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預備下了。」秦太醫壓低了聲音,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白炎錫接過藥,遞到許半青手邊:」來,喝了藥早點好起來,我們就去練劍。」
許半青不疑有他,接過藥碗,嘴上還笑道:」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決不反悔。」白炎錫鄭重答道。
眼見著許半青將藥湯一飲而盡,白炎錫神色複雜的捏了捏拳頭,不知自己該是鬆口氣,還是懸起心。「現在感覺怎樣了?」
「才吃了一碗藥而已,哪有那麼快?你當時大羅金丹啊?」許半青嗤笑道,「好了,藥我吃過了,總在屋裡憋著,悶都悶死了,咱們到外面坐會。」
「不可!」秦太醫與白炎錫異口同聲的叫道。
見許半青不解的視線望來,白炎錫忙求助般的望向秦太醫。
秦太醫滿頭大汗,「那個……這副藥藥力有些猛,恐是吃了會有些頭暈噁心的感覺,還是在床上靜養的好,靜養的好。」
白炎錫暗地裡對著秦太醫豎了豎大拇指。開玩笑,這種時候,怎麼能放她到外面去走?
許半青對藥理不甚瞭解,一般給體質較虛的人用藥,不是都會用一些比較平緩的藥嗎?怎麼會藥力有些猛?不過既然太醫這樣說,她也無從反駁,只得點點頭表示理解。
而在許半青不知道的時候,存玉堂的外面已匯聚了穩婆、宮女數人,小廚房已開始燒水,來來往往的好不熱鬧。
秦太醫對著二人拱了拱手:「現在沒什麼事,我就先去給皇上請脈了。」
白炎錫知他是要去向懷仁帝報信,點了點頭。
聽說要給懷仁帝請脈,許半青忙笑道:「那你快去,我這沒什麼事。」
秦太醫便匆匆離去。
才一出存玉堂,就嚇了一跳。
懷仁帝正端坐在存玉堂外的椅子上,身邊只有陸四海一人。看那椅子的樣子,似乎是從上書房搬出來的。
秦太醫定了定神,這才緩步走到懷仁帝身前,行了個禮。
「怎樣了?」懷仁帝問道。
秦太醫不知是不是自己錯覺,覺得懷仁帝有些擔憂的樣子,還有一絲不忍。
這是怎麼了?別說只是外甥女吃了那種藥,便是當年皇后生下太子的時候,也不見皇上去看過一眼。皇后最後是難產而死,到死也沒有見到皇上。而現在皇上竟然到存玉堂的大門外守著,看樣子並未驚動其他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這個做太醫的該想的,因此只是拭了拭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答道:「藥已經吃下了。」
「唔。」懷仁帝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身子坐的更直了,手指卻不住擺弄著一串佛珠。
那是他還只是個普通皇子的時候,先皇賞的,有白馬寺的住持開過光的……秦太醫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想,忙低眉斂目的立在懷仁帝身後。
許半青初時只覺得有些腹痛,忙坐起身。
守在一旁的白炎錫立即緊張的站了起來:「怎麼了?」
「我要上廁所。」許半青皺了皺眉,摀住肚子。怎麼這麼疼?好像一股勁在小腹中竄來竄去,難道是吃壞了東西?想了想自己這幾天吃的東西,都是存玉堂的小廚房做的,能吃壞什麼?這是皇宮,又不是別的地方。算算日子,自己好像有段時間沒來月事了,她月事向來不准,因此也沒什麼準備。這一時半刻去哪找那些草灰白布的?想著,又皺了皺眉,正想說些什麼,腹中卻一陣翻江倒海,好似有一隻手在裡面攪來攪去。忍不住「嗯」的呻吟了一聲。
白炎錫哪經過這陣仗,立即便慌了,「你等等,你先躺下,我去叫秦太醫。」
「叫秦太醫做什麼?不過是肚子疼罷了!」許半青倒吸著冷氣說道,發出的聲音卻是只有自己能聽到。再看白炎錫,早不見了蹤影。
白炎錫出了房門,見著鴉雀無聲的侯在外面的穩婆宮女,這才定了定神,問道:「秦太醫呢?回來了嗎?」
那穩婆有些年紀了,想是來之前早得了叮囑,聞言福了福身子,道:「這種女人家的事,還得咱們來做,叫秦太醫來也幫不上什麼忙。」頓了頓,見白炎錫依舊一臉焦急和驚慌,才道:「秦太醫在皇上那。」
白炎錫不等她再多說,大步出了存玉堂。就見到懷仁帝定定的坐在椅子上。
他嚇了一跳,想不到懷仁帝竟然親臨至此,忙上前行禮。
「別講那些虛禮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懷仁帝見了他,也不見了方纔的平靜,急聲問道。
白炎錫忙答道:「她說她肚子疼。」
懷仁帝扭頭去看秦太醫:「這可怎生是好?」
「回皇上,」秦太醫躬身答道:「想是藥效發作了,是會肚子疼。只不知疼到什麼程了?」
懷仁帝聞言又去看白炎錫。
白炎錫哪裡知道這些?想了想,答道:「她說想上廁所。」
「應該是藥效才剛剛發作,還得等一陣子。」秦太醫沉聲道。
懷仁帝卻急道:「還等什麼等,你進去盯著!」
秦太醫有些為難。他雖是太醫,平日裡也往來宮闈之間,卻從未進過產房,即使是有妃子小產,等他到的時候都已經結束了,他只要開些調理的藥就好了。卻是不曾親身經歷過這種事。
懷仁帝急得用手拉他:「朕命你現在就去!」
秦太醫只得重又進了存玉堂。
院子裡的穩婆見了他,面上就有些不喜。語氣上卻並未表露出來。室內已傳出許半青的呻吟聲。
直到此刻,許半青還以為自己是來了月事,弓著身子躺倒在床上,雙手摀住肚子,緊咬著雙唇,但還是時不時的溢出呻吟呼痛之聲。只覺得活了三十年從未如此疼過。想是如秦太醫所說,體內虛寒之氣發了出來,又趕上月事,才會如此之疼。
卻是不容她多想,又一波疼痛自身體深處襲來,忙抓住被角死死堵住唇。
下腹又有些墜墜的疼,好似有什麼東西呼喊著,咆哮著,要從身體深處鑽出來一般。腿間就有些濕熱的東西流動。
慘了,這回該怎麼跟人解釋床上有血的事?
許半青一邊疼的倒吸著氣,一邊想著些有的沒的。
不等她多想,又一股熱流自體內洶湧而出,腿間一熱。她暗暗心道,糟了,這次流的這麼多。
這時屋外突然呼啦啦湧進一群人來。
許半青強撐著抬頭望去,就見一個婆子一臉肅穆的指揮著幾個宮女打扮的人。
這存玉堂何時多了這麼多人?
許半青卻沒有力氣去疑惑了,腹中好似皮肉一層層剝落一般的痛,讓她忍不住又呻吟了一聲。
那幾個宮女卻靠了過來,三下兩下將她下身衣衫脫了下來。腿間一涼,身下的被褥卻熱了起來。
那婆子湊過來低頭瞧了瞧,搖了搖頭,就有人將她抬起,在她身下鋪了層乾淨被褥。
然不一會兒卻也濕透了。
許半青已經沒有力氣去管那些了,只死死抓住身側的被子,喘著粗氣。依稀知道身下的褥子換了一條又一條,不住有人替她擦拭著下身的血跡。又有人用了熱毛巾替她擦臉上的汗。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婆子突然道:「好了。」
許半青不知為何便鬆了口氣。並未注意到室內幾個宮女臉上帶了些哀淒之色。
又是一陣有序的忙碌,許半青身上被擦感覺,重又換了乾淨被褥,腿下墊了一些帶著已經烘過的白布。又有人灌了一碗湯藥給她。
室內眾人這才散了出去,只留下兩個宮女神情肅穆的立在一旁。秦太醫見穩婆出來了,與她低語了幾句,進了房中,探了探許半青脈象,歎了口氣,這才又出了存玉堂。
恍惚中,許半青好似聽到有人低聲議論,但全身無力,聽得不甚清楚,只隱約聽到「孩子」、「下來」、「調理」幾個詞。不等她理個分明,眼皮卻越來越沉,進入了夢鄉。
「怎樣了?」懷仁帝已經坐不住,圍著椅子來來回回踱步。
秦太醫點了點頭,答道:「已經結束了。接下來再調理一下就好了。」
白炎錫說不出心中是什麼感覺。就在他們眼皮底下,許半青的孩子沒了。而在場的這幾人都可以說是劊子手。
懷仁帝聞言怔了怔,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憂。半晌,歎了口氣,扶了陸四海回了上書房。
此刻的宮中依舊波瀾不驚,好似這一切從未發生過,那個孩子從未存在於世上一般。甚至從存玉堂出來的穩婆和宮女也很快消失了蹤跡。沒有人知道發生過什麼,更沒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只有留在許半青房中的兩個宮女面無表情的守在一邊。
許半青醒來的時候,直覺般的伸手撫向自己的小腹。
她並不傻。
如果說她原本以為這次只是姨媽痛,那麼聽到外面人說的那些話,即使只是聽到幾個詞,她也明白了。
她的孩子,她和朱立升的孩子……沒了。
而當時那些在存玉堂來來往往的人,那碗用來調理的藥,也都有了答案。這件事是人為的。
若是意外的話,存玉堂內不可能有那麼周全的準備。當時的一切都是有條不紊,可以想見她們早就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