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滿瞥她一眼,有些嘲諷的笑了笑,就走過去撿起一枚黃豆看了看。
轉身將那粒黃豆扔進懸崖,她趴在崖頂往下看。
風吹的她的頭髮全飄起來,衣裳也都灌滿了風,整個人好像隨時就要飛走。
顧昭正從車上下來,見狀就大喝:「阿滿!你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只是想看看離死神的距離。
最後一次了,劉六娘,我對你的耐心都已經用光了。
很快我就會讓你知道,作繭自縛究竟是什麼下場。
崖頂很高,從她那個角度看出去一望無際深不見底,她想起方才驚險萬分的場面,又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顧煙,笑道:「沒看什麼,只是感慨而已。姐姐,若是掉下去的是咱們,可就真的是屍骨無存了啊。」
她臉上的笑跟她說出來的話一點不符合,顧昭跟顧煙都覺得有些起雞皮疙瘩。
顧滿卻不等人再勸,自顧自的站起來一步步退後。
再也不要把自己跟家人置於這樣危險的境地,稍微走錯一步就萬劫不復的生活,她已經受夠了!
她慢慢回頭,就發現除了顧昭跟顧煙之外,還有個比自己高出一個個頭的少年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
少年穿著華美,腰間飾著晶瑩剔透的玉珮,頭髮綰起來梳到腦後用玉帶紮著,一派少年佳公子的模樣。
顧煙跟顧昭只盯了一眼就紅了臉。
陌上人如玉,翩翩少年來。
也大抵如此了吧?
顧滿卻有些玩味的朝他大方一笑,道:「歐陽公子,你是來送我們的嗎?」
歐陽夫人說的小子,難道就是這個兒子?
可是他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十三四五的樣子,讓他護送這樣多的人,也太兒戲了些吧?
那少年拱手朝她們一彎腰。就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在下歐陽燦,家母讓我護送各位妹妹上山,各位妹妹請上車罷。」
等顧滿她們都上了馬車,歐陽燦就回頭看了一眼已然被清理得乾乾淨淨的道路,微微米勒瞇眼。
他招手喚來自己的近侍平安,低聲吩咐他:「我看這事並不像是意外,若不是意外,兇手怕是還要對幾位姑娘下手,你著人四處留意著。母親既然做了這個好人,咱們就不能讓她們出事。」
平安低頭應是。就又問他:「咱們幫的了一時也幫不了一世呀,這幾位姑娘都是往羅雲廟去的,咱們可住在普濟寺。若是這晚上出點什麼事」
歐陽燦雙手負在身後,全然沒有少年人的青澀,臉上全是意氣風發的志在必得:「那我就看看,誰能在我手底下害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了許多人的護送,一路上終於平安無事的到了羅雲廟。
羅雲廟是尼姑庵。住持師太早已經帶著廟裡的女尼們在門口迎著,因見她們幾人都有些狼狽,就問:「姑娘們這是」
歐陽燦就不等她們回答,先行扔了馬鞭迎上去朝那住持師太拱手:「師太有禮了,方才幾位姑娘的馬受了驚,姑娘們受了點驚嚇。倒也沒什麼大礙。還要勞煩師太替她們備些熱水,至於傷藥,我們卻自己帶著。」
他說的這樣親熱。那師太就以為他是這侯府姑娘的兄長,就忙應道:「使得使得,貧尼這就著人去備。姑娘們今晚要歇息的院子已經打掃出來了,清靜得很,我這就順路帶姑娘們先過去罷。至於公子您」
歐陽燦就笑:「我沒姑娘們那麼講究。師太給我安排一間廂房也就是了。」
顧昭她們全都有些驚訝的抬頭看她,連顧滿也有些奇怪。
分明說是明天才來送她們下山的啊。
況且到底是外男。跟自己這些女眷住在一起,豈不是亂了規矩?
正想著,果然就聽見王媽媽反對:「歐陽公子這怎麼使得?」
歐陽燦轉頭來看著王媽媽,輕聲道:「媽媽放心,家父跟王侍郎也算的上是莫逆之交,我只是想幫幫忙罷了。這一路,可並不太平啊。」
王媽媽就猶豫的去看顧昭她們,卻見她們全都點了頭。
現在還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有人幫著總不會是壞事。
於是就這樣定下來,歐陽燦就吩咐住持:「那就勞煩住持先帶她們安頓下來,我出去一會兒,稍後便回來。」
歐陽燦去的當然是普濟寺,他興沖沖的進了寺院,就見歐陽夫人已經在大堂跪拜菩薩,他跟著在蒲團上跪了,又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自己母親,裝模作樣的唸唸有詞。
歐陽夫人覺得好氣又好笑,就伸手捏他的臉:「菩薩面前也敢這樣無法無天!我明明是讓你哥哥去送,你怎的倒好,自己去了?你能有幾斤幾兩,就敢攬這樣大的事?」
歐陽燦抱著歐陽夫人的胳膊一路出來往廂房去,就道:「哥哥他也得傍晚了才能到,還不如我先送一程。再說我雖然武術不及哥哥厲害,這腦袋可比哥哥好使多了,說不定我還能比哥哥做的更穩當呢!」
歐陽燦自小就聰穎,時人都誇他少小有辯才。
歐陽夫人說不過他,就問他:「姑娘們可安頓好了?說起來也真真驚險,我看的真真的,若不是她們機智,可就真的全沒命了啊。」
歐陽燦嗯了一聲,想起那個小姑娘攀著樹籐死命也要往山壁上撞時候的決然,就有些慼慼然,他恍然聽見丫頭叫她九姑娘,看來是行九了。
他就道:「說起來那個九姑娘真是跟我見過的所有姑娘都不同,這樣小怎麼就這麼能幹?她若是不讓一個人先跳出來再帶著人跳出來,那可三個人都得摔下崖去,那樣千鈞一髮之際,咱們想救也救不了啊。」
歐陽夫人就回頭戳他的額頭,氣道:「盡說些沒頭沒腦的話,你能見過幾個姑娘。就敢說出她跟所有姑娘都不同的話來?」
歐陽燦笑嘻嘻的駁她:「至少表姐表妹們可都沒這樣厲害。」
天色漸暗,歐陽燦剛進羅雲廟的門,就聽見一直留在羅雲廟的平安回稟:「公子,打聽出來一件事」
歐陽燦聽完,嘴角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來,指揮平安:「去我母親那兒要個丫頭來,我有用處。」
這用處自然就是進內院跟顧滿她們說上話了。
那大方伶俐的丫頭正是下午才見過的李果,她看著臉色不善的顧滿,問道:「事情緊急,姑娘打算如何做?」
原來劉婆子竟還有這個使命。難怪要跟著自己上山來。顧滿牽了牽嘴角,就有些疑惑:這個劉婆子不是顧煙的人麼?
左思右想,她就對李果道:「你替我去見我的十一妹。將你方才對我說的話原封不動的也對她說一遍,看她如何說。」
李果欠身答應,果然去顧煙的房間將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顧煙就面色不善的進了顧滿的房間,直視她的眼睛道:「這次的事情不關我的事。」
顧滿點頭:「我也知道不關你的事。誰會傻到殺人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我只是想問問你的想法。」
顧煙冷然哂笑,就道:「自然是聽姐姐的,現在我們可是一路的。」
很好,要的就是這句話。
顧滿就轉頭吩咐李果:「麻煩姐姐跟你家公子說,請他派人在周圍盯著,晚上一旦著火。一定要將她們抓個現行。」
原來是來縱火燒死自己的麼?這本錢下的也真大,心腸也夠狠,居然一下子就要拉上顧昭顧煙一起死。
李果答應去了。
晚上更漏剛敲響三更。顧滿跟顧煙顧昭都藏在夜色裡,冷眼看著仍舊一臉木然的劉婆子帶著幾個人一起趁夜將火油澆在院門口,又將院門給套上鎖。
等火剛一燒起來,四周就亮起許多燈籠,劉婆子這才一驚。回頭一看,卻是顧滿等人都立在不遠處冷笑著盯著自己。
她知道事發。就四處一看,推出一個人來,猛地拔腿朝黑暗處狂奔。
但她顯然已經成為人家的甕中之鱉,還沒大跑兩步就被人強行抓住,她抬頭一看,才發現竟是白日裡那個公子正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
一場本來會要人命的大火就這樣有些兒戲的被澆滅了,顧滿推開院門,摀住鼻子不去聞那濃烈無比的火油味,這才對身後的眾人道:「將他們全都抓住,一個也不許放。明日全部去見官!」
居然不給一點解釋的機會,也不問問是誰指派的自己,那些人就都有些著慌,忙七嘴八舌的喊饒命。
其中那個架馬的馬伕忙大聲朝顧滿她們喊不關他的事。
顧煙跟顧滿對視一眼,都去看那個劉婆子,才發現那劉婆子不言不語有些木然的呆在一旁。顧煙有些焦躁,就指著她問:「還不說麼?究竟是誰給你的膽子,給對我們下手?」
劉婆子的喉嚨咯咯作響,她發出幾聲滲人的笑聲,就忽然七竅流血的癱倒在了地上。
原本押著她的幾個僕人大驚,通通放了手一蹦幾步遠。
顧昭啊了一聲,就體力不支的暈在了花顏身上。
倒是顧煙跟顧滿,居然好像一點兒也不驚訝,連句尖叫也沒有。
歐陽燦抬頭看她們一眼,就彎腰伸手去撥劉婆子的頭。
「小心!」顧滿卻猛然衝上去推開他,然後指著地上讓他看。
居然有一條乳白色的蟲子,從劉婆子的耳朵裡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