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半青聞言,蒼白的臉上浮起一點淡淡的笑意:「虧她編的出來。」她一個女人,怎麼和一個宮女成親?說完卻是一怔,她自然知道自己不會與宮女有什麼私情,但朱立升又為何會覺得好笑?
思忖間,又發覺腰臀間傷處隱隱有清涼之感,與之前兩股間塗抹傷藥的感覺十分相似,登時便懵了,倒把疼痛都忘掉了幾分,睜大雙眼看向了朱立升。
朱立升見她清亮的目光望過來,知她已經向明白其中關節,頓時紅了臉,粗嘎的嗓音說道:「我,我都看到了。」
許半青原本蒼白的臉立即紅了起來,囁嚅道:「那你……」
「你放心,我不會對人說的。」朱立升凝視著她的雙眼,視線不敢再看向他處,起誓一般的說道:「只是你畢竟是個……」單手握拳掩口乾咳一聲,將那兩個字嚥了回去,這才又說道:「這事可大可小,不若趁著沒人發現,盡早辭了差事回家去。」
「皇上已經知道了。」許半青淡淡說道。反正有皇上做擋箭牌,皇上知道都沒說什麼,其他人就算說什麼也無所謂,畢竟這個年代,手握生殺大權的是皇上。
朱立升臉色一變:「你是說……你和皇上……?」
「你想到哪去了?」許半青白了他一眼,「我才不會攙和到麗嬪她們中間去。那都是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單看我今日下場就知道了,若是真的和皇上,豈不是羊入虎口?」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她本就不是個善謀略的人,哪裡夠後/宮那些女人塞牙縫?
朱立升這才轉憂為喜:「那就好,那就好。」見許半青神色如常,又說道:「其實我想過了,我既看了你的身子,便該負起責任來。你也別做什麼勞什子侍衛了,趁早回了家去,我好叫我爹娘找人到你家去提親。」
「提親?」許半青皺了皺眉,這個身體才多大啊?大概也就比朱立升略小一些,朱立升自己還是個毛孩子呢,談什麼提親不提親。就算是朱立升看了她的身子,她也的確為此覺得挺不自在,不過那是為了給她上藥。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她可不認為為了上藥這種事就得嫁給對方。照這麼個說法,那一個大夫得娶多少個老婆啊?但看著朱立升殷切的目光,不知為何那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來。「這件事以後再說,我年紀還小呢。」
朱立升見她沒直接拒絕,那提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只心裡仍舊計劃著回家如何說服父母。年紀小不是問題,定親之後到成親怎麼不得準備個兩三年,便是拖個五六年,也是有的。
許半青此刻所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方纔她醒的時候,是隱隱約約聽到朱立升與那宮女的談話的,若是沒聽錯,應該就是那個蘇薇了。據朱立升說她是來送藥的,想來麗嬪那也不會有什麼能幫她治傷的「藥」。不過她倒是聽到朱立升對蘇薇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看樣子,朱立升對麗嬪那所謂的「秘密」也是知道幾分的。便問道:「朱大哥,麗嬪到底為什麼總是找我麻煩,其實你是知道的?」
「啊,你問這些做什麼。」
許半青皺了皺眉,「我都這副樣子了,仍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如何得罪了她。據說我是因為知道了她的一個秘密而被人推落水的,醒了之後即使我已經將從前的事都忘記了,她也不肯放過我。」頓了頓,問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秘密,竟然有如此大的干係?」
見朱立升一副不肯多言的樣子,又加了句:「就算是死也要讓人做個明白鬼!我這無辜中槍還不知要中多少次。」眼中泛起水光。
朱立升雖不知何謂無辜中槍,但見了她一臉委屈的樣子,頓時覺得有些不忍,只壓低聲音說道:「其實麗嬪和我三哥……」
「什麼!」話未說完,許半青已然明瞭,登時驚呼出來:「她,她怎麼敢?」她可是皇帝的妃嬪!
朱立升忙掩住她的口,低聲說道:「她進宮已經七年多了,又時常承恩,偏又沒有孩子。前皇后歿了之後,皇上就再沒過子嗣,統共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兩位而已。後位又一直空虛,想是麗嬪有些著急了……」
「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若是被發現,恐怕比自己所犯的欺君之罪大得多,難怪她覺得自己知道了她的秘密,便不問青紅皂白想除掉自己。許半青饒是在電影電視中見過許多此類的橋段,仍然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這皇上也真是的,人家傳說自己和麗嬪有染,皇上就親自把她叫道身邊去問問。這回麗嬪真的給他帶了綠帽子,難道他反而不知道了嗎?還是說,他早就知道了?
「因著這層關係,所以我才裝作不知道……畢竟是我三哥,」朱立升苦著臉嘟囔道:「我也勸過他幾句……」
不提許半青這邊有多吃驚,卻說麗嬪聽了蘇薇的回報後立時便摔了碗,怒道:「這個朱立升!」
「娘娘!慎言!」蘇薔立即在一邊提醒道。
麗嬪揮揮手屏退左右,這才平靜了些,問道:「蘇薇,你再說一次,朱家的小子到底說了些什麼?」
「是。」蘇薇低眉斂目的應道:「他讓我和您說,既然敢做就要敢當,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麗嬪幾乎捏斷了指甲,恨恨道:「這麼說,他也知道了?」
「奴婢也是這樣猜測。」蘇薇輕聲答道。
麗嬪一掃袖子,斥道:「那藥你也沒送成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卻是遷怒了。
若是繼續跟著這個主子,日後事情敗露,自己也討不了好。就算事情不敗露,也像姐姐說的那樣,早晚有天兔死狗烹,她又何必再跟著這個陰險毒辣的主?
蘇薇跪倒在地上,眼角掃過蘇薔擔憂的面色,心底暗暗有了決定。
因為許半青受了傷,加上白炎錫又不在,有朱立升幫著說話,很快就請人幫忙將她抬回許家。
楊氏見狀淚都要掉下來了,只伏在她肩頭「兒」一聲「肉」一聲的哀泣。
許半青拿眼示意朱立升快走,嘴上說道:「娘,我沒事,你別哭了。」
「娘怎麼能不哭!」楊氏抹了把眼淚,「娘去和你爹說,這什麼侍衛,咱們不做了。」
正和她意!許半青聞言大喜,顧不得傷處疼痛,抓住楊氏的手,問道:「娘,你真的這樣想?」
「傻孩子,你是娘的兒,娘怎麼會不心疼你?」楊氏一邊抽泣一邊小聲說道:「你爹這回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大不了娘帶著你收拾了鋪蓋回娘家去!」
正踏出房門的朱立升聞言腳下動作一頓,心中暗暗一喜,這事要是真能成,可省卻他許多功夫了!連忙加快腳步回了自己家,準備和家中長輩商議。
楊氏是個急性子,也不等晚上,就讓人去翰林院將許有年找回來。
許有年一聽,沉吟半晌,點了點頭:「也罷,也不必叫她再去宮中受那個苦,只說受傷太重無法勝任,請人遞個話辭掉。」
同樣是和家中主事的人商議,朱立升那邊就沒那麼順利了。平涼王,也就是朱立升的父親朱兆松一聽說自家小兒子想娶翰林院侍詔之女為妻,立時便瞪起了眼睛。平涼王妃也握起了帕子,「禹林,咱們家是王府,小門小戶的姑娘進來了,不要說親戚們瞧不起,就是日常這規矩,怕她也受不了,何苦叫人家姑娘陪著你受這份罪?」
禹林是朱立升的字。
朱立升卻反駁道:「姑娘我見過的,並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主……」
朱兆松卻一拍桌子,喝道:「好人家的姑娘怎會被你隨隨便便見到?想也別想!咱們平涼王府雖不如從前,再不濟也不會讓你隨隨便便什麼人都拉進門來!」
朱立升聞言登時變了臉色,「娶什麼人是跟我過日子,又不是跟你過!何況小許怎麼會是隨隨便便的人!她父親雖是文官,她自己卻是從小習武的,她娘出身平陽府楊家的嫡女,她大伯更是新上任的兵部侍郎許延年……」
朱兆松正在氣頭上,也沒留意兒子說了些什麼,吹著鬍子瞪著眼斥道:「你這孽子!還不住口!」
平涼王妃在旁卻聽的清清楚楚,不由輕拉了拉自家夫君的衣角。
「你拉我做什麼!」朱兆松扭過頭連妻子一起斥責起來。
朱六太太性子向來軟弱,見自家夫君發了火,登時噤了聲不再說話。
朱立升在父母這碰了壁,也不擔心,逕自尋到祖父的書房去了。
老平涼王平日裡常在書房呆著,也不知他在裡面搗鼓些什麼,卻是叫人守了門,等閒不得打擾。那守門的書僮見是朱立升,忙滿臉堆了笑湊過來行了個禮:「九少爺,老王爺正忙,吩咐了不得打擾。」
朱立升原本也就是憑著一股子愣勁才衝過來的,現下被書僮一攔,登時有些醒悟過來。祖父子孫眾多,朱立升因著是在西北長到七歲多才回來,在祖父面前就少了些從小看顧的情分。便是真個叫他求到祖父面前,恐怕祖父也不見得就會一口允下,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因此只得裝作無事的樣子說道:「原是想給祖父請個安,既然祖父正忙著,也就不打擾了。」
說完,對著書房的方向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再說石榴胡同裡的許家,因許半青受了傷,這一晚楊氏一直守在一旁敷藥換藥,鬧的全家上下也沒個休息。
到了夜裡,許半青竟發起熱來,楊氏登時就慌了,叫人去請許有年。
許有年匆匆趕來,卻並不進房,只站在門外低聲問道:「怎樣了?」
「身上燙的很!」楊氏將許半青頭上濕毛巾換過,這才湊到門前來答道。
許有年低頭沉思半晌,說道:「這樣也不是個事兒,你叫人去請大夫,我去一趟羊尾巴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