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個侍衛圍在門口議論些什麼,見他來了,立即噤了聲。朱立升一瞪眼:「怎麼沒人進去幫著料理傷口?」
那幾個侍衛知他是平涼王的兒子,互望一眼,只有一人低聲道:「許侍衛得罪了麗嬪娘娘,這以後……」
朱立升啐了一口,「你是皇家侍衛,還是萬家的侍衛?」這話有些重了,那侍衛唯唯諾諾的不再出聲。朱立升這才推開眾人,進得房中。
許半青猶自昏迷,整個人似自汗水中撈出來一般,幾縷青絲被汗水浸透,濕答答的黏在蒼白的臉上。原本常在神遊天外的眼此刻緊閉著,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不知是否昏睡中依舊感覺到疼痛。
再看她腰臀間外衣已是被皮鞭抽的有些破損,一道道血漬由深及淺,那深褐色血漬處破損的衣衫已是粘連在皮肉上。朱立升心裡似是被指甲狠狠掐了一下一般。然心底雖怒,手上動作卻十分輕柔,輕輕掀開許半青的外衣,看著白色裡衣上一條一條已有些乾涸的血漬,心下又是一緊,想也不想又解開腰上汗巾,輕手輕腳的將下身褲子也褪了下來。
動作雖輕,畢竟布料已粘連在傷口上。這樣一扯動,又有血絲順著傷口處滲了出來,就聽許半青微微呻吟一聲,忙住了手去看她臉色。見其仍未轉醒,略歎了口氣,又去看她臀上傷處,鞭痕交錯處已是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有否傷到筋骨。正思忖著要不要喚個太醫來瞧瞧,視線卻落在某處。朱立升有些疑惑的定睛望去,立即大驚失色:「這……」
朱立升驚疑不定間,待要再行確認,卻聽到門外有敲門聲,不及多想,忙脫了外衫覆在她身上,這才轉身去將門開了一條縫。
隔著門縫看去,正是方才說話那名侍衛。「什麼事?」朱立升一邊留心著身後動靜,一邊心不在焉的問道。
「我幫您打了盆水來……總要清理一下……」那侍衛抬了抬手。
朱立升這才注意到他手中端著一盆清水,微微點了點頭,身子卻晃了晃,隔住了那侍衛向屋內打量的視線。說道:「放在地上,我自己出來拿。」
那侍衛依言將水盆放下,猶要向屋內窺視,被朱立升眼一瞪,「還不快走?」立即轉身走開,遠遠與其他侍衛說著什麼。
朱立升見無人注意,這才開了門將水盆端進屋,用腳尖將門踢上,又勾了張椅子來倚在門上,這才略略放下心來,端著水盆走到床邊。
許半青竟然是女的!
那她是怎麼混入宮中,還做了這麼久的侍衛的?
朱立升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但現下並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只得先給她處理傷口,其餘的等她醒了再問。
說到處理傷口,朱立升卻又犯了難。
許半青既然是女人,他一個大男人就不好看人家身子了,雖不知她為何要女扮男裝混入宮中,可女人家總是名節要緊。何況許半青又傷在那種地方!
正猶豫間,又聽到許半青幾不可聞的呻吟聲,不由心一橫,罷了,大不了娶了她便是!
決心一下,反倒覺得輕鬆一些,也不再束手束腳,將其身上衣褲又拉開些,掏出手帕蘸了清水,輕輕將她身上血漬拭去。心裡卻盤算起來。許半青家境與平涼王府比起來自然是差了許多,但許有年畢竟也就職在翰林院,聽說與兵部侍郎許延年也有些親戚關係,許家也算是個大族,應該還能說得過去。
當今聖上原本並不是太子,就是靠著許延年等人的擁護才能得登大寶,也因此前些年許延年一直擔任深得皇上信任。只不知為何許有年靠著這門親戚,竟然在翰林院侍詔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幾年?便是那些寒門子弟,十幾年來憑著資歷也該略有陞遷的。看起來許延年似乎並不如何看重這門親戚。
不過這些都不要緊,若是能與平涼王府結親,一來許延年自丁憂回來後就只停滯在三品上,也該是給自己增添些籌碼的時候了;二來恐怕皇上也樂意自己的心腹家有子女嫁入平涼王府?而從平涼王府的角講,他自己本身就是個無關緊要的,不過是眾多子女之一罷了,娶個從九品文官的女兒,既可以示弱於皇上,又能與皇上的心腹一派攀上關係,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想來,這件事倒是十有**準能成。
不知為何,入目雖是許半青血肉模糊的傷口,朱立升卻覺得心情好了起來。一邊輕手輕腳的為其擦拭傷口,一邊又哼起了小調。
其實他自很久以前就覺得與許半青相處很是愉快,還以為自己也是沾染了那些南風。在大淮,南風在高官貴族之間盛行也不是什麼秘密,連當今聖上懷仁帝都被謠傳性好斷袖,看中個男人原也沒什麼打緊。只礙於許半青侍衛的身份,加上又不確定對方的想法,因此一直隱忍不發罷了。
此刻得知自己中意的人是一名女子,那從前的顧慮便全都沒有了,只覺得從此以後能與許半青這樣性情相投的人鸞鳳和鳴,從此夫唱婦隨,心中說不出的期待與嚮往。
及至將藥小心翼翼的均勻灑滿傷處,朱立升這才鬆了口氣,轉身看了看仍舊堵著門的木椅,也不欲與外面那些冷眼旁觀的人計較了。倒多虧了這些人,若是他們熱心腸的湊上來幫忙,他才真的要頭疼。
許半青是女人這件事,被自己知道了倒還好,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保不齊就要上報給皇上,那就沒辦法收場了。他可不認為自家祖父那個老滑頭會為了自己去求皇上。
想到皇上,朱立升又皺了皺眉,他可沒忘了之前許半青走路的樣子。確認般的望向許半青兩股之間,見到大腿內側似是摩擦出的傷痕,不由哭笑不得。
這種傷痕太眼熟了,他自家初學騎馬時,身上也常帶著這種傷。
看來是他多想了。也對,若是皇上真的與許半青有過些什麼首尾,又怎會不知她的性別?怕是此刻要麼已將許半青落入大牢,要麼便將其收入宮中了?
朱立升正喜滋滋的盤算著日後如何幫許半青恢復女兒身,又如何說服家裡幫他提親,就又聽到一陣敲門聲,一個柔柔的聲音問道:「許侍衛可在?」
「是誰?」朱立升站起身來,重又將許半青裸露在外的身體蓋好,這才走到門口低聲問道。
「我是麗嬪娘娘身邊的宮女……」蘇薇話還沒說完,就見門「霍」的一聲被拉開,一張黝黑的臉怒瞪向自己,登時有些心虛的手一哆嗦,險些將手中藥瓶落在地上。
朱立升聽說麗嬪還派人來找麻煩,立時便怒了,喝道:「你來做什麼!」
蘇薇定了定神,並不知面前這人是誰,福了一福道:「麗嬪娘娘今日原是心情煩悶,不巧正被許侍衛衝撞了,便命人打了他幾板。我與許侍衛原是有些來往的……」略低了頭,一副嬌羞的模樣,揚了揚手中藥瓶:「這是麗嬪娘娘從前賞我的,聽說是極好的傷藥,特地送來給許侍衛用。」
若是從前,朱立升說不准便信了,但此刻他已知許半青性別,哪裡相信她會與一個宮女有染?登時便起了疑心,嘴上卻道:「既是你主子打的,你還敢來送藥,不怕你主子不滿?」
蘇薇憶起自己為何而來,眼圈又有些泛紅,但話裡卻仍不露任何端倪,只說道:「我與許郎相識已久,娘娘並不知曉,只等我年滿二十就能放出宮去……如今眼看只剩不到三年了,竟出了這等事,怎不叫人心焦?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左不過被娘娘罰去做些清苦差事,」略抽了
抽鼻子:「若許郎能痊癒,又算得了什麼呢。」
自以為這番謊話說的滴水不漏,心底微微定了定,淚眼汪汪的望向面前這黑臉的侍衛。
朱立升卻眼一瞪,也不駁回她的話,只說道:「你們娘娘是恨不得她立時就死呢,你敢來,你以為你們娘娘就不知道?」不再多說,擺擺手道:「你回去,和你們娘娘說,既然敢做就要敢當,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蘇薇聞言立即臉色一變,這意思,難道是說……對方已經知道了?許半青已經把事情告訴給他了?這可怎麼辦?這件事得盡快報給娘娘,好拿個主意。口中忙哀道:「您若不信,我也沒什麼辦法,只求您替我照顧好許郎。」福了一福,低著頭走了。
朱立升見著那宮女走遠,冷哼一聲,重又關上門回到床邊,就見許半青雙目微睜,正不知望向何處,驚喜道:「小許,你醒了?」
「嗯,」許半青氣若游絲道:「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了……來看看你……」朱立升突然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時而搓手,時而撓頭。
許半青尤不自知,歎了口氣道:「真不知我到底哪裡得罪那個女人了。」頓了頓,想到醒來時朱立升似是在和什麼人講話,問道:「剛才是誰來了?」
「沒什麼,麗嬪那邊的一個宮女,說是送藥給你,被我打發回去了。」想到那個宮女方纔那番說辭,朱立升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她說她和你早就相交,只等她出宮就成親,你說好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