的看了地上的許知遠一眼,在木木的瞧了瞧顧昭,忽然覺得人生這個詞當真是奇妙。
上一世顧昭的下場也不甚好,連死訊,也是到最後關頭才透露出來的,可見北安王也並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寵她。
其實顧滿從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完全明白,她們一切的榮光,都來自她們身後屹立著的王家,沒了王家,她們就什麼也不是。
她只顧著發呆,許知遠卻誤以為她是在嘲笑,騰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陰陽怪氣的道:「哎喲喲!顧姑娘捨不得我呢!」
他說話的語氣太過吊兒郎當不正經,王庭然冷眼瞧了他一眼,手裡的馬鞭卷在手上蓄勢待發。
很多人因為這句話對許知遠的印象又更差了一層。
趙王跟陳王對視一眼,盡皆冷笑了一聲。
謝陵沉不住氣,朝著地上的許知遠又是一鞭,見陳王沒打算來阻止,就越發的認定自己做得對,衝他冷笑道:「許知遠,衝著人家姑娘家這樣算什麼本事?!」
顧昭順著義正言辭的聲音望過去。少年穿著一身黃色衣衫,袖口有一圈極好看的刺繡,離得太遠,看不清繡的究竟是些什麼。
在這之前,顧昭並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其他同齡的男孩子們都或多或少沾惹上了紈褲氣,大多沒什麼正義感跟擔當。
可是眼前這個人,卻好像完全不一樣。
許知遠不服氣,他從來就沒服過誰,鞭子抽在臉上帶出一條深深的血痕,他有些陰狠的看了一眼顧滿。忽然朝著謝陵的方向拔足狂奔。
其實這都無所謂,謝陵坐在馬上,他就算衝上前。謝陵也有的是機會跟時機躲開。
但是許知遠顯然並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正常人,他撲上去,一把從靴子裡抽出匕首,就朝著馬的眼睛刺下去。
這手段太過暴烈,連王庭然也吃了一驚。
馬兒被這樣一驚。頓時發狂的嘶鳴,四處亂撞。
謝陵死死的拽著韁繩也幾番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街頭的很多人都自發的散開,馬匹一路帶著謝陵橫衝直撞,撞翻了不少行人跟轎子,眾人還沒反應過來,謝庭就朝趙王的車伕道:「快點!拿繩子套住它!不然一定會摔下來的!」
顧昭開始尖銳的尖叫。
顧滿愣愣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心臟突突的一跳,然後就是長久的疼痛。
不是那種被尖銳的器物刺傷的感覺,是拿鈍刀在割肉。不劇烈,卻心慌又恐懼的難受。
她從許知遠的眼裡,彷彿看見了當年的邱蒼梧,邱蒼梧也不能給她這樣的感覺。
只要一想到顧昭嫁給了他,每天要對著他這樣的臉色和暴戾。顧滿就覺得恐懼。
對顧博齊的恐懼。
她原來以為她是不怕的,重活了一輩子。她以為對顧博齊她已經有免疫力了,可是事實上顧博齊上一輩子對她們表現出來的冷漠就在那裡,每次只要一想到她就覺得心寒又哀怨,
自欺欺人的說不在乎,可是來來回回到最後成了揮之不去的陰影。
顧滿驚覺自己就算重活了,卻好像什麼作用也沒起到。
王氏依舊小心翼翼的做人,顧博齊仍然隨心所欲。
而現在,她跟顧昭又要面臨上一世的命運。
顧博齊跟上一世一樣,還是打算把她們當做搖錢樹或者踏腳石交易出去。
她覺得憋屈又無力,整個人就死氣沉沉的站在那裡,臉色煞白又好像丟了魂魄。
顧昭的眼睛都被正在馬上的謝陵吸引了,並沒有注意到顧滿的不對勁。
謝陵在馬背上搖搖欲墜,一路上不知道掛到了多少東西,等到了一個岔路的時候,那馬忽然剎住了腳,脖子一仰就又拚命的往顧滿她們這個方向跑。
花顏跟葉玉都死命的拽著顧昭往一旁退,沛音跟執畫落在後頭,一時也沒看見顧滿。
於是顧滿就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寬大的道路中央,好像是一具失去了生氣的木偶,失魂落魄的讓人心驚。
謝陵在馬上看見,就抱著馬脖子,死命的吼道:「快讓開,快讓開!」
其實顧滿是聽見了的,只是當時那個時刻,她完全已經忘記了閃躲和反應,直愣愣的盯著疾馳而來的馬,覺得自己一定必死無疑。
可是她當然還是沒能死成。
畢竟主角都是會開掛的,她覺得謝庭一定就是上天送給她的外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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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謝庭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居然就已經帶著車伕和僕人站了一堆,她用沒受傷的左手拖住顧滿就地一拉,將她拉的一趔趄摔在沛音身上。
在那樣一個時刻,顧滿忽然從他身上好聞的檀香味道裡清醒過來。
她看清了眼前的形勢,也忽然明白了自己處在什麼地位。
要想好好的活著,要想變得更強不這麼倒霉,那就要有跟許知遠這個人渣一樣的狠心。
王庭然心裡的震怒簡直不能用言語來形容,見顧滿好歹踉踉蹌蹌的躲開了那匹馬,他大喝了一聲,讓人上前套馬,自己卻移步到許知遠面前,提著他的衣領將他一把從地上拉了起來。
許知遠仍然固執得讓人覺得可恨,他見王庭然一臉怒氣,就一邊擦嘴角的血一邊把唾沫吐在王庭然臉上,賤兮兮的繼續瞎嚷嚷:「哎呀呀!我說兩位顧姑娘的架子怎麼比的花魁還大,原來是因為背後有王侍郎您撐著啊!」
他說話這樣刻薄又這樣討人厭,王庭然卻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將他扔在地上,像是踩一坨狗屎那樣,狠狠的在他手上轉了幾個圈。
許知遠疼的死去活來,嘴裡就更加的不乾不淨。
對於古時候的女人來說,許知遠那幾句話真的有巨大的殺傷力,顧昭已經滿面通紅淚水盈盈,幾乎要泫然欲泣。
顧滿面前才站穩,聽他說了這幾句話,就不管不顧的一把推開沛音,也不顧頭上的帷帽,快步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他,然後用平靜而又冷淡的語氣讓他:「你再說一遍。」
「怎麼?你以為我不敢啊?我說了又怎麼了?」許知遠一時半會兒爬不起來,就只好仰面躺在地上衝顧滿笑,就算說著這樣的狠話也仍然帶著嘲笑:「我又沒說錯,顧姑娘你連個面也不敢露,當然沒人家花魁漂亮」
顧滿沒讓他接著說下去,她伸出腳,積蓄了所有力量,狠狠的踹了他一腳。
這一腳揣在他的腹部,許知遠疼的弓起身子,像是被滾水燙了的蝦米,滑稽又可笑。
顧滿就冷聲提醒他:「大周令,凡有驚擾官員女眷並加以言語侮辱的,可憑女眷或家人當場處置!」
剛才死裡逃生的謝陵看著那樣的顧滿有些發怵,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在多管閒事,這樣看來這個顧姑娘根本就不是好欺負的主,就算他沒有出手,她應該也不會坐以待斃吧。
謝庭亦然。
再後來,他才恍惚明白,顧滿原先隱藏在心裡的仇恨、冷酷都開始慢慢的爆發出來。
顧滿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自覺又一次被眾人圍觀而覺得恥辱,因此她忽然就抽出旁邊的護衛的刀,道:「我要切了你的手,讓你一輩子也沒機會再去掀人家馬車上的簾子!」
她說到做到,刀整齊的在許知遠手上切出切口又滑到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眾人都被驚呆了,沒料到一個小女孩竟然這樣的凶殘。
是的,很多年以後趙王都對這個小女孩心有餘悸,就像她切許知遠的手指時,眼裡冒著凶狠的光,跟狼一樣。
顧昭尖叫了一聲,頭腦一片空白的倒在了花顏身上。
王庭然震驚得無以復加,他早就發覺顧滿身上有一般孩子沒有的那種陰沉,偶爾還散發令人覺得壓抑恐怖的特質,可是他沒料到,原來她還有這樣偏激的一面。
但他畢竟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就咳嗽了幾聲,極力裝出一副應該如此的認同感:「好!今日阿滿算是為眾位姑娘們除了一大害!建寧侯今日敢公然調唆人來打砸馬車,又對你們出言不遜,很該如此!」
顧滿覺得兩眼有些發暈。
有些事情,做了是一回事,做完之後會害怕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看著地上的斷指,和已經疼暈過去的許知遠,忽然又害怕起以後來。
許知遠這樣睚眥必報的人,如果以後有了機會,怕是永遠都不會放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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