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聞諸葛雲又道:「徒兒,你怎生與那妖女糾纏不清的?」
於是,楊樂天把自告別師父之後,他和柳瑩之間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與諸葛雲講述了一番,然提到自己受難之時,便是輕描淡寫。琳兒從旁聽得專注,因為很多事情她都不曾知曉。當她知道楊樂天為救自己吃了不少苦頭,心中難免疼惜。
「如此說來,是那妖女將琳兒的金釵交還到你手上的?」諸葛雲道。
楊樂天點點頭。
琳兒插口道:「這就奇了。那金釵乃是白虎楊雲仇自我頭上取下的,怎生落入柳瑩之手?」
楊樂天道:「莫非這柳瑩與天神教有某種關係?」他略一忖思,又道:「可是的確是她將我從白虎手中救出來的。」
「這就對了。柳瑩一定與天神教有關,還和白虎來往甚密,所以才能從白虎壇救你出來。」琳兒道。
楊樂天眉頭一皺,道:「那就是說,這些來歷不明的魔人很可能就是天神教的教徒?」
聽到此處,諸葛雲重重地出了一口氣,道:「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陸峰他還是不肯放過我……」他面目悲哀,呆呆滯望半晌。
楊樂天對諸葛雲這種表情很是熟悉,在島上十年間常常見他這般,但卻出於畏懼一直不敢開口相詢,這回聽他居然提及陸峰,再也按捺不住,問道:「師父,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
諸葛雲雙眉一軒,道:「你當真想知道?」
「嗯,事關仇人陸峰,徒兒當然想知道。」楊樂天目光堅毅。
「好,也許事情並非如你所想。」諸葛雲語聲一頓,接道:「二十年前,為師也是血氣方剛的漢子。那時候,陸峰和我同拜在『天下第一門』劍門之下。劍門掌門沈傲,人稱天劍,為人正直。在劍門眾弟子當中,則以我和大師兄陸峰最為出眾,江湖上也奉我們為風雲二劍客。沈傲膝下有一獨女,美麗大方,溫文爾雅。我和師妹青梅竹馬,互訴情腸,終於等到了大婚之日。沈傲對我器重有佳,竟將女兒許配於我,我也發誓要傾盡畢生精力照顧師妹,光大劍門。」
「有情人終成眷屬,前輩羨煞旁人了。」琳兒聽得入神,這一句也出自肺腑。
諸葛雲伸手提起茶壺,自斟了一碗,握在手中,又是重重一歎,道:「唉,有緣無份啊……一年後,師妹為我生下一女,正待我喜得愛女之時,師父忽命我下山辦事,這一去就是半年。不想待我回到劍門,師妹又懷上了身孕。於是我與師妹大吵,追問她腹中之子的生父,但師妹就是不肯吐露半字,我一氣之下棄他母女而去。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我也終於想通,決定原諒師妹,可是當我重登劍門之時,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故。」但聞「喀嚓」之聲,諸葛雲那掌中茶碗已分裂成數十片,那碗中之水卻是絲毫未漏。
諸葛雲漲紅了臉道:「想那陸峰一直野心勃勃,不僅覬覦師妹美色,對掌門之位更加虎視眈眈。師父突然暴病而死,卻身首異處,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陸峰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掌門之位,而師妹她母女二人竟也……突然橫死,陸峰只道是師妹虧欠了我,帶著女兒畏罪自殺。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錐心之痛,生不如死,令一個豪情壯志的漢子心如死灰。當時為師別無所求,一心只想逃避世事,遠離傷心之地。」諸葛雲那雙佈滿紅絲的血目悄然潤濕了。
「所以師父您就上了荒島,安身立命。」楊樂天接道。
諸葛雲輕捋白鬚,歎道:「這全是為師的錯,當時萬萬不該棄他們母女於不顧……我對不起妙齡啊!」
「妙齡?」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琳兒和楊樂天同時一怔。
琳兒搶道:「前輩口中的妙齡可是沈妙齡?她就是前輩的師妹?」
諸葛雲緩緩點頭,道:「不錯。」
楊樂天見琳兒反而低頭不語,道:「琳兒,你……」他剛一出口又吞回腹中,心道:「既然琳兒不願透露他師父的事情,又何必強人所難,一切就隨了琳兒心意。」
諸葛雲生性狐疑,此時見他二人怔怔無語,更是疑雲如湧,非要把個中緣由搞個心清肚明不可。於是,諸葛雲湊到楊樂天近前,沉聲道:「樂天,有何事隱瞞為師啊?」
「徒兒不敢。」楊樂天忙道。
「那還不快說!」諸葛雲厲叱道。
未及楊樂天開口,琳兒先道:「前輩,莫要怪樂天。一切只因您口中的師妹,與琳兒的師父同名。」
「什麼,你說得可是真的?」諸葛雲目瞪口呆,眼中兩道精光直勾勾地射在琳兒臉上。
琳兒用力點了點頭,道:「不錯,琳兒的師父的確叫沈妙齡。不過人有同名,未必是同一人。」
「同人也好,不同人也罷,你的師父老夫定要會上一面。」諸葛雲拍案而起,急道:「快帶我去見見你師父!」
琳兒道:「可是您口中的沈妙齡不是已經畏罪而死了麼?我怕您見了琳兒的師父會失望的。」
諸葛雲道:「不怕,不怕,老夫此生何時會怕過。只要此生能再見妙齡一面,老夫死而無憾了。」他負手而立,那笑意如沐春風。
想不到這諸葛雲與常人心思的確不同,如今看來勢成騎虎,琳兒只得一口應了諸葛雲。諸葛雲性子火急,直催促二人快行上路。但此距梅山路途尚遠,豈是聊聊數日可以到達的。於是,三人決定啟程前往梅山,琳兒和楊樂天並肩同行,諸葛雲頭前引路。
其實,楊樂天心中極其不安,果真去找到妙齡仙姑的話,豈不等於自投羅網,羊入虎口。他顧及琳兒的安危,又不想忤逆於諸葛雲,左右為難。琳兒知道楊樂天心中所難也正是自己所愁,她悄悄握緊樂天的手,輕道:「樂天,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楊樂天歎道:「此去梅山,恐怕是凶多吉少啊。」忽又心念一轉,道:「若妙齡仙姑真是師娘,琳兒你豈不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麼?」
楊樂天不由喜出望外,琳兒忙對他眨眨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掂腳到他耳邊竊竊道:「此事暫不便告之諸葛前輩,萬一我娘不是你師母,恐對諸葛前輩打擊過大。樂天,請相信琳兒這次一定不會有事。」琳兒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此次重返梅山,琳兒豈止是擔心那麼簡單,她不怕忍受皮肉之苦,最怕是自己乃陸峰之女的身份被揭穿,楊大哥會永遠離開她。但眼下形勢所逼,她又能如何。
楊樂天點頭應道:「一個惡姑有什麼好怕的。琳兒,你莫非又忘記樂天說過的話啦?」
琳兒不答,卻是打了個寒顫,許是她內心怕得發抖了,楊樂天立刻脫去自己的外衣,披在琳兒肩上。這股暖流絲絲入懷,琳兒淺笑盈盈,猶如寒梅初綻,甚是惹人憐愛,楊樂天便將她緊緊擁在懷裡。雖然二人並未講之字片言,諸葛雲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很是欣慰,也很羨慕。入秋以來,琳兒只著一件單薄綢裳,的確是冷了。
中秋佳節將至,人月兩團圓。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望著這輪將滿之月,又有多少人在翹首企盼呢?
「二哥,你終於快回家了。」吳雨燕在窗前失了神,竟咯咯地笑出聲來。
「雨燕,何事叫你如此開心啊?」
「爹,您來了。」吳雨燕知道吳銘已經來到她身後,轉身把吳銘讓到座上,隨手斟上一杯茉莉花珍,滿面笑意地道:「明天就是中秋節,爹爹您不歡心麼?」
「原來我這寶貝女兒是在想他的二哥啊!」吳銘笑了,誠然一位和藹的老人,這是慈父的笑容。雨燕自幼和靖宇行影不離,只有她這個二哥才能逗她開心,靖宇走了這麼多年,雨燕只有盼到每年團圓節靖宇歸來才最為開心,女兒的心意做爹爹的當然最瞭解不過。
「爹……」吳雨燕嬌嗔道。
笑容一斂,吳銘又哀惜道:「唉,只可惜這個不孝子始終不肯回頭,不肯為這個家分憂啊……」
「爹,其實這也不能怪二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這是二哥的信念。他寧做天邊自由自在的飛鳥,也不想成為籠中身不由己的雄獅。」雨燕微簇柳眉,淡淡地吐出這幾句話來,乃是一片惆悵和同情。
吳銘一擺手,道:「夠了。靖宇他不孝為大,說什麼也是惘然。」他長身而起,踱步而出,道:「很晚了,快休息。」吳雨燕顯然很無奈,她款款走到門前,正欲合門反遭逆轉之力強門而入,驚鴻一瞥之下,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吳雨燕吃驚之餘,忙把那男人拽入房中,扣上門閂。
「你怎麼來了?」吳雨燕忙問。
那男人輕蔑一笑:「我不能來麼?」
吳雨燕臉色一沉,端起架子,道:「這麼晚了,如無要事稟報,你也該回去歇息了。」
「雨燕,我確實有件要事想告訴你。」男人道。