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小半年就過去了。許半青的手腕上結的痂也已經長好,只仍舊不能做些精細活,但吃飯穿衣都沒什麼問題了。而她的左手劍也創出了十幾招來。白炎錫說這十幾招雖然算不上高明,但勝在左手用來算得上有些出其不意,若是不碰到高手的話,也能夠自保了。
這半年裡白炎錫也有出去打獵,一開始時大概因為天太冷,無甚收穫。後來還是許半青出主意,到河裡去開冰捕魚,加上薛大叔也時常帶些丈人家賣剩下的骨頭碎肉過來,薛家的伙食才算是改善了許多。天氣暖和起來之後,白炎錫打獵漸漸收穫頗豐,村子裡的人見了,就托了薛二嬸來說項,漸漸也組成了獵隊。
而薛家二叔卻是從未回來過。
許半青曾經問過薛二嬸,這才知道薛家二叔竟然是從軍的。具體在哪裡,薛二嬸卻說不清楚了。
二人也不以為意,大淮這些年雖安定,但各地駐軍也常有徵兵。
這天白炎錫打獵歸來,見許半青正頂著日頭在院子裡練劍,薛家的三個小蘿蔔頭已經光明正大的坐在房簷下陰涼處觀看,時不時還議論幾聲。微微一笑,和薛二嬸打了個招呼,隨著村裡人一起到鎮上去販賣獵物。
不多時,卻一臉嚴肅的趕了回來。一見許半青就叫道:「半青,收拾一下,咱們得走了。」
「啊?」許半青聞言吃了一驚:「去哪?」
白炎錫一邊進屋收拾東西,一邊道:「回京城。」
許半青看著他進進出出,將院子裡晾曬的皮毛及尚未賣出的獵物全都送至隔壁薛家,忙跟著走過去。
薛二嬸聽說他們要走,立即紅了眼,卻無論如何不肯收他們的東西:「這半年你們已經幫了我家許多了,如何能要你們的東西。」
白炎錫也不囉嗦,直接將東西都擺在他家廚房中,再一轉頭,薛家的三個蘿蔔頭已經抱住許半青的腿:「姐姐,你們要去哪?」
許半青也一臉不捨的看著白炎錫。
白炎錫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道:「朱家已經在涼州發動了,這附近的駐軍將領原是朱兆松弟弟的連襟,怕是也要有所動作。你……」掃了眼薛家人,「你身份特殊,還是早日回京的好。」若是戰亂中出了什麼意外,他如何向懷仁帝交代?
「涼州?」許半青頓了頓,才明白白炎錫說的是什麼,朱家被封為平涼王,朱兆松也曾在涼州駐邊多年,想是在當地頗有根基。只是平涼王府不是在京城嗎?何時又跑到涼州去了?
心裡想著,嘴上便問道:「平涼王不是在京城嗎?」
白炎錫這才想到許半青尚不知朱立升已與周家訂婚,有些不忍,卻還是直言道:「朱立升半年前已經帶著車隊去涼州了,當時是說要與涼州守將的妹妹完婚。」不等許半青反應過來,又道:「涼州一有異動,皇上已經派人圍了平涼王府,但府中只有些非嫡系的老弱婦孺……」
平涼王早有野心,這件事還是許半青親口告訴懷仁帝的。只是沒想到懷仁帝已經知道消息之後,還是被平涼王成事了……而朱立升他,他又怎麼與涼州守將的妹妹成親了?許半青的臉「唰」的一下就白了。望著白炎錫帶著些不忍的目光,明白他心中對自己與朱立升的關係已經瞭然,又「騰」的一下紅了臉。囁嚅了半天,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歎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現在要回京。」白炎錫並不點破她心事,只道:「皇上還是念著你的……你……」不知從何安慰起。
二人正相對無言,一旁一個怯怯的聲音響起:「白先生,你是說,要打仗了嗎?」
二人聞聲回頭,就見薛二嬸慘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不知聽了多久。
白炎錫心中暗暗懊惱,方才只顧著與許半青說話,連薛二嬸何時來的都不知道。只是二人這次進京,實在不方便帶上薛家大小,何況就算帶上薛家,還有這整村的人……若是消息傳了出去,恐怕戰事未起,這裡就先亂了!
想著,白炎錫深吸一口氣,緩緩靠近薛二嬸,沉聲道:「薛二嬸,我不過是推測的……」背在身後的右手卻緩緩握拳,只等離薛二嬸再近一些。
薛二嬸並不懂功夫,自然不會想到白炎錫背地裡的小動作。許半青卻是看的一清二楚,連忙衝過來擋在白炎錫身前,怒瞪著他,嘴上說道:「哥哥,咱們帶著薛二嬸一起走。」
白炎錫動作頓住,凝視了許半青半晌,許半青分毫不讓的回視著。半晌,白炎錫先敗下陣來,深吸口氣道:「好。」
薛二嬸原本在一邊發愣,聽到二人要帶自己走,卻突然道:「我不走。」
許半青有些訝然的看向她。
薛二嬸對著二人一笑,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走。」見許半青又要說些什麼,忙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是為了嬸子好,但是我家那口子現下不知在何處,若是我走了,他回來豈不是連家走找不到?日後又到哪裡去尋?」
許半青咬唇想了想,的確如此。便有些為難的看向白炎錫。
薛二嬸又道:「好姑娘,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若有心,就帶著我那二小子走。若是……」若是怎樣,卻未明說,只頓了頓道:「也算為薛家留下個香火。」
這已經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白炎錫果斷的點點頭,將許半青手中的劍背在背上,命許半青抱了包袱。薛二嬸已是帶著二小子走進院內:「他叫薛褚林,日後就拜託二位了。若是有幸……就叫他回來尋我們。若是不能,就叫他跟著二位!」薛二嬸原本長得文弱,此刻卻是一臉堅毅之色。
白炎錫不等許半青說話,就點了頭,道:「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言畢,也不再囉嗦,立即帶著許半青與薛褚林離開了村子。
到了鎮上,二人到原來僱馬車的地方尋到了薛大叔,只說要買馬。薛大叔立即熱情的帶著他們去馬市。甚至還慈愛的摸了摸薛褚林的頭:「我那弟妹把孩子托給你們了?」
許半青在白炎錫的示意下一忍再忍,及至買好馬,將要分手之際,終於忍不住道:「薛大叔,這世道要亂了,你……」
薛大叔卻並不如何驚訝,道:「最近鎮上已經開始在徵兵了。雖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今年徵兵的人數卻是往年的三倍。說不定我也要去呢,只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我那二弟。」
許半青聞言抿了嘴,與白炎錫相視一望。
因這附近的駐軍與平涼王很有些瓜葛,白炎錫就留了神,細細的問了關於徵兵的事,又問了些鎮上動向,這才長出一口氣,眼見到了鎮外官道,對著薛大叔一拱手:「薛大叔,以後,還請保重。」
薛大叔點點頭,揮著手道:「祝你們一路平安。」
白炎錫扶著許半青上了馬,又把薛褚林抱到馬上,翻身上馬,三人兩騎絕塵而去。
回頭見望不見薛大叔了,許半青這才悶悶不樂的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能帶上他們?」
白炎錫也回頭望了一眼,冷聲問道:「你能救得多少人?」
「總歸救一個是一個……」許半青低聲道。然心裡也明白他說的對,憑她一人之力,若是沒有白炎錫,連自保可能都有困難,又能救得了多少人?道理雖然明白,但心裡總是一口去吐不出又嚥不下,說不出的難過。
薛褚林坐在馬上原本覺得很新奇,聽了二人的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突然道:「等我做了將軍,把壞人都打跑,就能救許多人了!」一把童聲在馬蹄聲中清清脆脆。
許半青聞言苦笑了下,只怕那時已經晚了。卻伸出手撫了撫薛褚林的頭,六歲的男孩,一頭長髮束在身後,摸起來軟軟的,口中便道:「好,我們褚林以後做大將軍,把壞人都打跑!」
因戰事自西北而起,三人這一路算得上太平。只是途經那些地方,見著當地一派和平景象,許半青心中有些淒淒然。若是戰火燃燒到這裡,還不知會是怎一番景象。只好暗暗盼著懷仁帝能早日平定叛亂。
到了京中,京中卻是依舊繁華,好似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一般。只進城的時候盤查的衛兵多了些。因天色已晚,三人才進了城,城門就關上了。
京中熙熙攘攘的人很多,三人便下了馬,牽馬而行。許半青想先回自家去看看。雖是知道懷仁帝會護住自家父母,但到底不知詳情,此刻進了京,自然又回去探視。
然而一把已經落滿灰塵的黃銅大鎖卻讓她心底一驚,這是怎麼回事?自己的父母竟然不在家?而且看著門上灰塵,恐怕已是許久沒人住了!
白炎錫見她面上驚色,便翻身入院,尋視了一番,又翻出來,對著許半青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