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兆松並不相讓,斥道:「別找借口,我朱家世代忠良,哪裡來的狼子野心?不過鳥盡弓藏罷了。」頓了頓,又道:「你以為你不說就瞞得過世人嗎?當年你對建雲甚為體貼,我整日與你們朝夕相處,如何發現不了?你對她真的只是兄妹之情嗎?恐怕你也有些見不得人的心思?建雲私底下跟我哭訴過幾次,說你對她總是有些不合禮數的舉動,只怕你早就有了齷齪心思!」
不等懷仁帝說話,又道:「不過你也真是狠心,那種情況下,你也能做出把她嫁到大漠去的安排,」雙目刀一樣的剜向懷仁帝:「你這種人,違背倫常在先,狠心折磨妹妹在後,哪裡配做大淮的皇帝?」
懷仁帝嗤笑一聲,卻問道:「你知道你為什麼輸了嗎?」
「我輸在不如你冷血無情,不如你不顧人倫!」朱兆松厲聲道,雙目似是要從眼眶中突出來一樣。
懷仁帝卻冷笑起來:「你輸就輸在把那些沒用的感情看的太重……」
朱兆松卻好似沒聽到一般,視線轉移過來,膠著在許半青的臉上,換了慈愛的口氣道:「好孩子,我早該看出來了,你生的很像她……」漸漸的,視線似乎越過了許半青,「建雲,建雲,我對不起你……」
已是有些魔障了的樣子。
懷仁帝見狀淡淡一笑,轉身離開天牢。
許半青連忙跟了上去,身後依舊傳來朱兆松聲聲喚著「建雲」的聲音。
出了天牢,許半青暗暗鬆了口氣,有一種重見天日的感覺。然剛剛放鬆下來,一種來自於直覺一般的危機感卻自心頭浮了起來,似乎有人在緊盯著自己,一股如芒在背的感覺。許半青憑著直覺側頭一望,就見遠遠的人群中一張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逝。但那人那種憤恨的眼光卻留在了心頭,仿似被毒蛇盯住一般,帶了種粘滯的感覺。
那是朱立升!
許半青心中一驚,朱立升進京來了,他要做什麼?擔心懷仁帝發現朱立升,連忙收回了視線,然心中
回宮的路上,懷仁帝似是心事重重,一會兒面帶一絲懷念的微笑,一會兒又緊鎖著眉頭一臉的怒意。許半青自己也是一會兒迷茫於剛才接收到的信息,一會兒又擔憂朱立升在京中會不會被人發現。
朱立升隔著人群遠遠望著許半青隨著懷仁帝上了馬車,死死的咬住唇,忍不住捏了捏一直藏在袖中的小瓶。他一直沒有尋到許半青,自然也沒有機會把解藥給她,還以為她已經死了。這一年多裡,時時對著那解藥緬懷斯人,又是哀慟,又是後悔,很有些心如死灰。沒想到那斯人卻已雖皇上入了宮!
想著,朱立升不由冷笑一聲,她自稱是懷仁帝的私生女,如何還會選擇自己這種亂臣賊子?說不定與他相交也不過是懷仁帝的圈套!不然她中了父王的毒,為何不向自己求助,反而卻進了皇宮呢?想著,心中充滿了恨意,不但恨害他家破人亡的懷仁帝,更恨那虛情假意的女騙子!默念了兩遍許半青的名字,更覺得那恨意似乎要化為有形一般破體而出!
馬車進了皇宮,直接到了上書房,懷仁帝在陸四海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轉頭看了眼許半青:「進來說話。」、
許半青就等他找自己說話呢,聞言連忙跟著進了上書房。
懷仁帝坐下之後,卻並不說話,一臉悵然的出了一會兒神,這才回過神來,有些疲倦的道:「這麼多年了,苦了你了。」
有什麼可苦的,許半青暗暗心道,不過是穿越了一下而已。真正正主經歷過的事她又沒經歷過。
懷仁帝並不知她想些什麼,只道她仍舊不明白自己的身世,這才將一切娓娓道來。
原來許半青真的不是楊氏生的,更與許家竿子打不著。許半青的生母是懷仁帝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尤建雲。
建雲公主自幼與哥哥同出同進,自然也與朱兆松朝夕相對。漸漸的二人就互相生了些情愫。後來懷仁帝登基之後,朱兆松就向他提出想求娶建雲公主。
懷仁帝卻拒絕了。
當時朱家還是老平涼王說了算。因擔心朱家擁兵自重,懷仁帝就暗暗向朱家施壓,打算尋個錯處讓朱家遠離兵權。正逢當時還是世子的朱兆松來求娶,他就借口朱兆松資歷尚淺,哄他到邊關去歷練一番。背地裡卻將建雲公主嫁給了乞顏部的首領。
對此,懷仁帝解釋說是不想給朱家增添更多的籌碼。當時他尚未娶親,六王爺也年紀尚幼,若是朱兆松娶了建雲公主,而自己又出了什麼意外的話,恐怕以朱家的勢力,完全可以將建雲與朱兆松的兒子過繼到他名下,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
而若是將建雲嫁給其他人,恐怕朱兆松也會有辦法讓那人悄悄消失。何況懷仁帝是因當時的太子身故才登上皇位的,剛剛登基四年多,朝中根基尚不穩定。想來想去,把建雲嫁給誰都不合適,正巧乞顏部來議和,便將建雲嫁給了乞顏部的首領。議和之後,乞顏部果然消停了,涼州府便不再需要朱家的人鎮守,剛好可以騰出手來削弱朱家的勢力。
許半青暗暗心驚,懷仁帝果然下的一手好棋,這樣一來,等到朱兆松在涼州收到消息的時候,建雲公主,也就是她的親娘,恐怕已經嫁到乞顏部了。但聯想到朱兆松方才在天牢裡說的話,又有些疑心懷仁帝並不是因為這麼單純的原因才不准建雲公主嫁給朱兆松的。但那推測委實太過駭人,建雲公主可是懷仁帝的親妹妹!
懷仁帝似是沉浸在往事中,並未留意到她面上異色,只繼續往下說著:「沒想到不到一年,建雲就死了。乞顏部流行天葬……」
許半青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難怪朱兆松說建雲公主連個埋骨之地都沒有。在傳統觀念看來,天葬的確是有些難以理解。自古以來都將就入土為安,以朱兆松對建雲公主的愛意,聽聞她被天葬,難怪那樣氣憤了。
懷仁帝話音一轉:「不過朕聽說建雲留下個遺腹子,就叫龍衛去把那嬰孩偷了回來,安排了龍衛裡的一對人做了夫婦將你養大。」一臉欣慰的笑了起來:「他們做的很好,把你教導的很好,而且你越長越像她了。」
許半青這才明白,敢情自己以為的老爹老娘其實都是懷仁帝給安排的,都是龍衛的人!
難怪那次許有年和楊氏說什麼上面的人一類的話了!
轉眼間就到了年關。因這一年裡京城附近一直不太平,這年也過的甚是蕭條。宮中用也縮減了許多。
懷仁帝並未在宮中宣佈許半青的身份,宮中依舊不斷的傳著關於皇上的男寵公然住在宮中的傳聞。許半青並不在意那些,只是藉故並未出席新年的各種宴會。
一個年過完,大家就好似把之前的事全都忘記了,京城重又熱鬧了起來。許半青提出想回原來的住處去拿些用慣了的衣物用品,懷仁帝也都允了,還說只要她帶上侍衛,以後就可用她原來的侍衛腰牌隨意進出。
這天許半青與白炎錫一起出了宮,走到街上看著熙熙攘攘一臉喜氣的人群,只覺得這一年多的事都好似沒發生過一樣。二人相視苦笑一眼,隨著人群緩緩前行。
白炎錫已經知道懷仁帝是她的舅舅了,便不肯再像從前一樣,只行在她身後半步之遙的地方。不過許半青每每回頭,總能看到他一臉面無表情的跟在身後。
這還是她穿越成為許半青之後第一次逛街。從前要麼是騎馬趕著去宮裡,要麼就是被關在院子裡,因此見什麼都新鮮。大淮與她從前在電視上看到的那些古裝劇也沒多大不同,不過多了許多明清時才出現的西洋玩意兒。有一家叫珍寶閣的店門口竟然擺了一面哈哈鏡,惹得無數人圍在門口圍觀。
許半青聽著周圍的人議論,暗暗覺得有些好笑,這些都是她小時候就玩夠了的,那時的孤兒院裡也有兩面哈哈鏡。正好笑間,視線無意中掃過一物,便怔了怔。那是一塊亮銀的懷表,表面被摩挲的十分光亮,似是一件舊物。倒與當年朱立升帶的那塊十分相似。
想著,便不由自主的湊到那攤位前,拿起來細看。
其實這懷表在她看來也沒什麼稀奇,在她沒穿越過來之前也見過許多。不過這塊亮銀懷表顯然不是裝電池的,她拿起來湊到耳邊聽了聽,輕微的機械聲十分親切。
那攤主見她一身侍衛服,便熱忱的道:「這位小哥兒,您眼光真不錯,到底是見過大世面的。這懷表是別人當到我丈人家的當鋪的,我瞧著新鮮,就給要過來了。原本沒打算賣的,就是擺在這顯擺顯擺。」說著話衝著珍寶閣的大門翻了個白眼:「想是我沒那個出風頭的命罷。」
許半青聽到當鋪兩個字,心中一動,便問道:「不知您丈人家開的當鋪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