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青一入宮,正逢著白炎錫要去上書房,見了她微微點點頭:「來了。」
許半青行了個禮,隨著白炎錫往上書房走。二人本是一路無語,許半青也明白白炎錫就是這性格,對誰都不冷不淡的。想是因為他常為皇上做些不欲為外人得知的事情,因此也很少與人交往。
行至上書房門口,白炎錫卻突然頓住腳部,淡淡說道:「麗嬪已被皇上罰了禁閉。」
許半青愣了愣,不明白白炎錫為什麼突然說這個。麗嬪吃了掛落,她自然也有些幸災樂禍,不過這事和她又有什麼關係?難道白炎錫告訴她這個,就是為了讓她幸災樂禍一下?
直覺的搖搖頭,不對,白炎錫向來少言,絕不會和她討論這種卦事。那他這樣說又有什麼深意呢?或者說,是誰授意他將這件事告訴自己的呢?
不容她多想,白炎錫已是腳一抬,入了上書房。
因著天氣已有些寒意,上書房裡便點了兩個炭爐,一進屋就有一股熱氣撲來,其中還夾雜著淡淡的龍涎香。懷仁帝正站在書桌前揮毫,掃了眼二人,目光在許半青身上一轉,問道:「半青,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可好些了?」
「回皇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許半青忙躬身答道。
懷仁帝點點頭,吩咐道:「炎錫,把上次那瓶去疤痕的藥拿給半青。」
白炎錫應諾,自去取藥不提。
因著心中有了懷疑,許半青便開始偷偷打量起懷仁帝來。
她自然是長得不像許有年的,而楊氏是個國字臉,與自己的瓜子臉又不同。想來她應該是肖父。而懷仁帝卻也是一張國字臉,只一雙略有些狹長的眼與自己有些相似。
許半青恨不得抓耳撓腮一番,兩個國字臉能生出個瓜子臉來嗎?這說像也像,說不像也不像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糾結中,白炎錫已是取了藥回來遞給她。許半青連忙收好,跪地謝恩。
懷仁帝揮揮手:「不必。」
許半青這才站起身來。白炎錫送了藥回來,竟然逕自走了,只留下她與懷仁帝獨處一室。許半青只得眼觀鼻鼻觀心的站在一旁。
懷仁帝卻叫道:「半青,過來看看我這幅字寫的怎樣?」
許半青哪裡看得懂這些,只依言湊上前去瞅了一眼,狗腿的答道:「皇上的字自然是好的。」其實她壓根沒看清楚皇上寫的是些什麼。
懷仁帝微微一笑,也不以為忤,將那幅字隨手一團丟到一邊,「心不靜,寫出的字也不怎麼用。」
許半青眼角掃過一物,卻微微楞了一下:「這是……」上面彎彎繞繞的曲線以及標注,雖是與她穿越前見過的不同,卻看得出似是一份地圖。
懷仁帝順著她的目光掃到一邊漏出一角的輿圖,自幾本奏折下將其抽了出來,「你看得懂輿圖?」
許半青定睛望去,見這不過是一幅局部地圖,不由有些失望,單從這幅地圖上並不能判斷出這幅地圖與自己穿越前所見的地圖有何不同。但既然皇上問了,總不能不答,指著地圖上方一個不規則的形狀道:「這是乞顏部?」卻是那形狀中寫的三個小字。
「不錯。」懷仁帝神情肅穆起來,手指在乞顏部的下方一劃:「這邊就是涼州府了。這幾年雨水少,乞顏部多有進犯。原本老平涼王在那邊時還能震懾一二,現在老平涼王告老,又說捨不得兒子,只好把當時的平涼王世子調回京來。那邊的守將尚年輕,缺了些歷練,倒是叫他們鑽了空子。」
許半青聽到熟悉的三個字,想起朱立升來,問道:「難道平涼王府就沒有人能擔當的嗎?」
懷仁帝卻笑了起來,說道:「你還年輕。」
許半青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和年輕有什麼關係。就聽懷仁帝又說道:「不過你年紀輕輕就已經能看懂輿圖,已是難得。許有年把你教的不錯。」
雖然這和許有年並無多大關聯,不過許半青也知道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只得答道:「多謝皇上誇讚。」
懷仁帝卻突然有了興致:「怎樣?不如陪朕手談一局?」
許半青更不會了,攤攤手:「我不會。」
「哈哈,你倒謙虛上了。你父親的棋藝十分了得,當年在京中就罕逢對手,便是朕年輕時也曾敗在他手下。」懷仁帝大笑出聲,「虎父無犬子,你就不要推托了。」
許半青冷汗就下來了,暗暗腹誹道自家的便宜老爹該不會就是因為下棋贏了皇上,才在侍詔的位子上一呆就是十幾年?想歸想,嘴上看了不敢這樣說,「您也說是年輕的時候了。如今您登基也有二十年了,眼界胸懷自然勝那時許多,想來家父現在也不是您的對手了。」
懷仁帝保養得宜的臉上顯現出幾分興味之色來:「哦?照你這麼說,這做皇帝還是件增長眼界胸懷的美事?」
「那是自然!不然古往今來怎麼那麼多人想做皇帝?」許半青衝口答道。然話一出口就後了悔,這話可有些犯了忌諱。幸而懷仁帝並不在意,反倒向著一旁側間走去,早有小太監將棋盤棋子擺放整齊。許半青只得硬著頭皮跟了過去。
不過下了一會,懷仁帝便不耐煩了,笑道:「看來你還真是實話實說,你這棋下的!臭!」
許半青看著棋盤上潰不成軍的白子,擦了擦冷汗,苦笑著撓著頭道:「都說了不會了。」
「得,」懷仁帝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朕只好越俎代庖,教你一教了。」
許半青對圍棋原本就沒什麼興趣,但見皇上興致勃勃的,哪敢說不想學,只好湊趣笑道:「如此甚好,以後別人聽說我的圍棋是皇上教的,就都不敢跟我下棋了。」
懷仁帝聞言怔了一怔,這才恍然笑道:「那不是正和你意?」
原來皇上您早就看出來我不想下棋了?那您還非得拉著我,偏要教我棋藝?許半青心裡暗暗嘀咕,嘴上卻謝道:「那就多謝皇上了。」
似是對教許半青下棋這件事十分有興趣,懷仁帝自此以後竟然每日都要教許半青下棋。每天一個時辰,甚至有些風吹雨打都不誤的架勢。逢到下棋時間,連大臣求見都不允,把許半青愁的叫苦連天。
這宮中朝中,哪有對皇上的動向不關心的?不過幾日,皇上與一個姓許的侍衛每天躲在上書房的側間不見外人的事就傳遍了。皇上身邊的太監嘴緊,也打探不出什麼來,就有人編排出許多版本來。
許半青不知道懷仁帝知不知道這些傳聞,反正對她來說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別人愛說什麼就說去。就算她不愛聽,難道還能堵得了悠悠眾口?
朱立升一開始聽到「斷袖」之說的傳聞也緊張了一陣子,許半青略作解釋,他便笑開了:「皇上該不會是以為你棋藝和伯父一樣好才把你調到上書房的?」拂了拂許半青肩頭粘到的一片落葉,笑道:「這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了,不但佔了一個侍衛的缺,還得教你下棋,也虧得皇上有耐心。」
朱立升也曾經與許半青下過棋,他自覺不善此道,卻也能殺她一個丟盔卸甲,因此很是沾沾自得。聽聞懷仁帝教她下棋,唯恐被她超過了,倒也開始鑽研棋藝。倒是讓向來以為他是個莽夫的平涼王對他很有些另眼相看起來。這樣一來,朱立升就更有勁頭了,若是能趁著平涼王嘉獎的時候求他允了婚事,可不是了卻他一樁心事?
一轉眼一個多月過去了,已是將近年關。許半青自上書房學完圍棋出來,正遇到一頂小轎被人抬了過來。
許半青在宮中當差也有段時間了,自然認得出這是平涼王的轎子。也只有平涼王有這個特殊禮遇。平涼王因早年在西北時受了寒,一到冬天腿腳就不太好,因此懷仁帝特意准了他可以在宮中乘轎。
正想著,那轎簾微微一動,露出一張鬆弛的臉來。
許半青偷偷打量幾眼,與朱立升倒是略有些神似。聽說現任平涼王與當今皇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想來年紀也差不了許多,但平涼王卻比皇上看起來老得多了。想到朱立升說自家兄弟十幾人,想是這平涼王縱慾過的原因。這樣一想,她不由暗暗吐了吐舌頭。
雖然朱立升當日說想娶她事被她以年紀太小為由推掉了,但她與朱立升挑明了關係之後以很有些談戀愛的味道,因此也不再排斥這件事。也就是說面前的這位平涼王很可能是自己未來的公公,自己這樣編排,可不太禮貌。
想到朱立升,許半青面上登時帶起微笑來。今日朱立升不當差,已經約好下午到郊外一處村戶家吃烤狍子,看看時辰,恐怕朱立升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腳步便微微加快起來,並未注意到身後打量的目光。
平涼王隔著轎簾直看到許半青消失在視線中,這才下了轎,問一旁抬轎的人:「方纔過去的那位倒有些面生。」一手不動聲色的塞了錠銀子過去。
抬轎的原本也是侍衛來的,怎會不知許半青「麻雀變鳳凰」的傳聞?見是平涼王問起,又收了銀子,哪有不知無不言的?忙說道「那許半青原本只是皇宮一個看大門的,又沒什麼家事,父親不過是個翰林院的窮侍詔,不知怎的就得了萬歲爺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