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森公司有自己的獨立餐廳，主要以西餐為主，多為冷食拼盤，熟食最多也就是牛排之類，限於大樓的租賃規則，員工餐廳不允許開辦煙熏火燎的中餐。
在餐廳的角落，林濤和晉華相對而坐，桌子上鋪著雪白的餐布，亮閃閃的餐具擺在陶瓷餐盤兩側。
兩人面前各自有半杯紅酒，晉華兩指捏住酒杯的底部，輕輕晃動，杯中的紅酒隨之緩緩轉動起來。
「怎麼，就不打算對我有個解釋？」晉華面無表情地說道，那語氣倒像個怨婦似的。
林濤一臉討好地笑道：「師姐，我錯了還不成嗎？就別這樣折磨我了，你板著臉的樣子太嚇人了。」
晉華嘴角微微抽動兩下，「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狠狠地瞪了林濤一眼。
「你小子，幾年沒見，變化還真不小。」
晉華仔細打量這自己這個小師弟，從認識他開始，整個人就很古板沉悶，又較真得很。可現在再看，只能依稀找到以前的一點影子，實際上則相當於變了一個人。否則按照兩人的相熟度，怎麼也不至於第一眼都沒認出來，還需要等林濤親自開口相認。
「社會磨練人啊！」林濤歎了口氣，他說的是實話，同時也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魅力系統這東西太玄乎，恐怕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
「是啊，太磨練人了，把我們都變得太現實了！」
晉華似有深意地看了林濤一眼，輕輕呷了一口紅酒。
「不過有一點你還是沒變，原則性還是那麼強，換成另一個人，估計肯定會幫蓉蓉說好話！」她輕輕地說道。
「師姐，你就別再罵人了！當我真看不出來啊，如果我不在這，陳蓉能拿下這份合同才怪！」林濤搖頭苦笑，師姐說話還是那麼犀利，言辭間不著痕跡就讓人倍感慚愧。
「你知道就好！」晉華沒否認，「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就算今天你不出現，陳蓉也一樣可以簽下合同，只是條件就沒這麼優渥了，我原本是打算讓兩家公司一家一半。」
林濤點點頭，光靠自己這張老臉就能讓清晨公司多拿到25%的鋪貨渠道，也算是他上班第一天能為公司做的最大貢獻了。
「還沒說呢，你最近怎麼樣？我記得你是搞軟件的，怎麼跑到清晨這種不挨邊的公司去了？」晉華好奇地問道。
林濤把自己的經歷講了一遍，他完全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敘述，對自己被離職都不帶一絲憤慨。
「太過分了，他們怎麼能這樣？」晉華當即打抱不平，「你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就這麼一腳把你踹開了？」她氣呼呼地說道，接著忽然臉色一暗，頗有些無奈，「這就是現實啊，細細想來，從我手下離開的員工也不少，其中也有幾個是通過這種方法離職的，非我所願，實不能也！」
晉華一口將紅酒全部喝乾！
林濤沉默了，他原本覺得自己過得並不如意，可從師姐濃濃的無奈中，也能得知她也並不太如意，當年那個在系裡呼風喚雨的女強人，也在現實的壓力下低了頭。
「師姐，這就是現實，我們都得接受。」林濤倒是顯得很樂觀，「你看我，就算只是在清晨公司當個司機，也一樣很開心。要求高了，人的心才會越來越不滿足，俗話講失足者常樂，你說是不是？」他拿起酒瓶，往晉華的酒杯裡倒酒。
晉華嘴角展開一抹笑容，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點了點頭說道：「林濤，你確實變了，變得跟以前不一樣了！可我卻一點都不感覺陌生，你還是以前那個令人『討厭』的小師弟！」
林濤抬起頭，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舉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玻璃觸碰發出「叮」的一聲脆響，似乎也在為兩人感到開心。
菜品一樣一樣端上來，晉華點了兩個套餐，量剛剛夠，不會吃得太飽，也不會過多而浪費。
兩人之間的談話彷彿回到了大學時代，只不過林濤從沉悶變成了健談，而一向主導談話方向的晉華，則變成了傾聽者。
一餐用完，餐盤撤下去，晉華又叫了一瓶紅酒。
「不瞞你說，到海森工作這麼久，今天是最開心的一天！」晉華雙頰緋紅，英氣中多了一種嫵媚，換成現在流行的說法，那是屬於御姐的性感。
「生活啊，到處充滿了驚喜，可令人無奈的是，這些驚喜很多時候並不是我想要的。」晉華像是有些喝多了，開始感歎生活。
「師姐，差不多就可以了，下午還要工作呢！」林濤勸道。他知道晉華的酒量，就是再喝幾瓶紅酒也不會醉，她只是不藉著酒勁，抒發內心的感慨。
「我沒多，這才多少，你忘了師姐的酒量了？」晉華咯咯笑了起來。
林濤知道晉華的脾氣，決定的事情別人怎麼勸都沒用，也就不再勸阻，用心陪著她喝酒。
「你有沒有女朋友呢，我看陳蓉就不錯，不如你們兩個湊合湊合吧，師姐給你當紅娘。」晉華突然說道。
林濤連忙搖頭，就算真找女朋友，陳蓉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都這麼大歲數了，還等什麼？你師姐我都快要結婚了，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晉華不滿地教訓道。
「結婚？」林濤略顯詫異。
他的神情被晉華看在眼裡，卻理解成了另一種情緒，不禁瞪起眼睛，質詢道：「怎麼，我又不是母老虎，難不成結婚這事放我身上就那麼驚悚？」
林濤連忙解釋道；「師姐，你可別誤會，我真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今天咱們碰不上，等你結婚的時候，是不是都不一定能通知我？」
晉華愣了一下，旋即在微笑間，伸手在林濤的臉上擰了一下，嬌笑道：「傻蛋，師姐的婚禮，少了誰也不能少了你呀，你可是我的娘家人！」
林濤被她的親近動作嚇了一跳，可從晉華指尖溫度傳來的確實一種濃濃的關愛，那種姐姐對弟弟的疼愛。
他笑了，這一刻很多以前不明白的東西全都瞭然於胸，其實並不是這個社會容不得自己，而的當初自己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意接觸周圍而已。其實自己身邊並不乏關懷自己的人，就像晉華這樣。
相比林濤的淡定，晉華心裡卻是感到驚奇。
兩人以前關係是不錯，可卻沒好到能有「肌膚之親」的地步，現在的林濤卻讓她有種想要主動親近的感覺。
晉華很好地掩飾內心波動，微笑著收回手臂，喝了兩口酒，趁機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仔細回想剛才的感覺，那不是曖昧或是基於男女之間感情的「愛撫」，而是一種源自於內心的姐弟感情。
也許是因為太久沒見，再次相見，便讓她有種非常親近的感覺。現實的社會早以讓她對人情看得很淡，可面對林濤，卻讓她重新找到大學時代與人相處的感覺。
晉華不說話，林濤也不說話，可這好好的氣氛，卻被一個人給打破了。
「小華！」
一個沉厚的男聲傳來，林濤順勢抬起頭。
那是一個看起來沉穩優雅的男人，西裝筆挺，皮鞋一塵不染，一看就知道是個很有品味的人。他的頭髮光潔，卻又不像有些打了許多發乳、油亮亮的讓人討厭。一張標準的國字臉上，有一個跟武打明星成龍近似的大鼻子。
「小華！」林濤咀嚼著這兩個字的含義，能這樣叫師姐的，恐怕除了她的家人和領導，也就只有男朋友了，或者說是未婚夫。
「程平，你怎麼來了？」晉華有些詫異地站了起來。
程平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那情緒很淡也很快就消失不見，可林濤仍舊準確把握到了。這股不悅並非是對他，而是對著師姐晉華而來的。
林濤看到師姐嘴角原本掛著的笑容漸漸收斂，到最後變成了一種公式化的笑容，不禁在心底暗歎一聲。
「我陪朋友到附近談生意，順便過來看看你，本來還想請你吃飯，沒想到你已經吃上了。」程平說話間早以收起了不悅，用一種在旁人聽起來好似非常關心晉華一般的聲音說道。
「已經吃完了。」晉華並沒有表現得多感動，她發現程平的目標並沒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越過肩頭朝林濤看去，便頭也不回地朝林濤擺擺手，「過來，給你介紹介紹。」
林濤誇張地「哎」了一聲，站到晉華身邊。
「這是我大學的小師弟，林濤。」晉華對林濤說道，「這是我未婚夫，程平。」
「幸會。」
程平微笑著點點頭，連手也沒伸，眼中多少有些倨傲。在他看來，不過就是一個小師弟而已，有必要笑得那麼開心？
「你好。」
林濤淡然微笑，對於程平的態度他一點都不意外。
晉華似乎並沒有想讓兩人繼續交談的意思，對程平說道：「要是沒事咱們晚上聯繫吧，我還有點事要談。」她的態度顯得很冷淡。
程平點頭道：「好，晚上我們電話聯繫。」沒有任何親密動作，連語氣都冷冰冰，兩人怎麼看怎麼都不像是未婚夫妻。
程平走之前，很有深意的看著了林濤一眼。
「哎，麻煩！」林濤暗歎一聲，知道自己又不得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