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過。」涼秋答道。窗外的焰火依舊此起彼伏,涼秋的臉在黑暗中時隱時現,明明看起來只是十幾歲的小丫頭,卻不知為何寫上了滄桑。
過了一會兒,她自己卻笑了起來:「不過他們過的也不好,我有時候會偷偷留些錢給他們。」
卻是不相見也不相認。許半青默然,不知是該開解她叫她回家的好,還是該安慰她這樣的父母不見也罷。
「也許以後,我不在龍衛做事了,找個人嫁了,帶著相公回去看他們。」涼秋深吸一口氣,淡淡的道。
明明室內很暗,看不大清楚,許半青卻覺得好似看到了她臉上的微笑與期望。
白炎錫與夏楊直到天快亮時才回來。白炎錫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夏楊卻一臉沮喪的搖了搖頭。
許半青和涼秋便知道沒追上了。
對此,許半青並不太在意,許是哪裡來的小毛賊。過年了,賊也要用錢。
但另外三人卻不這麼想。
尤其是白炎錫。他向來自負,沒想到這次卻是疏忽了。竟然是夏楊追了出去,他才發現的。若是夏楊也沒發現……他不敢想會發生些什麼。
夏楊已是將事情通過龍衛的秘密渠道上報給京中。涼秋自然是曉得的。
但白炎錫卻不想再住在這裡了。「這裡已經被人發現了,雖然不知道對方來意,還是避一避的好。」
夏楊不同意:「京裡還沒來消息,也不急在這一時。不如等到上面安排了再說。」
末了,還是涼秋說道:「白侍衛說的對,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做什麼,不如避一避。」
「說的輕巧,避到哪裡去?萬一上面來了信,咱們人卻不在這,錯過了怎麼辦?」夏楊反駁道。
涼秋瞥了他一眼,「你留下等消息,我和白侍衛護著他走。」
夏楊頓足:「我的姐姐,你們能走到哪去?」
涼秋怔了征,望向了白炎錫。這次的任務是白炎錫牽頭,龍衛只接到配合的任務,自然還是要聽白炎錫的。
「我們回京。」白炎錫脫口而出。若說到安全,還有哪裡比皇上身邊更安全嗎?
其實甫一說出回京時,他自己也呆了一下。怎麼會想到回京的?他的任務只是把許半青看管在這裡不是嗎?回京雖然安全,卻與他的任務不符。而且他對於回京,首先想到的並不是任務如何,而是回到皇上身邊,許半青就一定是安全的。
「好,就這麼說定了。」涼秋斬釘截鐵的道:「夏楊,你留在這等消息,收到消息後沿著路去追我們,我會給你留下記號。」
夏楊悶悶不樂的看了二人半晌,只得應了下來。
許半青聽說要回京,有些吃驚,卻也樂得能夠回去見爹娘,自然順從的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一行三人就上了路。
平涼王府裡,朱兆松捏著手中的信件,笑道:「竟然躲到那裡去了。還真叫人好找。」
朱永生笑道:「還不是被父王您料到了?」又道:「怪不得最近沒見到白炎錫,原來是被皇上派去那裡了。」
信上寫的正是白炎錫與許半青躲在瑞縣的消息。
「父王,您打算怎麼處置他?」
「看樣子尤建亭還挺看重他,先捉活的。」朱兆松胸有成竹般的笑了笑。
平涼王府與涼州守將家聯姻的事已傳遍了京城,朱立升已是告了長假,第二日,王府駛出五十輛馬車並護衛隊若干。朱立升騎著馬面無表情的走在最前。
「這也太突然了!」朱立升聽到圍觀人的議論聲。
另一人就說道:「那周小姐隨著兄長在涼州,上次小定時周家只有幾個遠房的長輩出面,想來平涼王府這是要去涼州接親呢!」
「這……這也太誇張了!堂堂王府,未免太給那周家面子了。一般外地新娘不都是送到京城來待嫁嗎?」
「嗨,你知道什麼呀,平涼王府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那人似是知道些朝中事,一副欲說還休的樣子,頓時引得眾人圍了上去。
朱立升瞥了一眼人群,心裡苦笑起來。旁人大概以為馬車裡都是一些聘禮和結婚用的事物?其實他自己清楚,車裡坐的都是朱家的人。包括平涼王本人。
平涼王既然要起事,自然不能呆在王府裡。朱家在京城聯絡的多是些文官,京西大營和禁軍的高級將領中卻沒有平涼王的嫡系。平涼王這次提早發動,卻是並未準備完善。他現在不過是打著到涼州去成親的旗號把朱家人送過去罷了。恐怕很快,戰火就要開始了。至於平涼王府,他回頭望了一眼,已是有些模糊了。
府中剩下的只是些不被家族重視的人,懷仁帝即使圍了王府,也不能被當做什麼籌碼。
出了城門,在城門外的驛站處,朱立升一抬手,車隊停了下來。朱永生自車隊後面快馬奔了過來。「九弟,三哥就送你到這裡了。」朱永生向來文弱,雖是大冬天,騎了這半日的馬,也有些氣喘吁吁。
朱立升咬了咬唇:「三哥,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走?」
朱永生皺起眉,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又抬高聲音笑道:「你去成親,三哥自然想去喝一杯喜酒,不過家裡總要有人服侍父王和母妃不是?」拍了拍朱立升的肩膀:「你都是要成家的人了,還淨說傻話。」
朱立升勉強笑了笑,眼中卻浮起一絲悲哀。
留下來意味著什麼,三哥應該比他更清楚。然這是平涼王的決定,他們這些做兒子的,又怎麼能違抗呢?子不言父之過,他也不好再說什麼。
朱永生似是明白他在感歎些什麼,也歎了口氣,望了望身後的馬車,張了張嘴,最後說道:「一路小心。」轉身策馬回城去了。
朱立升望著他的背影,眼神一暗,吩咐了一聲,車隊又緩緩向著西北的方向開動了。
上書房內,懷仁帝雙目有些呆滯的盯著桌上攤開的輿圖,視線卻沒有聚焦在上面。
陸四海乾咳一聲,有些擔憂的喚道:「皇上。」
懷仁帝回過神,坐直了身子,沉聲問道:「走了?」
「是。」陸四海揮了揮手,便有小太監給懷仁帝端了碗藥進來。「皇上,您該吃藥了。」
懷仁帝微微苦笑,「吃了這小半年了,總也不見好,可見太醫院都是些庸才。」
陸四海低下頭:「這病去如抽絲,哪有那麼快。要我說,皇上您還是憂思太過了。」
懷仁帝一口飲下藥汁,揉了揉眉心,一臉苦澀:「他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朕雖知道他的打算,也不願明裡指責他,還要在人前處處維護他,只盼他能幡然悔悟,可他呢?」
陸四海小心翼翼的取走藥碗遞給等在一旁的小太監,又擺了擺手,叫眾人都退了出去,這才勸慰道:「皇上寬容,本是皇上重情義。他既然不領情,皇上也不必再念從前的情份了。說到底,他所圖謀的,本就不是為人臣子該有的念頭。」
懷仁帝頹然長歎一聲,半晌,才道:「朕有些累了。」
「要不然就歇息一會兒!」陸四海面帶不忍的道。
懷仁帝卻苦笑,指著桌上半人高的奏折道:「你看看,朕哪裡歇得下?」
「不如交給太子去做……」
懷仁帝視線掃過來,陸四海登時一震,知道自己失言了。
懷仁帝取了最上面一份奏折,卻不打開,只在手中擺弄著,淡淡問道:「你覺得太子如何?」
陸四海忙笑道:「太子自幼得皇上教導,自然是極好的。」
懷仁帝盯了他一陣,卻笑了起來:「太子什麼都好,就是略有些些太過急躁了。」
陸四海哪敢再接這個話茬,只堆著笑說道:「這些大事,奴才卻是不懂了。想來皇上總是對的。」
懷仁帝斜睨他一眼,嘿然笑道:「你倒是乖巧!」
陸四海抹了把額頭上尚未冒出的冷汗,笑成一朵菊花:「奴才這不是在您身邊耳濡目染麼!」一主一僕也算是相談甚歡。
而此時,許半青卻在馬車裡昏昏欲睡。
涼秋在一旁道:「許侍衛,要不要睡一會?」
許半青強打起精神來:「到哪了?」
「還早呢!」涼秋略掀了掀車簾向外望了一眼。他們乘的是許半青來時的那輛馬車。因是裝扮成貨車,所以車上只有當時裝許半青的那個箱子,此刻正被她充做椅子來坐著。白炎錫正在外面駕車。
望著外面杳無人煙的荒野,涼秋皺了皺眉,轉過身卻笑瞇瞇地道:「我聽白侍衛說你們來的時候就跑了兩天半,回京時不用那麼趕,自然還要再慢一些。」
「那我睡一會兒。」許半青打了個哈欠,坐車就是這樣,晃晃悠悠的就容易困。涼秋鋪了床薄被在箱子上,自己則盤膝坐到了地上。許半青順勢躺了下來。
就在許半青迷迷糊糊剛要沉入夢鄉的時候,車身卻劇烈的晃動起來。
許半青忙坐起身來:「怎麼了?」外面拉車的馬嘶鳴起來。
涼秋剛要掀簾去看,就聽到白炎錫喝道:「別出來,坐穩了。」
馬車加速起來。車身晃動的更明顯了。箱子上已經坐不住了,許半青學著涼秋的樣子坐在了車板上。涼秋卻站了起來,將東西捲了卷全都塞到包袱裡。「這馬車不能要了。等下車一停咱們就走。」
正說著,車簾一掀,白炎錫扭過頭來說道:「不等車停了,咱們被人盯上了。現在就走。」
「啊?」許半青順著車簾的縫隙瞥到飛速回退的地面,傻了眼,這是要跳車的節奏嗎?
白炎錫卻不等她多說,縱身一躍跳上了一旁的樹上。
涼秋先將包袱丟了過去,見白炎錫接住了,這才一拉許半青,縱身躍下馬車。才一下車,就聽到不住的箭鳴聲。「篤篤」幾聲,已有箭矢釘在了馬車的車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