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鋪就的路蜿蜒曲折而上,路兩旁楓樹高大挺拔,雖還未達到遮天避日般讓人走在其中,察覺不到秋陽的炙熱,卻也將燦爛熱情的陽光攪拌得支離破碎,點點光斑如跳動的精靈落在路中或是林中。
林玉珍沒有猜錯,劉裕果然耐心的等候著他們一起。失笑的瞧著前面風流的搖著折扇的劉裕,林玉珍心中有些淡淡的溫暖流淌過。
有秋風吹過,帶起片片楓葉,楓葉隨風輕舞,如朵朵燃燒的小火苗,亦如耀眼的火蝴蝶般。隨著秋風漸遠,那些飄舞的火蝴蝶也似飛得累了,搖搖晃晃擇地而歇。有膽大的,竟落在了林玉珍腳邊,也不怕生。
林玉珍彎腰拾起,巴掌大小的葉子落寞的躺在手中,亮麗深沉的紅,連一向不喜其他顏色的她都不得不讚歎:「要種上這整座山的楓樹,一定花了不少的力氣。突然很想知道,這些都是誰種的,為何而種。」
正興高采烈走在前面的劉裕,聽聞林玉珍的話,轉身回來,折扇一拍掌心,搖頭不相信道:「你不知道這火焰山的楓樹是父皇命人種的?」
「父皇?」劉裕見林玉珍眼中的詫異,將頭轉過去瞧著劉恆,突然笑著說:「二哥你竟沒有跟二嫂說過,這滿山的楓樹是當年父皇為討南宮貴妃的歡心,特意命人種上的?」
取笑完劉恆,劉裕又將頭轉向林玉珍,一手搖著折扇,一手托著下巴,眼珠子轉個不停,不曉得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林玉珍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投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示意他但說無妨。
劉裕得了鼓勵,神神秘秘的湊過來,『小聲』的說:「這楓葉林可是當年父皇與南宮貴妃定情之地。二哥不告訴你,卻偏又帶你過來,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別的目的?」
這距離實在是隔得近,說話的聲音也『小』的可以,以至於他一說完,一起上山的幾人同時將目光都聚到了劉恆身上。
劉恆卻不慌不忙,漫不經心的欣賞著周圍的風景,似乎根本就沒有聽見劉裕的話。劉裕擼擼嘴,不死心的晃到劉恆面前,折扇敲著掌心,自言自語道:「哎呀呀,哎呀呀你說二哥帶二嫂到父皇與南宮貴妃訂情之地做甚麼呢?」
林玉珍搖著頭,好笑的看劉裕這稚氣之舉。劉晏也在前面停下來,回頭瞅著劉裕,看他神情,怕也是對劉裕很無奈。
不管劉裕怎麼念叨,劉恆都是副事不關已的模樣,讓一向很是賴皮的劉裕也沒轍。最後,冷哼一聲,氣沖沖的拉著知畫走了。全是一副沒討著糖吃的小孩子模樣。
知畫臨走時看向劉恆那別有所思的一眼,不曉得為什麼,讓林玉珍心中一顫,總感覺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般,瞧向劉恆,見他也是蹙著眉頭,不曉得是不是想到了什麼,嘴張了張,最終哀歎了口氣,也往山上走去。
到了半山歇息用的亭子裡,眾人也有些小小的累了,不約而同的都找了位置坐下休息。亭子旁有一汪小小泉水,許是怕來玩耍的人走到這兒時口渴,還特意在泉水上方搭了個小小的棚,以便後面來的人能喝著一口乾淨清亮的水。
林玉珍阻了蕪琴前去取水的動作,從亭中拾了片火紅的楓葉,疊成小杯的形狀,盛了半杯水,小心翼翼的端過來遞給劉恆。劉裕在一旁羨慕的嘖嘖有聲:「二哥好福氣,二嫂自己都還未喝上一口,先拿給了你,真是讓人羨慕嫉妒恨呀。」
「你少在一邊說風涼話。你瞧,三弟良嬡不正給你裝水麼。要說嫉妒,那也是由我來說合適,你們身邊都跟著貼心人伺候。只有我,形影孤單,好不可憐。」劉晏推了把劉裕的肩膀,故作可憐的模樣說道。
林玉珍笑一聲,重新拾了片楓葉,依照之前模樣盛了杯水過來遞給劉晏,「還請太子殿下不要嫌棄才好。」
劉晏微怔,抬眼看了林玉珍一眼,眼角餘光覷見劉恆似不滿的目光,心情突然莫名的變得愉快:「有勞二弟妹。」遂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不知是不是知畫不會疊楓葉的緣故,本是端了滿滿一杯水回來,到了劉裕手中,就只剩下一小口了,水在端過來的一小段路上全獻給了親愛的大地。
知畫有些羞澀,不好意思的喏了聲,又準備重新去打一杯過來。林玉珍卻沒有注意到知畫羞澀低垂下頭時,眼裡一閃而過的冷光。
給劉恆與劉晏打過水,自己卻還未喝上一口,林玉珍跟在知畫身後也向那泉水處走去。兩人一同蹲在泉水邊,林玉珍伸手正準備盛水時,耳中聽見知畫冷冷的聲音:「你是不是很得意,二皇子帶你到貴妃娘娘與皇上訂情之處?」
林玉珍盛水的動作一頓,嘲諷的挑起眉梢,也冷冷的回答她:「與你何關。」
知畫也不惱,捉住她盛水的手,也不再同之前那般在林玉珍面前唯唯諾諾的模樣,嬌媚的笑著,湊到她耳邊:「可惜,這地方二皇子早在兩年前,已經帶我來過了。你若不信,大可等到了山頂,尋著左側往裡走第十棵樹,樹上還刻有他對我說的一生只愛我的話。」
林玉珍眼睛無甚波瀾的看著知畫,「可惜,男人都是善變的。阿恆兩年前帶你來,是因為他沒遇到我。而今,他帶著的人是我。而且」湊近知畫的耳邊,溫柔的說道:「而且,明知你在,卻還是毫無顧忌的帶我來。你說,是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重要,還是我?」
知畫甩開她的手,一張臉乍青乍白,冷哼一聲,不管不顧的冷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他帶你來,也不過是想利用你而已。你有什可得意的。」言畢,眉眼間得意之色又起,再看向林玉珍的目光,帶上了幾分憐憫與諷刺。
林玉珍笑著搖搖頭,「不管他是不是利用我,可他選擇的都是我,而不是你。」
盛好水,林玉珍望著知畫,又說道:「你能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可是我周旋的結果,你不懂報答了就罷了。千方別跟著三皇子,心裡還想著別人。小心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
林玉珍的話聽在耳中,無異於是火上澆油。知畫不顧身份,打翻林玉珍手中的水,突然笑得異常溫柔:「是嗎?我們要不要來打個賭?」
「什麼賭?」林玉珍皺著雙眉,瞧著被知畫打翻的水全落在了身上,浸骨的涼。
「怎麼?害怕了?」知畫越發笑得燦爛,低沉著嗓子,冷冷的將林玉珍望著,眼裡一片怨恨:「你不會忘了,你在坤寧宮故意將茶水觸碰倒在手上那件事?這種事,不止你會用,我亦會。」
知畫的話讓林玉珍瞬間防備,連說話的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你想幹嘛?」
林玉珍只感覺知畫拉著她的手,狠狠的向她的胸前推去,反應過來時,知畫已經滾落山去。還好楓林到處都種滿了樹,並沒有掉落太遠,就被一棵楓樹給攔了下來。
兩人之前都是背對著亭中幾人,且這一汪泉水本就小,兩人一蹲下,可說是緊挨著的。之前兩人說話的聲音又特意的壓低。知畫說那話時,林玉珍心驚得下意識加大了聲音,可說是知畫算好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亭中幾人注意。
這汪泉水的位置剛好比亭子要高那麼幾階台階。最後,知畫伸手拉過林玉珍的手時,也是伸的靠裡面的手,從亭中看,完全就是林玉珍生氣當中伸手推的知畫。
劉裕抱著知畫回到亭中,緊皺著眉看了林玉珍一眼,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林玉珍心中鬆下一口氣,側過頭向劉恆望去。劉恆平靜的看著林玉珍,等著她向他解釋。
林玉珍挑起嘴角,他不相信她。
劉晏實時的打破沉靜:「看來,我們得盡快下山去,三弟良媛怕是得找太醫仔細看看才好。」
知畫梨花帶淚的謝過劉晏,後怕的看向林玉珍:「不曉得二皇子妃為何如此恨我,竟狠心將我推了下去。」
「好了。我們先下山,盡快回宮。」劉裕有幾許生氣,口氣不甚好的說道。這話聽在旁的耳中,莫不是認為劉裕是在惱恨林玉珍。
林玉珍並不解釋,就像初時的知畫一樣。有些事情只會越說越黑。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的解釋,不相信她的人,她沒必要解釋。前者好比劉裕,後者好比劉恆。
「我相信二弟妹,定不是故意為之。這事就到止為此,我們還是盡快下山。」劉晏再次開口打破劉恆與林玉珍之間的微妙變化。
林玉珍冷笑兩聲,定定的將知畫望著:「如果我真如你所說那般恨你,就不會在這裡推你下山。待上到山頂啟不更好,更高,摔得也更狠。」
說罷,當先朝山下走去。經過劉恆身邊時,劉恆伸手拉住了她,靜靜的說道:「我相信你。」
林玉珍停下腳步,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你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劉恆亦又回答了一遍。
「你相信是知畫自己摔下去的,我並沒有推她?」林玉珍側過身,看著劉恆的眼睛,將話重新問過一遍。
劉恆皺著眉,「珍兒,別鬧了。我的意思是相信正如大哥所說,你不是故意的。」
林玉珍點點頭,眼角餘光瞧著知畫在劉裕懷中得意的眼神,笑了笑:「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