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2;
許半青與劉依純也聽得十分不忍。
就算是路人,也不會說那樣的話吧。許半青倒是深有感觸。她是向來孑然一身的,若是有那樣的家人,還真就不如沒有。不過許半青也有想過,若真是有個那樣的家人,她又會不會像吳含一般呢?是否太過冷血無情了些……
其實吳含也並未完全說實話。
她的確是自己用首飾磨開了繩子。那首飾卻正是她頭上的另一根簪子。卻是吳輝用嘴自她頭上摘下來,又伏下身子遞到她手上的。當時吳含心中恨得發狠,吳輝只喊著叫她先替他解繩子。她只假作跌倒,趁勢滾遠了一些,口中說著無力,卻是悄悄磨斷了自己手上的繩子。
等到吳含抖落繩子站直了身子,吳輝卻又變了一番臉色,口中不住笑道:「乖女兒,爹爹就知道你是個有辦法的,快來將爹爹的繩子解開。」
吳含就啐了一口:「我哪裡有什麼爹爹,我不過是個哭不死的小娼貨罷了。」欲哭無淚的轉身向營地外走去。
吳輝在後面大急,告饒道:「好女兒,爹爹不過是心急之下口不擇言……」
吳含頭也不回,冷聲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爹爹心急之下就求人將女兒賣到那種地方去,」她又羞又怒,斷斷不肯將那兩個想起來都覺得污穢的字吐出口:「罷了,若是和爹爹一路同行,路上又不知遇到什麼事,怕是爹爹口渴肚餓,連女兒都要生吞活剝了去!若是真到了骨肉相食的地步,倒不如爹爹您安安心心留在這,等著關護衛他們回來救你吧!」歎了口氣。踉踉蹌蹌的走遠了。
身後傳來吳輝不住口的叫罵聲,她已不想再聽了,左不過又是些污言穢語。
那時狼嚎聲已漸漸息了,吳含硬著一口氣,竟真叫她走出很遠很遠,直到她遇見了……
吳含正陷在回憶中,面上一陣陰晴不定,就聽到有侍女在外面叫道:「老爺回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粗獷的聲音自外面傳來:「含兒,聽說你有客人來了?」
隨著話音。一個一臉絡腮鬍子的大漢自外面走進來。那大漢足足比許半青高了一個頭,且身高體壯,一個人怕不是有許半青兩個寬。然說著話一眼望到許半青。倒像是愣了一下,緊接著又笑了起來,聲音十分爽朗洪亮。
吳含立即換了一副神色,一臉媚笑著貼了上去:「保哥哥,你在城外竟然丟下人家一個人走了……」
許半青只覺得惡寒撲面。寶哥哥……
並不是她想笑場,實在是這個稱呼給人的印象,和面前這個人,完全不搭調。劉依純卻是面色一變,輕輕碰了碰許半青的肩膀。
許半青這才醒悟過來。住在荼城,大門上寫著「乞顏」二字。難道此保非彼寶,竟然就被她遇到了乞顏保嗎?也就是她的生父?
吳含哪裡曉得劉許二人心思轉動,依舊對著乞顏保撒嬌:「人家可不依。你定要補償我才是!」
乞顏保卻有些心不在焉一般,一雙眼狀似不經意的掃過立在一邊的許半青,笑道:「別鬧,叫客人看了笑話你。」
吳含眼中就冷了一瞬,這才站直了身子。瞟了眼劉依純,介紹道:「這位是從大淮來的劉掌櫃。」卻是略過許半青不提。在她心里許半青不過是劉依純的護衛罷了。說起來和僕從差不多,根本不值得一提。
偏乞顏保只隨意掃了眼劉依純,眼中精光閃過,只盯著許半青問道:「這位又是……」
「不過是劉掌櫃的護衛罷了。」吳含嬌笑著道:「你也知道,大漠裡狼群那麼多,他們行商的,個個都會雇幾個武藝高強的護衛來傍身呢。」又對劉依純笑道:「劉掌櫃,剛才說我在大漠裡和爹爹走散了,就是正巧遇到保哥哥,才保住了性命呢!」一臉感激的樣子,眼神中卻暗含警告之意。
劉依純眼珠一轉,便拱了拱手:「這位先生高義,實在是叫我等敬佩。」
乞顏保隨意點了點頭,不再盯著許半青瞧。
不過許半青卻有些暗暗心驚,看他的樣子,不知是否瞧出了些什麼。據懷仁帝說,自己的樣貌和建雲公主還是很像的。不過自己個子偏高,想來是隨了父親吧。這樣一想,心裡暗暗笑了下。這世界上的事多麼神奇,她也有了父親呢,只是雖近在咫尺,卻也遠在天涯。乞顏保不開口,不知是尚未確定,還是有些別的什麼打算。她自己卻是不願認下這個父親的。
先不說許半青是個穿來的,對這初次見面的父親原就沒什麼感情。乞顏保也從未對許半青盡過什麼做父親的義務。也許有人會說,那是因為許半青還是嬰孩時就被懷仁帝派人偷走了。然而事實大家卻心知肚明。若是乞顏保真的緊張許半青這個女兒的話,又怎麼會有機會讓大淮的人把自己的親生孩子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偷走呢?過後也沒聽說乞顏保找過那個孩子,就好像她從未存在於這個世間一樣。
低斂了眼眸,許半青隨著吳含的話,擺出一副忠僕的模樣,低垂著雙手立在劉依純身後。
當晚,在乞顏保與吳含的熱情邀約下,劉依純與許半青就半推半就的住在了客院。客院與吳含宿的小院風格完全不同,整個院落大刀闊斧的,俱是大石壘成,多了幾許天然的趣味。自有侍女為二人奉上晚飯。
許半青這一陣子以來還是第一次正正經經吃一頓飯,而不是就著冷水啃乾糧。只是望著豐盛的飯菜卻歎了口氣,有些吃不下去。
劉依純就放了筷子,拍了拍她的手:「怎麼了?沒胃口?」
「能有胃口嗎?」許半青漫不經心的反問。向外看了看,見外面沒什麼人,壓低聲音問道:「你說,到底是不是我猜的那樣啊?」
劉依純見她還有心思八卦,曉得她是沒什麼事了,重又拿起筷子吃起飯來,口中問道:「什麼樣?這個羊肉不錯,你嘗嘗。」夾了一塊肉在許半青碗裡。
許半青哪有心思吃,一雙手無意識的把玩著筷子:「那個就是乞顏保吧?吳含給乞顏保做了妃子?」她叫著自己父親的名字倒覺得有些奇怪。不過這件事,她暫時還不打算讓劉依純知道。牽扯的人和事太多了,又關係到兩個國家的皇家密事。
「妃子倒談不上,不過目前看起來還是很受寵的。」劉依純隨意答道。荼城是什麼地方,是大西北,想建成一座江南風格的小院,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而吳含的生活之奢華,二人也算見識過了。可見乞顏保還是很寵*吳含的。以前倒沒看出吳含有這個手段,這才幾天?就算吳含一離開營地就遇到了乞顏保,也不過四五天吧?
許半青卻是被自己腦中的另一個信息給雷住了。
吳含跟了乞顏保,而乞顏保是她生父。也就是說吳含成了她小媽——天啊,吳含比她還小一歲吧?
劉依純見許半青一臉沉思狀咬著筷子,咬著咬著突然一臉震驚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拍掉她的筷子:「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筷子落到桌上,許半青才驚醒過來,急匆匆的掩飾了幾句:「沒什麼。」重又拿起筷子來扒了幾口飯,便道飽了,要去休息。
劉依純看著她面前一口未動的菜,皺了皺眉,覺得她自從來了這裡就變得十分奇怪。若說她見到吳含覺得不自在,他也能理解,畢竟吳輝當時打鬧一場,吳含也是明裡暗裡應允的。只是許半青見到乞顏保之後卻更加不對勁了,不單整個人呆呆的,還有些一驚一乍的。想是為了她家兄長的事情煩惱?想著,也沒了胃口。
他知道自吳輝鬧那一場私情事件之後,許半青就不大待見吳含。他原本對吳含這種女子見得多了,於他不過是個路人而已。甚至方才見到吳含時,還有些為許半青的反應而沾沾自喜。但若是為了許半青兄長之事,而不得不開口去求吳含的話,別說許半青,就是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膈應。先不說從前那些瑣事,單說吳含方才說的那些話,即便是吳輝那個樣子,畢竟是自己爹爹,她都狠得下心來將他丟在狼群環繞的地方。嘴上還偏要為自己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不大看得上。
說起來那次的私情風波也是這樣,吳含隻字不提,也未曾辯解過什麼。表面看上去似是羞於開口,實際上卻也是默認了吳輝的話。若不是劉依純在商隊中有些威信,恐怕後面也難以輕易了結這件事。
想著,劉依純也跟著歎了口氣。
如果未曾遇到乞顏保,許半青要求的,在荼城的一些權貴看來根本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但此刻既與乞顏保在此不期而遇,入得他的眼,再想有動作,就不那麼容易了。一個不慎,也有可能被當做大淮的探子吧?
而此時的乞顏府裡,另一處院落裡,正傳出急促的呼吸與呻吟聲。院中侍女皆是面紅耳赤的低著頭,卻又忍不住豎著耳朵聽著屋內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