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叢林,兩道身影圍坐石桌上,靜默不語。
老巫婆手杖磕了磕地面,等到姜離抬起頭時,開口問道:「現在距離血祭之期只剩下幾天了,那老鬼還沒有明確表明:是否讓你參加血祭?」
「嗯。」姜離無奈應了聲。
老巫婆見姜離的樣子,忍不住低沉笑道:「血祭其實只是種儀式而已,想要真正掌控這種力量,事實上,的確有不同的方法?」
「果然!?」
姜離一聽,眼睛立馬亮起來。
「王城以祭天,九幽以祭祖……這些都是激發出血脈的法子,可你現在處於九曲,這些方法你都用不著。」看著姜離的樣子,老巫婆嘴裡嘎嘎的笑聲。
「這個死老太婆!」姜離心裡暗罵,只感覺老巫婆實在是可恨,就在這時還在調侃著自己。
老巫婆戾笑幾聲,繼續說道:「其他我是沒有辦法,但是老鬼那裡我卻有其他辦法?」
「什麼辦法?」姜離眼睛微微閃爍,而這一次卻是鎮定下來。
「老鬼就擔心養虎為患,所以才不讓你血祭,如果你能證明自己良心未泯的話,說不定就讓你血祭了。」
「那要怎麼做?」姜離沒有理會她話語中的歧義,開口問道。
老巫婆桀桀一笑,「這就要靠你自己想了!」
姜離嘴裡忍不住嘀咕幾句,忍不住看了看老巫婆,問道:「阿婆,你到底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族公會讓你呆在這裡?」
「想知道就去問那老鬼唄?不過就算你問了,他也不敢告訴你?」
聽到這句話,姜離心中不由詫異,「為什麼?」
「你說這黑山部落大不大?」老巫婆沒有回答,轉而詢問說道。
黑山部落掌控著周圍百座大山,面積直達百多里地,先不說其他地方,至少周邊部落無法和黑山相比……姜離想了下,點點頭,「大!」
「那和九曲相比呢?」老巫婆繼續問道。
聽到這句話,姜離明白老巫婆想要說什麼,沒有再開口說話。
「你長在黑山,所見到只是在黑山,所以你覺得它大,這就像是你覺得你家老鬼厲害,可世界上總有些人,能夠隨意進入到這裡,肆意殺戮族人,他作為族公也只能睜一眼閉一隻眼,沒有其他原因,說起來就兩字:實力!」說完,老巫婆瞥了瞥姜離,忽然嘶笑道:「你信不信?」
因為自幼生活在部落,那怕姜離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只是在潛移默化的影響下,依舊感覺族公的強大……姜離也不知道老巫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說這些,剛要接著詢問,卻只見老巫婆忽的抬起頭,目光看向另一個方向。
姜離順著她目光看去,卻只見在叢林中忽然出現一道身影:女人,這是一個女人,身穿著修長白袍,展露出讓人怦然心動的美,霜雪般的肌膚就林光照耀下,如同軟玉般晶瑩剔透,如柳的雙眉間點了顆赤紅的硃砂痣,增添著一股神聖、聖潔。
身影出現在幽林內,原本幽暗的叢林也一下被她點亮,靈動的眼眸輕柔如清,伴隨著轉動時泛起陣陣漣漪,只是隱隱間閃爍著凌厲光芒,顯露著絲絲高傲,一切的一切都與黑山部落格格不入。
姜離深處猛然間顫抖一下,好在堅韌的意志沒有被表象所迷,眼中清澈如水,心中卻是不由暗驚:九曲是禁地,這裡更是禁地中的禁地,這個外族人怎麼會出現在這?
思考間,一道冷光忽然從空間中投射出來,直接籠罩住姜離,渾身血液好像在對方目光下凝凍住一樣,而在女人的身後出現三道身影,其中一位年輕男子,正用著冰冷目光警告的看著姜離,只是伴隨著目光轉動,注意到姜離那雙滿著老繭的手掌,卻又直接選擇無視……
姜離注意到他的無視,那怕早已經習慣卻依舊感到憤怒,只是憤怒後所產生的無力,卻讓他強行冷靜下來:叢林外一片靜寂,好似沒有人察覺到他們到來,只是他們這樣筆直步入到叢林,又怎麼可能沒有人察覺到他們到來?
老巫婆從椅子上站起,拄著枴杖一步一步向前走著,直至走到了那個女人身前時,才停下了腳步……
姜離站在身後,看不見她臉上的神情,心中泛起了一個個念頭:「看起來這些人應該和老巫婆認識!?不過能夠進入到這裡來,身份一定不簡單,如果我血祭不成的話,說不定我能憑借老巫婆,借助他們……」
「小姐!」老巫婆輕輕念叨了一句,聲音沙啞低沉,卻又顯露著說不出的恭敬,讓姜離神色一下凝滯。
女人神色冰冷,不見絲毫波動,反倒是老巫婆嘀嘀咕咕說的沒完,「還記得多年前,小姐不過四五歲,而今卻已經越來越漂亮了,現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你牽腸掛肚了吧,只是阿婆我越來越老,現今已經半腳邁進棺材,怕是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姜離心裡猛然一跳,一股不安浮現在心裡,老巫婆的性情向來倨傲,什麼時候這麼低三下四的與人說話,而且她話裡面分明還帶著一層祈求的含義。
只是沒等她話語說完,站在女人背後的三個人中,走出一道中年身影:「季曉娥,二十年前被人蠱惑,竊取巫夢宗秘典,私授於人,叛離巫夢,宗主判你身受冰鎖苦刑十五年,現在給你一解脫。」
一聽到這話,姜離身體不由一動,內心卻好像掉入到冰窟,不斷的下沉……
「我現今寒氣入體,也已經活不了多久,你們還不如就這樣離開,讓我任由老死?」老巫婆口中低喃說著,渾濁的目光卻是盯著女人,只是女人的臉色如冰,沒有因為她的話產生絲毫波瀾。
「宗主念你舊情,這才免了你割肉剔骨的刑罰,你現在竟然還想得寸進尺?」中年人語氣嚴肅說道。
「舊情!?嘎嘎……這些年來,我身受冰鎖之苦,日日夜夜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撐到了現在,卻已經變成這幅鬼樣子!」老巫婆聲音淒厲,身軀抑制不住的顫抖,目光轉動中重新落在女人身上,又復說道:「我現在也不求其他,只求你留我一口氣苟延殘喘,難道這也不行?」
姜離身影凝固,心中湧上一層悲憤,自幼跟隨在她身邊,什麼時候見到過她開口求人,忍不住瞪大目光,看向那個女人身上,女人年齡不大,可心志卻是冷酷至極,聽著她的溫言軟語沒有半點動容,依舊是那副冷漠如冰模樣。
「你這妖婆還真是不識好歹,宗主的命令豈是你能違背的,安心受死吧!」面對著她的囉嗦,青年臉上已經顯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只見他伸手往空間上一抓,頓時間,無數冰霜凝固在空間,伴隨著手指抓合自主在他手中聚攏,一柄兩米長的冰槍,直接出現在他手中。
「凝霜成槍……」
現在世界術法盛行,幾近人人修術,可以說早已經氾濫,只是在九曲內術法沒落,姜離只知道對方是個術法高手,至於是幾流高手,卻是推測不出。
看著他身影緩緩逼近,姜離的拳頭逐漸握緊,可身影卻是凝固在原地上,「現在該怎麼辦?幫她……以我的力量怎麼可能幫得了她,老巫婆也說了:『做事最忌感情用事』,而且對方能夠不把黑山部落放在眼裡,我如果幫她的話,至多只是多添一條性命,最後還不是成為他手下亡魂?與其這樣平白無故的送死,還不如等到將來,當我擁有了足夠實力,再為她報仇……」
老巫婆目光閃爍,目光掠過了青年,放在女人身上:「小姐,不知道能否看在我多年撫育的份上,留老身一命?」
女人目光如梭,鮮紅嘴唇輕微張合,她話語輕柔舒緩,可語氣卻是冷硬堅決,「不行!」
『哼』青年口中冷哼一聲,手中冰槍穿刺而出,插向了她的胸口。
老巫婆手指曲張,一把拍擊在冰槍上,只聽到彭咚一聲爆響,冰矛霍然間震碎,青年身影一下跳開,冰矛直接碎裂濺開……
一見到這個舉動,身邊兩位中年臉色頓時冷冽下來,「好好好……沒想到就在這裡這麼長時間,倒是讓你將最難的術拳學會了!?最後問你一句:老巫婆,你真的想要反抗嗎?」
青年手腕扭轉,破裂掉半截的冰槍再次凝聚,長槍輕躍跳起,身影一往無前,直接貫穿插向老巫婆胸口……
老巫婆身影微僵,翻湧白霧卻是從老巫婆體內翻湧而出,眼看著長槍就要插入到白霧,一股利喝聲猛然在空間上炸響,一道身影掠到老巫婆身邊,向著青年飛撲上去。
青年臉上浮現出嘲諷之色,嘴裡更是譏笑一聲,身體上噴湧出一團巨大白霜,伴隨著逼近時,直接凝固在他身體表面,只聽到噗通一聲,飛撲的身影轟然倒地。
姜離只感覺一股冰寒的氣息凝固在身體表面,全身奮力掙扎,可那團淡白的煙霧卻凝如實質堅冰實質,根本沒辦法解脫束縛,而且伴隨冰冷氣息冰封,一股森寒之氣開始侵入體內,滲入到五臟六腑內……
他心中早已經知道答案,也同樣明白事情結局,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勸阻自己:千萬不能感情用事,可是……又或者沒有可是,重要的是他已經做出選擇。
「我心有萬般的不甘,可實力就是實力,天賦終究只是天賦,如果讓我早參加血祭,現在又怎麼會淪為他們手下羔羊……」伴隨著寒氣在身體上遊走,身體生機逐漸磨滅,姜離產生一股強烈的不甘,這些年來他一次次從死亡中掙脫出來,好不容易活到了現在,可是現今卻終究逃脫不了死亡。
對於這道的身影,青年並沒有放在心上,心念一動,體內巫夢寒氣再次凝固成槍,剛要向著身後的老巫婆走去,卻只見那道倒地的身影,竟然還沒有死去,而是奇異的抵擋住了寒氣入侵,身體從地上顫抖站起。
姜離沒有說話,身影卻緩緩從地面上站起,站在老巫婆身前,冰冷的氣息已經凝固身體,表面上已經凝聚了一層雪白冰霜,口中噴吐出的氣息也已上幾分森寒白霧,可即使是這樣,他依舊的站著,看著對面的青年,對面的女人。
「九幽之體!」
白袍女人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二階實力根本不可能抵擋這股寒氣,可在這樣的情況,既然硬生生抵擋下來,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九幽之體,九幽血脈雖然陰毒,月蝕火毒足以讓人生不如死,可正因為這樣,讓他們**對於術法產生了極大抗性,而且伴隨著一次次火毒侵蝕,同樣鑄就他們領先於其他兩脈的**潛能,只是她奇怪的是:這九曲內怎麼會有九幽血脈?
雖然沒有在寒氣下直接死去,只是此時的姜離卻是十分不好受,渾身上下如同陷入到冰窟,那團冰冷的氣息似乎快要冰封住血液一樣,就在這時,身體上流竄的寒氣,忽然從後背抽離身體,姜離艱難的回過頭去,只見老巫婆手貼著後背,將自己身體上的寒氣,全部吸噬到自己的體內。
還不等他說話,老巫婆卻已經掠過他身邊,站在他們面前,「我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死也是罪有應得,不知道能否看在阿婆份上,饒過這小子一命!」
女人掃過姜離,輕輕點點頭,風輕雲淡間卻已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姜離的身體動了動,雖然身上寒氣已經消失,但身體上卻還是十分僵硬。
老巫婆嘴裡嘎嘎直笑,與先前低三下四求饒的模樣決然不同,聲音中沒有絲毫畏懼,姜離感知到了什麼,呼吸不由急促,身體上卡卡作響,卻依舊無法移動……
老巫婆手上忽然湧冒出大團的藍光,伴隨著藍光凝聚收縮,手掌上出現一塊拇指大小的晶塊,老巫婆將晶塊放在姜離手中,發出嘎嘎艱澀笑聲,「老婆子已經幫你把路鋪好了,接下來,就要看你怎麼走了!」
姜離的手凝固在半空,回憶著剛才的話語,忽然忍不住想笑,可是喉嚨中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凝固的面孔上也顯露不出任何表情,憤怒、無力、仇恨、悲哀……所有情緒紛紛湧上胸口堵塞住全身,「你說那麼多卑躬屈膝的話,就是想引我出手,哈哈……你這死老太婆還真是瞭解我,良心!?這樣的方法嗎?哈哈……哈哈……」
青年忽然向前跨出一步,口中冷聲質問:「小鬼,將你手中冰魄交出來!」
冰魄:經由身體血脈凝聚靈力,施以水系秘法凝聚而成,用以生命煉化而成,屬於世間含有的異寶,這樣的異寶擁有著很多的作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能夠鎮壓住九幽火毒!
姜離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璀璨的眼眸此時已經黯淡到了極致,好似沒有了生機……
「我們走。」青年還待逼問,卻只聽女人開口說了聲,接著轉身離開。
「多謝小姐成全。」老巫婆嘴裡嘶啞的應了聲,轉而對著姜離說道,「今日你欠了她一個人情,將來有機會的話,一定要還給她!」
青年一聽這話,差點被氣笑了:先不說女子的身份,就算是她身上實力,就已經不是普通人所能夠揣度的,而今這個老妖婆卻對著一個二階說出這樣的話來,由不得不讓他感覺到天方夜譚。
不過,聽到女人的話後,青年即使心裡不願,還是遵從了她的話,轉身離開……
「這輩子都是老婆子我伺候人,你伺候了老婆子這麼久,這塊東西就當老婆子送給你了……」老巫婆口中緩慢的說著,可是在姜離的眼前,老巫婆身體表面上卻是散發出一團團白霧之氣,隨即伴隨著她的身體一同消散在空間……畫面與多年以前的場景,再次重疊在一切,姜離費盡全力的張開嘴,喉嚨中只發出一聲嘶啞的叫聲。
林中,風停止了刮動,聲音消失在姜離的耳畔,所有的一切就他眼眸中失去了顏色,視野中的世界開始扭曲、開始模糊,就在朦朧中,一個身影走到姜離面前,口中輕聲念道:「你贏了。」
事實上,他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